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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二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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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帝的旨意第二日就下来了,人选不出所料定的顾敛。事态紧急,南下的队伍下午就已经整装待发。

顾让去宫门口送行。

“诸事小心。”

“嗯,”宫门口大队人马都在等他,顾敛不好耽误时间,只说:“你在宫中也要照料好自己。”

临上马车前,他回身朝顾让挥了挥手。

沈禾修一直候在马车旁,见状遥遥向顾让作揖行礼。

顾让回了个礼。

沈禾修一愣,随后也上了马车。

队伍很快出发,拐过几条街道出了京城门。

在靠近城门的酒楼二层,一人的视线从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队伍末尾收回,喝了一口闷酒。

对面顾澂见他这副神情郁郁的模样,挑了挑眉,道:“怎么?不想让他去?”

顾佰冷嗤一声:“原本就轮不到他,若非我……”

他说到这里住了嘴,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变得铁青。

顾澂好似全然未发觉他之不虞,悠悠接道:“若非你当时对那太守所为睁只眼闭只眼,也不至于将这立功的好机会拱手相让给五弟?”

顾佰像被戳到痛处,不善地看了顾澂一眼,“立功?就凭他?”

顾澂扬眉:“怎么?你要出手?”

顾佰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有人可比我更见不得顾敛好。据我所知,左武卫首领自入仕以来,可没少和王家打交道。”

他看向城门口,脑子里闪过崇文帝几日前对他破口大骂的画面,拿过酒壶给自己满上酒,拿起来猛喝了一口,眼底晦暗难明。

顾澂看他这样,摸了摸下巴。

嘶,有点麻烦啊,他要不要去提醒一下他那六妹妹呢。

……

入夜后,月色清冷,春虫鸣叫声嘈杂。可娴提着盏灯笼将洗萃宫内的烛火一一吹灭,看了漆黑的西厢房,放轻脚步从侧门离开。

没过多久,西厢房的门半拉开,顾让闪身出来,反手阖上门后摸黑出了洗萃宫。

荆欢正打算睡下,衣服都脱了,见到顾让很是惊讶。

“主子,您怎么来了?”

不是没到半月之期吗?

顾让直言:“顾敛南下治水,你暗中跟着保护他。”她顿了下,抽出一把银票递过去,“这些是盘缠。若有余力,沈家那位公子也看顾一二。”

齐国皇亲的名讳并非秘密,自从认了顾让做主子,荆欢更是仔细调查过皇室关系,加上今天南下的队伍阵仗不小,闻言一下反应过来,接过银票,也不打算睡了,道:“我这就跟上。”语罢就要去换衣服。

顾让拦了下:“不急,你先去查两个人。”

荆欢一愣:“主子要我查谁?”

顾让说了两个人名,是左右武卫的首领。

荆欢略一沉吟,便想明白了其中用意,点头应下来,然后动作迅速地换上衣服收拾行李,最后在腰间缠上鞭子,挂了一个青铜面具,想了想又走到房间一角,翻出一个带血的东西来递给顾让。

顾让接过看了眼。

——是一块带着完整刺青图案的人.皮。

在她打量的时候,荆欢道:“王家的死士身上都有这个。”

一开始他只在王家附近盯梢,几天后发现王家的死士大部分豢养在京郊的别院里,就换到别院附近观察。那些死士训练有素,不是省油的灯,他盯久了难免被发现踪影,前几日不得已和几个人正面对上了。

几番缠斗解决掉那些人后,他细细检查了一下,就发现每个人后背肩胛骨上都有这个图腾,于是割了一块下来,本想在半月之期时交予顾让,当下日程临时有变,就干脆直接拿出来给她。

“还有,”荆欢思索片刻,接着道,“他们似乎定期会派两三个人出去,几日后再回来。我没能跟太远,只知道是出了京城。”

顾让将手里的刺青丢到一边:“知道了。”

两人之间一向少有闲话,荆欢汇报完便启程了。顾让回宫,路过北隶府又是抬头一看,看见铃铛不假思索地要翻墙进去。

手搭上墙头的一瞬间才发觉古怪,退了几步重新盯着枝头的琉璃铃铛瞧。

怎么她每回路过,铃铛都挂着。

她眯眼看了一会儿,还是进去了。

次日晚上,顾让来到北隶府外,抬头看到铃铛依旧挂在枝头,没进去。反复几次,她也就回过味来了。

——这颗铃铛从一开始挂上去后就没取下来过。

顾让看着铃铛,难免想起赵开每次同她说“挂了好多天你都没来”那副眼尾下垂委屈兮兮的模样,好半天无奈地笑了下。

这哪是什么铃铛,这分明是赵开对她无声的诉说:

你哪天经过北隶府,或者哪天想起我了,就过来看看我。

……

岭南,潼州。

暴雨如注,福远撑着伞踩着没过脚腕的积水,小步快跑到前方敲响了马车。

车门打开,沈禾修弯腰从里出来,衣摆瞬间被打湿了,福远急忙将伞伸过去。

“沈公子,这地上都是水,您小心着些。”

沈禾修从他手里接过另一把伞撑开,抬眼打量了一圈。只见空无一人的街道地面上横亘着湿透的纸灯笼与断裂的交足桌,遍地积水中漂浮着腐败的落叶枯枝,两旁的屋舍寂静无声,乌云翻墨,天空无星也无月,街道的尽头几乎被黑暗所吞噬。

沈禾修哑然失语。

太守府前尚且落败成这样,遑论别处。

一旁顾敛下来,看清这副景象也蹙紧了眉。

两人神情凝重间,太守府内快步走出一个长须中年男子,左右看了一圈,立马将视线定在了顾敛身上,笑着迎上来就是一阵问安。

“五殿下,有失远迎,您勿见怪。下官刘一蟲,是潼州的长史,您若不嫌弃,直呼下官名讳即可。这位就是沈家公子吧?果真是一表人才……这几位是工部的大人吧,久仰大名……几位舟车劳顿,太守大人已命人备好了厢房和热水,里边请。”

刘一蟲将一众人引到各厢房后,又折回去领左右武卫将押送的赈灾银运至库房。

厢房内干燥温暖,完全隔绝了外边的阴寒湿冷,顾敛一进去就觉喉头干痒,忍不住咳了几声,福吉见状连忙倒了杯水。

顾敛喝了几口,脸上疲倦稍缓。

福远将门窗阖上,探手试了下浴桶里的水温,道:“殿下,奴才伺候您歇息吧?”

顾敛按了按眉心,道:“嗯。”

福远小心地服侍顾敛沐浴更衣,福吉便拿了个汤婆子将床褥烫暖,一番收拾后,顾敛正欲睡下之际,门却突然被叩响了。

刘一蟲的声音随之响起:“五殿下,您睡下了吗?”

福远拉开门:“刘长史有何事?”

刘一蟲往里看了眼,咧嘴笑了笑:“五殿下不远万里来到此地,我们太守大人特地在全臻楼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请殿下移驾。”

顾敛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福远皱了下眉,当即就想拒绝,但还是折身秉命刘一蟲的来意。

顾敛略一思忖,从床上起身穿戴齐整。福吉给他系上披风后小声嘀咕:“真不长眼,都什么时辰了还叫殿下出去,也不看看外边雨下成什么样了。”

福远轻声嘘了一下,但也没反驳,显然是同样的想法。

顾敛出门时,沈禾修也恰从隔壁出来,他同样刚沐浴不久,身上带着明显的水汽,冷风一吹就激起一阵凉意,身后的沈家随从见状连忙拿出披风给他裹上。

两人相视一眼,就听刘一蟲道:“五殿下,沈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请随下官来。”

马车停在偏门外,几人上去后便平稳向巷子外驶去。

不久后雨势稍小,顾敛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只见街景破败不再,屋檐下灯笼高悬,烛火摇曳,将墙角的几滩雨水照成了暖黄色,依稀可听见热闹的人声自远处传来。

顾敛放下窗帘:“为何不见一个灾民?”

刘一蟲道:“殿下有所不知,发生洪涝的主要是吴县、昌苏、宝化三地,灾民都在那块。”

“堤坝坍塌的是哪处?”

“回殿下,是昌苏县。”

一炷香之后,马车在全臻楼前停下。刘一蟲领着几人一路上了二楼,在东面的某个包厢停下。

他推开门,原本喧闹的包厢一下安静下来,里面的人齐齐向外看来。

顾敛不为所动,目光睃巡,在偌大的厢房里看到了此行数位工部官员和左右武卫的首领,此外还有几位脸生的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

为首的穿袍戴冠,长相平平,面上光洁无须,却是个白白胖胖的男人。那男人眯眼瞧了顾敛一会儿,而后霎时带笑站起身,向顾敛行礼:“下官潼州太守李彭素,见过五殿下。”

紧接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齐齐向顾敛行礼。

“免礼。”顾敛走到空着的主位上径直坐下。

李彭素替他斟上酒:“五殿下一路辛苦,接风宴摆得匆忙,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殿下莫怪。”

顾敛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只见玉盘珍馐,满桌酒肉,颔首道:“李大人一番好意,本宫心领了。”

不时饭桌上便重新热络起来,众人推杯换盏,很快都喝红了脸。浓重的酒味和肉香混杂,顾敛喉头不适地滚动了几下,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他的动作被一人注意到,那人瞥了眼他手边未动的酒盏,倏忽向他端起酒杯,高声道:“早有耳闻五殿下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真是风度翩翩,卓尔不群,能有幸与您同桌而食,简直是草民三生修来的福气。来,五殿下,草民敬您一杯。”

方才下口的荤食油腻,在难闻的气味刺激下延迟泛上来一阵反胃,顾敛已经难受得半阖目忍耐,闻言抬眼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举着酒杯,似乎是铁了心要和他碰上一杯。

刘一蟲凑近低声道:“五殿下,这位是潼州最大的粮商,他家起码有数千石粮食。”

也就是说,他们要从他手里买粮食去赈灾。

顾敛看向手边蓄满烈酒的酒盏,手指微动,没立马去拿。

那人见他迟迟不动,道:“五殿下是觉得草民身份卑贱,不配与殿下喝上这一杯吗?”

他微笑看着顾敛,眼中却没什么敬意。

他举着酒杯有一会儿了,桌上更多人都看了过来,除去官员,按推断剩下都是潼州数一数二的富商。

片刻后,就当顾敛似乎要抬手去拿酒杯的时候,他身后福吉开口了,嗓音稚嫩却泛着冷意:“我们殿下不喝酒。”

场面有一瞬间的冷却,顾敛抬起的手径直越过酒杯,拿起水回敬了一下:“本宫的下人被本宫惯坏了,口无遮拦,见谅。”

他咳了几声,透出几分病弱:“本宫身子不好,以水代酒,诸位不介意吧?”

敬酒的人表情僵了一下,刘一蟲抬起酒杯,两方各碰了一下,道:“自然不介意,殿下千金之躯,比不得我们这些粗人,可得小心呵护着。”

那人不好拂刘一蟲的面子,便顺驴下坡收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敛浅啜了一口水,将茶盏放到一边。

他一贯脸色苍白,长途劳顿后还没歇上多久便被叫到酒楼来,浑身被浓郁的酒气熏着,面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了。此时向后靠在椅背上,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疲惫与倦怠。

这一出后,无人再和他搭话,表面恭恭敬敬,实则有意无意地忽略他与沈禾修。

福吉伫立在身后,看着这一桌人,只觉怒火中烧,直至接风宴结束后在回程的马车上仍觉忿忿不平。

“什么接风宴,那些个商贾有什么资格和我们殿下坐在一桌上,还想让我们殿下喝酒,呸!敢给殿下脸色看,今日要是公主在,肯定把他们一个个都打趴下!”

福远轻咳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朝福吉使了个眼色,示意沈禾修还在,说话注意着点。

沈禾修却没留心这些,接风宴上众人杯酒言欢,他和顾敛格格不入,却也得以观察到许多细节。

福吉虽满口牢骚,有一点却没说错,论资排辈,那些商贾根本不配与一个皇子同坐一桌,潼州太守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却依旧叫了顾敛过来。

所谓接风宴,不过是借此试探顾敛的深浅并给一个下马威罢了。

“殿下,”沈禾修低声道,“我们恐怕少不得和这些人打交道。”

顾敛阖着眼,还没缓过劲来,“嗯。”

他静了片刻,又道:“明日先带着工部的人去昌苏看看。”

眼下只能循序渐进,拣要紧的来。

然而到了第二日清早,顾敛在太守府门口,却没等来工部的几个官员。

就在他不住蹙眉的时候,刘一蟲急匆匆地跑出来,赔笑道:“几位大人昨夜没留神喝多了,五殿下,现下时辰尚早,您看不如用点早茶再出发?”

顾敛额角跳了下,“不必。”他放下帘子,对车夫道:“出发。”

左右武卫护着马车远去,刘一蟲直起腰,脸上笑意消失,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举着伞优哉游哉地回府里去了。

马车上沈禾修掀开帘子往回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水患在即,他们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就不怕搞砸了陛下怪罪下来吗?”

顾敛叹了一声,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怪不到他们头上,上有我这个主治的皇子,下有三县县令,尽可推诿。”

马车内的气氛随着顾敛的话沉闷下来,等到了昌苏县,气氛更是急转直下,压抑逼人。

“五殿下,前面的路马车过不去了。”先是车夫道。

福远打开马车门,雨水一下斜沁进来,打湿了马车内铺着的毛毯,与此同时,马车外的景象也呈现在几人眼前。

马车过不去,是因为前面横亘着一条拦路的巨木,树皮斑驳脱落,长满苔藓,而巨木周遭遍地碎石,被激烈的雨水冲击得四处乱滚。

疾风骤雨,草木倾倒,遍地泥泞。

福远犹豫地看向顾敛:“殿下,这……”

顾敛闭了闭眼:“下去,步行进去。”说着便从位子上起身。

福远连忙撑开伞先行下了马车,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他没留神趔趄了一下,没待稳住身形手里的伞便被狂风吹歪了。

福远急急稳住,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不得已提高音量:“殿下,要不我们换一条路吧?”

“不行咧,”车夫道,“这是唯一一条路了,其他路都被淹了。”

福远还想说要不改天来,顾敛就已经探身出来了。福远一下闭上嘴,将伞撑过去,另一手扶着顾敛下来。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便猛地顿住了。

身后福吉依样将沈禾修扶下马车。沈禾修走到顾敛身边,正欲问怎么不走了,乍然看清所处之地,不由得同样蓦然失语。

他们竟是在一处山坡上。

而山坡之下,急流滚滚,黄水裹挟着断木瓦砾急剧翻涌,在俱是泥沙、不甚清晰的洪水之下,依稀可见层台累榭,屋舍破碎。

——整个昌苏县居然都被淹了。

波涛汹涌的水面上,臃肿的浮尸上下起伏,凌乱的黑发如吊诡的水草随着波纹挥动。

“死者蔽川,漂沉旬日……”顾敛喃喃道。[1]

福远恍然惊觉,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挡到顾敛面前,道:“殿下莫看。”

哒哒哒——

有人踩着水靠近。

顾敛勉强将视线从浮尸上挪开,看向来人。

来人披蓑戴笠,脸和脖子不住被倾斜的雨水打湿,他抹了一把,露出一张黑黄干瘦的脸,蹬着一双粘满黄土的靴子踩着湿泥走到顾敛面前,行礼道:“下官昌苏县县令……见过五殿下。”

他中间的名字被狂风吹散了,顾敛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昌苏县令提声重复了一遍。

顾敛颔首:“苏大人,辛苦了,先带我去堤坝那里看看吧。”

昌苏县令诶了声,没急着走,从身后跟着的官兵手里取过几件蓑衣,在雨中吼道:“五殿下,您和几位小公子得穿上这个,不然一会儿衣服就湿透了。”

顾敛几人接过穿上,蓑衣沉重,却很大幅度隔绝了吹来的风雨。

昌苏县令这才领着顾敛等人往坡上走,左右武卫井然有序地跟在身后。

越往坡顶走,临时搭建的雨棚越多,到后面几乎是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而雨棚下挤满了人,无一不形容枯槁,衣衫褴褛。

然而整个山坡上除了风声、雨水、水声,几乎寂静到了极点。

没有人声。

雨棚底下的流民麻木不仁,路边看守的官兵无动于衷,全都一言不发地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

隔着朦胧雨幕,顾敛却能清楚地看见他们脸上的木然。

只有偶尔,大雨之下才会响起细弱的、压抑的哀吟声。

顾敛沉默地经过坡顶,跟着前面的昌苏县令下坡,只觉喉头被无形的东西所堵塞,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到了。”昌苏县令停下脚步,伸手指向远处,“五殿下,那就是。”

顾敛看去,只见前方凌乱的砖石堆积,水坝从中裂开一条巨缝,像一头死亡的巨兽倒在洪水之中,牢牢堵住了所有去路。

而巨兽之上,零星几个人形黑点移动,缓慢而持续地挪动堆积的砖石。

蚍蜉撼树,何其无力。

昌苏县令见他盯着那几个人看,就解释道:“县里还有几个气力充足的年轻人,每天轮着来水坝这边搬堵塞泄洪道的石块,这么些天,也搬掉部分了,水位下去了一点。”

顾敛腮帮子紧绷:“……这样多久了?”

昌苏县令叹了一声,抹掉脸上的雨水:“记不清咧,一个多月了吧。”

沈禾修难掩惊愕:“一个多月?”

潼州的太守到底在干什么吃的?

一个多月,消息才传到京城,一个多月,水患毫无改善。甚至就在昨晚,潼州太守还在花天酒地,他到底知不知道昌苏是个什么境况?

昌苏县令又叹了一声,雨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滴落到衣襟上,他随手抹去,静默半响才道:“雨太大了,五殿下去下官棚里坐会儿吧,那儿宽敞。”

几人沉默的往回走,快走到坡顶的时候,顾敛的腿忽然被撞了一下。

福远连忙扶了他一把,立刻就要呵斥撞上来的人,一低头话就被咽了回去。

顾敛抬了下手,示意无碍,低头看向撞到他的腿、不足他半人高的小孩。

那小孩浑身脏污,撞得顾敛衣摆直接黑了一块,见顾敛低头看他,怯生生地退了一步。

他抬头,乱发底下的眼睛盯着顾敛:“小哥哥,你是天上派来救我们的神仙吗?”

顾敛喉头滚动,沉默地看着他。

那小孩见他不说话,疑惑地歪了歪头:“不是吗?那你为什么到这来,这儿一点都不好。”

顾敛静默半响,抬手解下蓑衣,蹲下身裹到小孩身上,“……我不是神仙。”

“但我是来救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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