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黄昏笼罩着这座沿江城市。 秋风微起,掀起江面一片粼粼波光。 程峪转头和窗外的三两好友告别,抬手关掉了车内激烈嘈杂的音乐。 “生日快乐啊!” 落日西斜,眨眼间便掩入江面,只剩漫天橘黄,秋雁飞过,携走丝缕余晖。 眼前的红绿灯终于转绿,程峪踩下油门,驱车前行。 今天原本是与合作方有场会议,对方因在外地有急事耽搁了行程,会议只能被迫推迟。 他前脚刚出公司,后脚就收到了余嘉诚的电话,说要给他庆生,问他有没有时间。 看时间,想必程京云此时正和林知知在外面,他思忖片刻,问了地点。 程峪以为只是一顿饭的时间,吃完饭又被他们拖去会所,这群人平时抽烟喝酒一样不落,今日却破天荒地喝起了茶。 美名曰:“搭配程峪奔三的老年生活。” 他在桌底下狠狠踩了始作俑者一脚。 看到对方痛得龇牙咧嘴,程峪笑抿了口茶。 —— 回到家时,天已乌青。 十七的月亮依旧圆满,此时正在东面高高挂着。 程峪把车驶入车库,车库里的灯应声而亮。 他把副驾驶上的新手机拿起来,才发现微信半个小时前有消息提醒。 消息是程京云发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到家。 目光微移,他往下看到粉色小猪的头像。 她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但鬼使神差般的,他点进了和林知知的聊天页面。 “对方正在输入”。 瞳孔猛地一缩,程峪盯着手机屏幕。 “对方正在输入”。 消失。 “对方正在输入”。 再次消失。 …… 程峪失笑。 把车门往外推,他长腿一迈,脚着了地。 —— 拇指尖来回交叠,林知知按着键盘,一时不知该怎么给程峪发消息好。 你回来了吗? 不行,太没礼貌。 什么时候回家呀? 不行,太亲昵了。 她反反复复地把文字输入,又一次一次地选择了删除。 她自顾斟酌着用词用句,却不知道频频如此早已被对方发现。 电梯响时,林知知还站在厨房门口重复按着“N”。 阿姨端着盘子出来,经过她时开口提醒。 “知知,发什么呆呢?小峪回来了,要不要我去把冰箱里的蛋糕拿出来?” 林知知抓着手机,闻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她把手一垂,按灭了手机屏幕。 “先不用,阿姨。”她凑着阿姨悄声道,“您不是今天晚上要赶回家吗?蛋糕到时候我拿就行,您吃完饭就先回去吧。” “好嘞。”阿姨眉眼带笑,“饭我也不吃了,今天正好也是我儿子生日,我赶回去给他过个生日。” 这么巧!林知知接过阿姨手上的餐盘,朝她弯起眼眸。 “那您快回去吧,我来端就行。” 程峪走过来时,她正好把最后一道菜摆上桌。 四目相对,二人一时无言。 阿姨解了围裙从厨房出来,提上了包,向二人道别。 “王阿姨不吃完饭再回去吗?”程峪看着外门被轻轻关上,开口问道。 林知知把手往身后一背,摇摇头:“今天是……她家里有事,我让她先回去了。” 她原本想说“今天是王阿姨儿子的生日”,好在这次脑子转得快,赶在话说出口前及时自我制止。 今天也是程峪的生日,她怕这话出口,万一伤到他。 毕竟,他的生日,只有爷爷。 程峪伸手在林知知眼前晃了晃。 “又发呆。”他嘴角微勾,见林知知回神,指了指程京云住的客房,“我去叫爷爷出来吃饭。” “好。” 趁他走去客房,林知知快步走向厨房,把冰箱里的蛋糕提了出来。 解开丝带,打开包装,第一眼看到一片红色。 指尖微微颤抖,她捏着蛋糕底盘,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捉摸不透。 这就是符合老年人审美的生日蛋糕吗?她盯着蛋糕顶端的四个红色大字。 福气满满。 点缀的奶油装饰图案——锦鲤、荷花。 ……程峪真的不会崩溃吗? 她咬唇,抑制住了即将上扬的嘴角,抬眸见程京云拄着拐杖慢慢走来。 程峪跟在后面看着手机,她见程京云偷偷给她竖起大拇指。 “蜡烛。”程京云做了个口型,用手指了指蛋糕盒的边边。 噢!蜡烛! 看到蜡烛的那一刻,林知知彻底憋不住笑了。 她握着手上的莲花蜡烛,“咯咯”笑了两声。 再次转眸,她意外与程峪平静的目光相撞。 林知知愣住。 他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程峪把手机翻面往桌上一放,抽了张湿巾擦手。 他手臂一伸,将林知知手上的蜡烛接了过来。 与她并排而坐,他把蜡烛往蛋糕中央一插,在她耳边轻声解释道:“上次的蛋糕是梅花。” 难怪。 林知知忍俊不禁,抬手掩住上扬弧度越来越大的嘴角,稍稍侧眸。 “这次是荷花……” 她与程峪几乎头靠着头,如今侧脸朝向他,她甚至听到程峪轻微的呼吸声。 咫尺之间。 林知知连忙把头往后一仰。 目光不知觉地闪烁,她咬了咬舌尖。 “该点蜡烛了。”程京云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坐到主位上,他笑得满脸纹路皱起。 林知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要点这个吗?”她看着莲花蜡烛,有些迟疑地再问了一遍,将桌上的普通蜡烛一并摆在蛋糕前面。 这个莲花真的能风雨无阻地唱三天三夜哎…… “点。”程京云一声令下,她听到身旁的程峪轻笑出声。 程峪起身去把一楼的大灯都关上了,只留下几盏道旁的照明灯,微弱的灯光与蜡烛点燃的摇曳烛光混合在一起。 昏暗的环境里,陡然生出一种温馨感。 程京云把桌下的西装礼盒拿出来,一把塞进了程峪的怀里,接着拉住他的衣摆,凑近他说了句什么。 林知知见程峪点头,视线却穿过被烛光渲染的浓厚氛围,落在了她的身上。 “好小子,又长大了一岁。” 程京云这回说的是——好小子。 眼前的蜡烛正在燃烧,烛油顺着烛身缓缓流下,烛芯溅起点点火花。 室内昏暗,只有他们所在这一隅被光亮照明。 林知知突然意识到,她也好多年没有和家人一起过生日了。 自从父亲去世,自从她十四岁后。 她悄悄仰颈。 眼睛酸胀,似乎是要流眼泪。 然而这样煽情的气氛,果然还是被莲花蜡烛打破了。 “嗯嗯嗯,嗯嗯嗯————” “嗯嗯嗯,嗯嗯嗯嗯———” 桌上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蛋糕中央突然开放的莲花蜡烛,火光骤然放大,伴随而来的是生日快乐歌的熟悉旋律。 林知知嘴角一抽,双眼的酸胀感骤然消失。 过生日从来就是一种仪式感而不是体验感,三人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口蛋糕,最后还是把剩下的大半个福气满满送回了冰箱里。 程京云吃了奶油不消化,此时正在客厅里慢慢踱着步消食。 林知知站在厨房里,探了半个脑袋向外张望。 “怎么了?”程峪按了洗碗机的启动键,抽了张厨房湿巾擦手,走到她身后,跟随着她的动作朝外看了一眼。 林知知回头。 “爷爷一直在外面。”她皱眉,一脸苦恼的样子,“我刚刚把蛋糕打翻,身上沾了好多奶油,想回房间清理一下。” 程峪低头看她。 果然如此,方才林知知切完蛋糕忘了开灯,只顾着把叫嚣得热闹的莲花蜡烛扔出去,一不小心被椅子脚绊了一下,惹了一身的奶油。 手和胳膊上的奶油已经被她洗干净了,但衣服上还有一大块污渍,估计穿在身上不好受。 “我去把爷爷支开吧。”程峪迈开步子往外走。 “哎,正好,知知啊。”程京云走得有些累了,转头见程峪和林知知一同走来,于是开口叫住二人。 “怎么了爷爷?”林知知被点名,从程峪背后横着走出来。 “你今天跟爷爷说的小夜灯,是什么样子的?你不是说很方便,放在床头很合适?”程京云今天看到蜡烛点燃的时候就想起了林知知提起过的小夜灯,“你带爷爷上去看看,爷爷觉得合适也买一个,有时候半夜起身,一点灯那个晃眼哟,很不方便。” “……”怎么偏偏这么凑巧,林知知扯了扯嘴角。 今天在商场金银店里看到柜台专用的打光灯,她和爷爷聊天时便随口找了个话题,聊起了她床头用了好几年的小夜灯。 “很方便,灯光也很柔和,颜值也特别高,就放在床头边。” 她是说放在家卧室的床头边,但不是程峪的床头边啊!!! 怎么办? 林知知紧了紧拳头,背后的手往上扯了一把程峪的袖子。 程京云已经准备上二楼参观她不存在的小夜灯了。 “爷爷。”程峪出声叫住他,“知知的衣服刚才切蛋糕的时候弄脏了,让她先去换身衣服吧,夜灯确实挺好用的,您要是喜欢我给您买一个。” 言罢,他朝林知知使了个眼色。 说时迟那时快,林知知煞有介事般一拍脑袋。 “对,爷爷,我们给您买一个。”她边说边往前挪步,“我去房间里换身衣服?” “那快去,怎么不早说。”程京云这时也注意到她身上的污渍,拍她肩头让她快去换衣服。 林知知三步作两步往楼梯上走,抓着房间的门扶手,窜进了程峪的房间里。 背靠着房门,她拍着胸脯,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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