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义警告了林默默后,起身去阳台角落拿了一把墨绿扫帚,打开他已半月没进入过的房间。 这间房比他的卧室稍大,是外婆还在时住的。 里面只有家具。外婆的被子、衣物等,都已随她变成尘土。只剩下照片、化妆盒和手稿等物件被他拿箱子封存了起来。 林默默像个小尾巴,也跟了进去。房间粗略一看,很空,没有居住的痕迹。 1.8米的床放在卧室中央,旁边有两个朱红的床头柜,右侧的床头柜上有一盏喇叭状的老式台灯。床的左侧是一面靠墙的衣柜,右侧是一个靠窗的书桌,床尾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白蜡木的梳妆台,所有的家具都是木质的。 没有放一丁点的个人用品。 林默默挺好奇,为什么前几天林子义躺沙发,也不打开这间房收拾一下? 看起来也不难打扫的样子。 书桌和地面都只有一层浅浅的灰。 “爸爸,为什么前两天我不住这里?” 林子义垂眸,神情有些落寞。“没有多余的棉絮和床单了。” 林默默信了,“哦。” 林子义扫地、拖地,清洁床架子和衣柜。林默默也拿一张抹布,踩着塑料凳子,把梳妆台和木桌擦了擦。 两人合力把房间收拾干净了,并铺上了新买的床单被褥。 床单的花色很符合三岁宝宝的审美,是可爱的小恐龙。 林默默也觉得挺好看的。 随后又将新买的章鱼哥、海绵宝宝、派大星等图案的儿童短袖套装放入衣柜,梳妆台摆上了长颈鹿梳子、五颜六色的一次性头绳,牙刷、牙膏、漱口杯也依次在卫生间就位。 这些充满童趣的物件儿,给这个沉闷老旧的家增添了不一样的色彩。 …… 终于收拾完毕。 林默默累得瘫倒在沙发上,胖乎乎的手搭在沙发外,小肚子此起彼伏,唇瓣微张。 林子义也不复以往坐如松的端正模样,背微微拱起靠到沙发上,双腿大开。 咚咚——咚咚—— 父女俩才坐下,就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林子义起身开门,站到了门口。 林默默在沙发上并看不见入户门,被厨房一面墙的三分之一挡住了。 她只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和蔼可亲的声音,“小义,我们回来了。给你和你外婆……给你带了一点特产。” 是林子义认识的人。 “哎呀……拿着。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些吃的。”门外的声音音量瞬间拔高。 林子义应该是在推拒。 “你再拒绝我可要生气了!” 林子义低声不知说了什么。 对面的音量降低,好似又带了一点歉意,“你外婆的事……” 林默默没听清。 外婆怎么了? 她双手撑在老式的皮质沙发上,身子往下扑棱。 想从沙发上滑下去,跑近一点偷听。 还没走近,林子义已经关了门,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回到了客厅。 林默默只好放弃,转而好奇问道,“爸爸,刚才那是谁呀?” 林子义把袋子放到黑色茶几上,回答:“是隔壁的邻居。” “那为什么前几天没见过?” “周奶奶带孙子去南海旅游了。” 林默默明白了,看着林子义打开黑色袋子—— 里面大多是一些海边的特产食物,鳗鱼丝、鳕鱼片之类的零食,还有两个大芒果。 等林子义把这些东西一一取出,林默默发现最下面还有一个黑色的小铁盒,她没忍住伸手拿了过来。 打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里面是一些纯天然的贝壳和海螺,各色各样的,小巧精致,异常好看。 她拿起一个纯白色贝壳,贝壳凹凸的缝隙里还有少许的泥沙没有清洗干净,这些应该是自己在海边捡的。 林默默以前也是生活在大陆中央的城市,没有去过海边。 她放下贝壳,又拿起一个棕黄色的海螺放到耳边,想听听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大海的声音。 林子义见林默默对贝壳和海螺很感兴趣,也没有打扰她,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旺盛的。 他将吃的大部分都收了起来,只留下两个大芒果,几袋鱿鱼丝和鳕鱼片放到茶几的果盘里。 果盘原本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然后就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林默默则一个人在茶几边把贝壳和海螺都摸了个遍,不自觉地抬眼透过厨房和客厅间隔的玻璃门,看了看林子义忙碌的身影。 这些东西并不是自己的。 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 自己和他…… 和这个异常年轻的爸爸……还并不熟。 她和林子义的父女只是血缘上的,名义上的。 实际他们两和刚认识的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而林默默又是一个异常有分寸,或者说有边界感的人。 她将贝壳和海螺重新放回了小铁盒,摆到茶几上。 林默默开始看电视。这是她唯一的娱乐项目。 …… 林子义端着一碟鱼香肉丝从厨房走出来,飘出一丝丝|诱人的香味。 他看见林默默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已经没有了贝壳和海螺的影子。 他没有想太多,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是常事。他们注意力转移得很快。 看电视也是每个小孩都热衷的事情。 但是听着电视传来“你们不要再打啦,你们不要再打啦”的声音,林子义还是忍不住将视线移到了电视屏幕上,好似是两个男生在雨中跳舞,女生在旁边喊“你们不要再打啦”? 他家小孩不看动画片就算了,这看得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电视剧? 他表示不能理解,但也不反对。 …… 晚上十点,林默默进入了梦乡。 以前,林默默也是“夜鹰”,熬夜大军中的一员大将。 而现在,只能早早躺到床上发呆。 林子义限制了她看电视的时间,八点就不让她看了。 九点已经强迫她洗漱完毕。 九点十分,又被迫躺到了床上。 十点,林默默已经不受控制地睡着了。 此时,另一边的林子义才刚洗漱完,走出卫生间。 他往茶几方向走去,想把两个大芒果放进冰箱,他们晚上并没有吃掉。 林子义视线扫过茶几,一眼就看见了周奶奶送来的那个小铁盒还放在上面。 打开一看,五颜六色的贝壳和海螺还安静地待在里面,一个也没少。 微微一怔。 小孩刚才不是很喜欢吗? 他对这些亮晶晶,色彩艳丽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但周奶奶是看着他长大的,还总是将他当成那个才被外婆带回来的小男孩。 才给他带这样的礼物。 他也不好解释什么,都是周奶奶的一片心意。 现在林默默喜欢,他以为正好物尽其用了,哪知她根本没拿? 林子义本以为林默默早就将盒子抱回房间了,他刚才一直在忙,也没注意。 想罢,他悄悄推开林默默的房门,透过客厅一丝白炽的灯光,看见床上的小孩穿着哆啦A梦的睡衣睡得正香,被子在一侧,一点没盖住胖嘟嘟的小身子,桌上的风扇转得呼呼地。 林子义放缓脚步,把小铁盒放到梳妆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又把薄被拉过去,盖住林默默的小肚子,再轻轻退出了房间。 …… 清晨,远方漆黑的山上缓缓泛起一丝丝亮光,缓缓揭开蔚蓝色的天幕,一缕微光进入了房间。 林默默从梦境中苏醒过来,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坐到梳妆台前,准备给自己扎头发。 然后发现本该在茶几或林子义房间的小铁盒,出现在了梳妆台上。 看着它,不知怎的,林默默恍惚想起了昨晚的梦。 她梦见穿越前爸妈离婚,妈妈一个人拉着行李箱离开的场景。 爸爸抱着涕泗横流、哭天抢地的她,受着她的拳打脚踢也没放开。 只是沉默。 而妈妈走出门,高跟鞋踩到地面发出一阵有节奏的哒哒声,身影快速消失在了电梯里,她没有回头。 林默默当时也只有三四岁,并不知道他们离婚了。 以为是自己做了错事,妈妈生气了。 她前一天正好在妈妈一条漂亮的裙子上,用水彩笔做画,将裙子画得惨不忍睹。 所以妈妈离开以后,她都一直乖乖的,不吵不闹,等着她回来,给她道歉。 可是妈妈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爸爸因为工作太忙,把她送去了奶奶家。 她表现得乖巧,听话。 毫不意外地得到了老人的宠爱,度过了一个称得上快乐的童年。 而现在,也因为自己富有“边界感”的懂事,得到了一份礼物吗? 一份来自这位年轻爸爸的奖励? 林默默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其实内心一直藏着深深地不安。 和林子义成为父女之前,她害怕自己无法存活下去。 成为父女之后,她担心林子义并不喜欢自己—— 当你成为一个没有生活能力,只能依附他人的小孩,且只有唯一一个可以依附的人,你必定只有得到他的喜爱,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被欺负,甚至是抛弃。 但你能指望一个18岁的少年,突然有了一个三岁的女儿,就能对她产生父爱吗? 必然是不能的。 所以林默默的内心还是不安的。 不过现在因这份意外的礼物,得到了一丝缓解。 在她眼里,“礼物”“奖励”都代表着喜欢。 这和林子义给她买生活用品是不一样的。 生活用品是“必须”,礼物是“选择”。 …… 林默默收好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份“礼物”,她因做梦而低落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接着拿出两根亮黄色的一次性橡皮筋,给自己扎了两个对称的丸子头。 扎完感觉胳膊已经开始发软。 自己现在的体质真的很差。 锻炼势在必行! 林默默走出房间,先跑到卫生间去刷牙,然后哒哒地跑到厨房,声音软软地,开心地对林子义道谢,“爸爸,谢谢你送我的贝壳和海螺!” 不等林子义回答,又噔噔噔地跑到阳台做第七套广播体操。 随后两人一起吃完早饭,林子义带她出了门。 林子义其实不带林默默一起出门,效率更高的—— 他是去买做包子的食材。 但他并不放心一个三岁的小孩在家。 而林默默则是待家里太无聊,宁愿出门,出门还能锻炼。 她决定以后都自己走路,除了步伐小了一点,前进的速度慢了一点,也没什么的。 只要林子义不急,她也不急。 于是父女俩慢悠悠地晃到了惠民菜市场。 惠民菜市场位于惠民街公交站前方两百米处,从入口进去,可以看见里面分为蔬菜区、肉类区、水产区、调料区、熟食区和杂货区。 菜市场内摊位和摊位之间,人头攒动,地面上异常潮湿,空气中各种生肉、鱼腥和汗臭味混合在一起,分外难闻。 林默默不得不捏住了自己的鼻翼,闷头跟着林子义前行。 他们先去肉类区买了一斤五花肉,又去杂货区买了一斤面粉和一袋酵母,盐和其他的调料家里都有。 林子义今天要先在家里试做包子,估算一笼包子需要多少材料,才知道自己后面每天需要采购多少。虽然以前他包过包子,但采购食材都是外婆买的,他现在需要自己试验。 林默默看着他买的这些东西有点奇怪。 她记得昨天才买了好几种蔬菜和肉类,虽然他们是两个人,但她和林子义一顿也吃不了多少,主要是她吃得不多。 感觉今天不需要来菜市场的。“爸爸,你买这些做什么?” 林子义没打算瞒着她,回答道,“回去做鲜肉包子。” “哦。我们明天的早饭吗?”林默默对肉包子兴趣缺缺,能吃,就是不太喜欢,她更喜欢糖包子。 “这是实验材料。我想早上卖包子赚钱。”林子义并不懂得和小孩的沟通技巧,只是陈述。 卖包子? 实验材料? 难道这是买回去现学? 暑假过了不是要上学吗? 林默默一脑袋问号,也倒豆子般地,将问题全抛给了林子义。 林子义一一解答。 林默默也知道了,原来是自己这个拖油瓶,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便宜爸爸得赚钱了。 而且便宜爸爸貌似是个生活小能手,根本不用现学,以前就卖过包子。 现在是重操旧业。 虽然林默默想的和事实有点出入,但也差不多。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到了家门口。 正准备踏进屋,旁边的门开了,出来一位短发奶奶,满脸皱纹,手上还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的垃圾。 对方看见两人显然大吃一惊,“小义,你家还有亲戚?这是哪里来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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