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月闷闷不乐。 心中乱如麻,石板路上的光亮愈加昏暗,她抬头,梁疏淮站在她的面前。 她叹了一口气。 这样陡然拧巴的自己真是令自己厌恶。 收拾好心情,决定不去想这事。 她扬起一个情绪算不上饱满的笑容,声音喑哑道:“阿淮。” 梁疏淮松了一口气,这算是和好的信号。 他左思右想,定是那日邀请她喝酒惹怒了她,他决定以后不会再贸然请她喝酒了。 梁疏淮也是个擅长见杆就爬的人,他立马唤道:“央央儿,晚上好。” 不是他想要干巴巴地哄人,而是京华城那些朋友们哄人的伎俩实在是不太真情意切,他不想油嘴滑舌地将那些话套用在宋令月的身上。 宋令月听闻一句“晚上好”,再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样美好的夏夜确实担得起一句“晚上好”,只不过,她今晚算不上好。 梁疏淮看得出她情绪低落,柔声问道:“可是柳掌柜那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宋令月张了张嘴,感觉无从说起。 是说瞿夫人使坏,弄珠玉的生意可能会黄,还是说瞿夫人本意可能是好的,要等之后看销量才知有没有使坏呢—— 连夜赶路回来,宋令月早已疲惫不堪,又从柳雾得知这个消息此刻思绪混沌不堪,两者相刺激,宋令月头重脚轻,整个人往后仰。 梁疏淮见情不妙,迅速向前接过。 宋令月又跌进梁疏淮的怀抱里。 只是这次,梁疏淮的怀抱明显要僵硬许多。 她忘记昏过去前她说了什么。 - 月明星稀,天上的雀鸟也不曾懒得动弹,安安分分地呆在树上。 陈霜儿不停地拧着手帕为宋令月退烧,一旁放置的饭菜冷了又热,直至最后梁疏淮大手一挥,古华楼的佳肴妥帖送达。 同来的还有温蛊,可让饭菜随时保持着温热。 但他没有进房。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守着。 他不理解,宋令月说的那句话是何意。 经过大半个月的休养,李无殊的双腿早已好了许多,他可以靠自己勉强行走。 “有心事?” 他一眼就知晓梁疏淮心里烦闷。 “散千金只为博佳人——有可口饭菜吃,梁二公子与之前如出一辙呀。” 他想着法子开口打趣道。 梁疏淮笑了笑,远远没有在京华城那么恣意,他双手抱臂,假装轻松地倚靠门框。 故作潇洒道:“无殊,你说她若知晓我真实身份该当如何?” 李无殊看了一眼屋内的人,幽暗灯火处,似是无人在意门外。 他压低了声音,疑惑道:“你想坦白?可你明明不是她的夫君,若你坦白...我看宋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姑娘,虽说身子骨弱了点,可她干什么都挺厉害的。” “若你坦白...我怕你俩可能...” “公子,你一开始掩盖身份接近宋姑娘时,我曾劝过你。” “如今你萌生了感情,你就应考虑到身份这事。” “我知晓,我先前只是好奇她怎的能赚到钱才接近她,又说了谎话,又因她没有发觉我便顺着扮演她夫君——” “我也知晓,她看着柔弱实则要强得很,是个有主见之人。” “我更是知晓,平日里她对我如此贴切,我自是情难自已。” “我也与你说了,我在梁疏潇面前说的那些话。” “我是真心的,那些话没有一丝假意。” 夜风袭来,吹动了梁疏淮的长发,投影在地上,如他的愁思飞舞。 梁疏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可知她昏过去前说了什么?” 李无殊又往前靠近了点。 梁疏淮道:“她说,我喜欢的到底是她还是我。” “我没有明白,她口中的‘她’到底是谁,总不能是霜儿姐姐吧——” 李无殊投来警惕的目光,惹得梁疏淮轻捶他一拳,“我知晓你每日发来的情报里,都会事无巨细地写你们的情况。” “虽说,你们带着燕舞避着嫌,可那些字里行间,我能瞧出霜儿姐姐的情意和你的想法。” “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坦白身份?” 这回轮到李无殊沉默了。 他也陷入了两难,只是陈霜儿并不会开口询问,但他一对上她那如水的眸子,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她的未婚夫,他的夭折娃娃亲小娘子。 片刻后,李无殊生出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他喃喃自语道:“我不曾想过,我也会动那样绮丽的心思——” 陈霜儿冲出了门,李无殊吓得将未讲完的话咽了下去。 “小月醒了。” 李无殊看着陈霜儿的比划解释道。 进房前,梁疏淮下定了决心,道:“以后再寻个时机坦白吧,我不愿再与她闹别扭了。” - 翌日,柳雾早早地做了准备,她心里七上八下,提心吊胆的,就等着宋令月说的销量如何,是否有变。 新北坊依旧游人如织,熙来攘往,填街塞巷,可偏偏没有一个人进来逛店。 往日里,此刻这时间早已开单无数,柳雾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天气都热了几分。 店铺外有成片的大树投映在地上,遮盖了阳光带来凉意。 游人们纷纷躲在阴凉处,都不愿进店内一逛。 岩三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往外瞧,日头正盛,热得很。 他站在门口揽客,可那些人像是瞧见瘟神一般纷纷避让。 他回首望着面色沉重的柳雾,没敢明说躲在阴凉处的人们,道:“柳掌柜的,这才半晌呢,天气也热了,眼下人少。咱们下午再观望?说不定都日头弱了再来逛咱们铺子呢。” 柳雾坐立不安,心中满是后悔,那日就不该听信瞿夫人所言,签那个契约。 “岩三,小月他们还没来么?” 岩三拍了脑门,讪讪道:“掌柜的,我忘了,梁公子一早来告知我小月姑娘昨夜舟车劳顿的,发了烧,今日怕是过不来了。” 柳雾有些焦虑,急着起了身,道:“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要等下午看看?” “小月的‘鹊桥’夺魁,咱们这喜报都贴出去了,不可能没人慕名而来。” “瞿夫人还定了订单,对了订单上要的东西你挑选好了吗——” 岩三:“挑选好了,不过那鹊桥还得小月姑娘做了——” 岩三话语未落,外头来个男子道:“不必了。” 柳雾闻声望去。 一个陌生男子,从未见过。 她拾起笑脸相迎,因太过紧张往日里推销的话术今日都繁杂了些:“贵客,您想买什么?是发簪呢还是项链呢?我们店里的手作人可是在刚结束的饰品大赛中拔得头筹,特别是她那‘鹊桥’系列——” 余勇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这永安郡的女子不如平嶒郡的女子那般利落,说话罗里吧嗦的。 这里的语言也不同平嶒郡那般缓而糯,这掌柜的说话速度又急又快,让他想起了炮仗。 说来,这瞿夫人说话倒也如此,他被迫从平嶒郡调到此地,心中烦闷不快。 胥吏大小也算得上是一个官,到这边来了,他白身一个。 怨言颇多。 想起那瞿夫人趾高气昂地指使他,让他明日来做这退个订单这样的小事。 更为不爽。 他今日游逛索性把事情一次性了结,他也落得个浮生半日闲。 “我带了瞿夫人的话来,在你这定的订单都不需要了。” “说是暂且用不到这么些,以后有了称意的再定也不迟。” 柳雾看着转身就走的高大魁梧的余勇,也不敢多言争辩,只心里空落落的。 她以为瞿夫人不论如何都像她自己所言那般是为了推弄珠玉出名,为了让琉璃成为永安郡的代名词,让琉璃名扬四海。 眼下再次回忆起宋令月昨日询问弄珠玉价值几何,又挪目看向那张泛黄的契约纸。 她思忖许久,感到深深的后怕,莫非瞿夫人一开始就盯上了她的弄珠玉? 可是这弄珠玉同其他商铺并无二致,唯独多了琉璃—— 那瞿夫人所想之物是琉璃? 她捏紧了桌角,手背泛出筋脉,喊道:“岩三快去请宋姑娘来一趟,若是她身子实在乏力,雇一辆马车都可,花销从店里出。” 她自己守在店里,冷汗直冒。 岩三得了令,飞快地跑了出去,他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耽误一秒。 柳雾只觉自己呼吸都凝住了,坐在店内死死地盯着门外。 哪怕来一个顾客,她都能好受点。 一双粉色绣牡丹鞋迈入门槛。 柳雾堆砌笑容抬眼望去—— 却是阴魂不散的吴瑞雪和王枝优。 她先前不知道这王枝优下毒怎的还能从牢里放出来,但自从宋令月去参加比赛后,吴瑞雪同王枝优找她麻烦开始,她便明了先前那场风波是这两人携手下的局。 她对她们谨慎得很。 如今瞿夫人这样一做,她想她明了王枝优是如何被放出来的。 两人瞧着一秒变色的柳雾讥笑道:“柳掌柜今日生意不佳呀,可怜了刚装修的铺子,刚装修的匾额——” “浪费了。” 柳雾一个人在店内不能轻举妄动,只盼岩三早日将宋令月和梁疏淮带过来。 “所以,先前我匾额被砸,店铺被损毁,是你们所为?” 王枝优笑了笑,“柳掌柜,莫胡说。” “不过,你这弄珠玉快开不下去了,我应该没有胡说。” 柳雾翻了个白眼道:“我们弄珠玉好得很,不劳两位操心。两位掌柜来我这是有何事?若是想买东西我欢迎,若是找事慢走不送。” 吴瑞雪嗤笑:“来也没别的事,不过是看看你这弄珠玉哪里不妥帖,日后我和王娘子也好拾掇拾掇。” “不过,我们看来倒是欢喜得很。若是接手,应无需再装。” 柳雾疑惑:“什么意思?” 王枝优和吴瑞雪都没回答,在铺子里逛了一圈便毫不客气地走了。 出门后,吴瑞雪心有余悸,小声道:“你瞧柳雾的模样,像是要把我们吃了一般,王姐姐,我们这样是不会破坏瞿夫人的计划吧?” 王枝优淡淡道:“余勇前脚进,我们隔一会儿后脚进,这不是瞿夫人安排好的么?给柳雾添堵罢了,有何不妥?何来破坏?” 吴瑞雪心安不少,两人往北墨坊走去。 - 这头梁疏淮背着宋令月,同岩三往店里赶。 宋令月的身子还虚得很,岩三要雇马车,可惜人家嫌路太短不愿接单。 乞巧节后,宋令月没有再与梁疏淮贴如此之近。 她趴在他宽广有力的背上,闻着属于他的一缕梅香,心里都好受不少。 她好像渴望与他亲近。 可她想要以“宋令月”的身份与他亲近,而不是“原身”。 胡思乱想之际,三人已到了弄珠玉。 宋令月被梁疏淮小心放下,又小心扶着进了门。 柳雾见到来人,没了光亮的眸子瞬间点燃,略带哭腔道:“小月这可如何是好?” 宋令月不急不忙地从腰间拿出先前她与柳雾签的合伙契约,语气虚弱,断断续续道:“雾姐姐你将你那份拿来,我俩共同作废即可。” 慌了神的柳雾听闻后,不可置信道:“小月,连你...你也要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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