适应了灰暗的光线,她看到面前坐着一个人,莹白的脸温润如玉,那双眼睛波澜无惊,如井水般沉静。 ‘砰’地一声,手中的空瓷杯落在地上。 “你在我的屋子做什么?”有德带着隐隐怒意。 心中升起恶意的猜测,难道这些日子无尘日日趁她熟睡潜进屋中?只是刚刚有了这个念想,有德便打住了,无尘虽然无心,却也不会如此。 无尘语气平淡: “你月事就快来了,怕你出事儿,便在此守着。” 有德心底冒出火气来,她只觉得烦恼极了,说话也变得不客气: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这段日子对你避之不及?百般逃避?为什么你还是一个劲儿的上赶着,难道你真的把自己当成我兄长了?” 有德说完喘着大气,胸口起伏不定,可马上她便后悔了,甚至有些不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浓烈奔腾的悔意如海啸般涌上心头,有德脸色瞬间苍白,不知想到了什么,腿脚发软差点儿站立不稳。 一只手扶过她的后腰,待她站稳后又很快离开。 鼻尖雨后草地的气息一闪而过,很快消息不见,有德只看见他衣襟上的一抹月白。 “我知道了。” 无尘垂下眸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这是去瘢痕的药。” 话落便缓缓走出竹屋,有德站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透露出无端的悲伤,看的她心头一酸,眼眶子差点儿落下泪来,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未开口。 有德在方才无尘坐着的地方坐了许久,看着桌上的瓷瓶,就这样静静地呆着。 直到黎明前,她才重新再躺回床上去,抱着装着玄墨残魂的盒子,闭上眼睛。 等她再醒过来时,竟已经到了午后,夕阳透过窗照进屋中,落下一地柔和的黄昏光彩,偏偏有些寂寥。 有德起身在床边坐了片刻,收拾好七零八碎的心情,这才划破手腕给残魂喂血。血滴滴哒哒的落着,她的视线却落在了窗外的院子里。 石桌上没有以往早就准备好的饭菜,连院中的那个摇椅也不见了踪影,早已经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可有德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此后的日子,一日,两日,三日……日子波澜无趣的过着,再也没见过无尘的踪影。 而那些菜籽竟然已经发芽生根,长出一根根翠绿的叶子,不知不觉,竟到了该收获的季节。 有德蹲在菜地上,有些疑惑,明明这段日子没心情浇水施肥,没想到竟真的能长出来绿叶子。 不过此刻却再也没了收获果实的成就喜悦,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可是手下却没停,一堆堆菜叶被拔起,她还指着吃这些呢! 自从无尘离开后,都是她自给自足,不能离开荒集山,买不到肉,那就吃菜。有时候,她懒得去做,干脆不吃,反正她是神仙,不吃也死不了。 不过今日果实收获颇丰,她打算炒两盘子青菜吃,再喝掉之前剩下的酒,也算是庆祝了。 月色寂寥,斜叉的树枝挡在明月前,上面还有几片嫩绿的叶子,看起来这树枝像是画在月亮上一般。 无尘走了,可这里的昼夜交替却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又变回和以前一样。 桌上两盘青菜,半壶烈酒,有德尝了一口自己烧的菜,面色古怪起来,真是难吃,倒也不能说是难吃,只不过之前无尘做的那青菜鲜美多汁,跟肉一样。 没有对比自然就没有伤害,自己做的虽然能吃,却有了珠玉之前,变得乏味。 有德默默的把口中的青菜咽下去,却没再拿起筷子,反而倒了杯酒喝起来。她先前没吃东西垫肚子,猛然灌下酒去,火辣灼烧之感从喉咙一直到胃里,烧的发疼。 可即便如此,她却从这疼痛炙热的感觉中觉出来‘爽快’二字。 之前无尘在时,她只是觉得在一个地方,方寸之地,有些无聊罢了。可是无尘走了之后,她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时候睡便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醒便什么时候醒。 有时候睡到日落西山才醒过来,夕阳多彩却昏暗的光照在身上,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令她难受的说不出来话。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再没依靠和陪伴。 有德又闷声将酒一饮而尽,她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好像老了几十岁一般,曾经那颗炙热好动的心,在这日复一日的时光里,打磨的苍老衰败。 她每日都要看许久的日落,看着那一轮夕阳缓慢下沉天际带走最后一片光亮,留下荒凉。 三杯酒下肚,有德已经有些醉了,喝酒是喝不醉的,单看人想不想醉。有德想醉,所以醉了。 烈酒下肚一片灼烧炙热,但她的脸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摸原是落泪了,她慌忙去擦,可是行到一半,却觉得此刻无人,为什么要去擦? 难道有人时要忍着?无人时她还不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吗?不仅要哭,还要骂,将心底的委屈不甘都拿出来。 “死龙!都是死龙,沾染上你们我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身后诅咒就该躲他妈远远的,别出来见人!非要来招惹我,现在好了,死了吧!” 这话骂得是玄墨。 “我都自杀让你破除诅咒好好活下去了,你干什么还要死!啊?啊?老娘就是他妈想不明白!” 放在桌上的盒子忽然发出若有若无的红光,可有德却已经醉的一塌糊涂,根本没有注意到。 又是两杯酒下肚,白皙的小脸通红,那双眼睛却因为痛快而亮的吓人。 “哼,这算什么!还有个上赶着找死的呢!有命不好好活,非要找死,真是大开眼界了!” “偏生我是个倒霉蛋,遇见的都是有些大病的,也许是缺德的报应罢了,哈哈哈哈啊哈…….” 她已然醉的厉害,抱着酒坛便灌下去,又哭又笑,又喊又骂,折腾累了便趴在桌子,喃喃自语,再后来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又梦见了阿牌,他跟在她身边,绮丽的面容令人生叹,可那双顶好看的眼睛里却只有她,那样的目光,仿佛像看着什么珍世奇宝。 可是你说为什么呢?作为阿牌他是个凡人,可是作为玄墨,龙族之后,明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的跟她一起呢。 到最后落了这样的下场,真不知是该说些什么。 有德觉得自己累了,她为了让玄墨活下去死了,可玄墨却为了她疯了,也死了。死来死去的,真是令人疲惫至极。 淡淡清晰的雨气萦绕在鼻尖,这让有德不禁回想起以前窗外下雨兮兮,她围着棉被坐在阁楼,一面是被窝里的温暖,一面是窗外的清冷。 在这种对比之下,伴随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沉沉睡去,安心惬意。 有德再醒过来时,天还未亮,并没有下雨。枕头边上好好的摆放着装着玄墨残魂的盒子,床头边的小几上放在一杯清水。 伸手去摸,竟然还是温热的。有德坐在床下,外面灰蓝色的天际阴暗无光,瞧不真切她的神态。 直到她微微一动,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贴近鼻尖……如雨后竹林的香气已经淡去了很多,但也确实存在。 有德忽然咧开嘴,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还是想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从心底里发出愉悦的笑声。 不浇水的菜地怎么能长的那么好呢?她没有浇,自然有旁人。 昏暗的天色,一道影子无声无息站在树下看着不远处的竹屋,若不是因为他身穿白衣,想必都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个人。 忽然,白衣人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似乎痛苦难耐,密密麻麻的汗珠从额间冒出,一向温润如玉的脸疼的狰狞。 可是目光却没有从竹屋收回来,直到天际渐渐有了起亮的势头,才转身离去。 天亮了, 有德推开竹屋的门,看向院中,一如昨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她的嘴角却存了几分笑意,再不如往日那般死寂沉沉。 她快步走进厨房,手上动作利落,在缺德门时她穷的叮当作响,为了吃口热乎的没少下厨,可是后来真是一点食材都没有了,才去别人门里蹭吃蹭喝。 一锅红枣米粥熬好了,香甜扑鼻,却盛了两碗,一碗放在书桌上,一碗她带进屋中自己享用。 此后有德便再也没出过屋子,直到第二日起床,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冲到院子里去,连外袍也没披上。 空荡荡的小院中,没有人迹,石桌上放在一个青花白瓷的小碗,正是她昨日放下的。 有德起初脚步急促,越是靠近石桌就越是慢吞吞的,心中打鼓,带着几分紧张。要说她想如何,倒也不想如何,只想把日子平平安安的过下去罢了。 平安的前提是都得活着! 随着离青花白瓷碗越来越近,有德也终于看清了,碗中的红枣米粥已经没了,不,应该是被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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