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今晚又是闹剧一场。 舅舅恼羞成怒差点掀了桌子，姨妈难得帮她说了两句话，但明里暗里还是讽刺满满。 大概意思就是外婆从前最疼的孩子就是林知知，她承担一部分费用也是应该的。 商讨无果而终，和之前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 林知知想不明白，她那位在女儿面前说一不二的母亲，为何在这种重要时刻永远选择一言不发。 她沉默地、机械地咀嚼着饭菜，等待着争吵结束。 —— 林知知出门时，楼外已经漆黑了，今天喝了点酒，后脑勺很疼，她想快些回家。 她在小区门口扫了辆共享单车，在路上慢慢推着往前走。 今天马路上的车辆拥堵十分严重，但此时明明已经过了晚高峰。 细细一想，原来明天就是中秋了。 今年的中秋恰好和十一国庆聚在一起，真是个好日子。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月亮还未完全归圆。 几片落叶从眼前飘过，随之轻轻坠地，被飞驰而过的车辆碾碎，风一吹，碎叶便悬散开来。 无力感如同游离鬼魅，从四面八方而来，渐渐紧拥住她。 城市夜景正盛，万千霓虹灿烂。 林知知踩了一脚单车踏板，微凉的晚风扑了满怀。 —— 头顶上的灯光忽明忽暗，终于在坚持了半个多小时后彻底黑灭下去。 手机轻轻震动，程峪低头看，屏幕那头的消息说“快到了”，他唇角一勾。 街道两边的路灯都亮着，只有他和他的车掩在昏暗里。 闻到一阵淡淡的酒味，他缓缓侧眸。 “晚上好，程……总。” 她还是叫不出口，程峪看向她。 “你喝酒了？” 林知知木讷地点点头。 “一点点。”她说。 周围并不明亮的路灯余光晕染开来，程峪依稀看见她脸上泛起的酡红。 似是傍晚的霞辉倒映入水，把她浸润陶醉了。 “不舒服吗？”他微微俯身，凑近，询问她。 于是酒气更盛。 程峪本不喜欢酒，但此时竟也觉得这淡淡酒味并不难闻。 一种柔软的微醺感。 林知知摇摇头：“没什么，我喝酒容易上头。” 眸光流转，她仰头，和程峪对视。 “是有什么事吗？” 她在半路上收到了程峪的消息，问她有没有时间，说他在小区楼下。 程峪略微一沉吟，开口道：“爷爷要办婚礼。” “什么？”林知知有些晕胀的脑袋仿佛突然被人猛敲了一顿，她愣在原地，半晌，迟疑地重复问：“爷爷要办婚礼？” 事发突然，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总不能真办吧？”林知知摸了摸鼻尖。 他们都只是为了应付家里人，等合约到期就会一拍两散，如果办了婚礼，那就会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她不愿意，想必程峪也不会愿意。 “我和爷爷说，等彼此有空，就去旅行结婚，但他不满意。” 他用那样的理由搪塞程京云这个注重形式的老人，对方肯定不会满意。 “所以，可能需要你去和爷爷解释一下。”程峪说。 林知知猛地抬头。 “我吗？” 她讲的话能有什么说服力。 程峪颔首：“是，比起我，爷爷应该会更愿意相信你说的话。” 比起程峪，程京云应该会更相信她的谎言。 果然老话说得不错，撒一个谎，就要用几百个谎去圆。 林知知抿起唇。 “我需要怎么和爷爷说？”她问程峪。 这番原本可以在电话里交代完的话，程峪偏偏开着车到林知知家门口来说。 谈话时间来回甚至没超过十分钟。 程峪话音落下，她撑着胀痛的后脑勺，点头说“知道了”。 “蜂蜜水，回去泡一点喝。”程峪看着她，眉头一蹙，抬手帮她把额前散下来的几缕头发拨到耳边。 “嗯……”林知知身体微微一僵。 但是家里没有蜂蜜。 她心里正想着，不远处有辆电动车快速驰过，没过一会儿，又从街道拐角那边开回来，停在了路边。 “是您叫的跑腿不？”外卖小哥戴了个兔耳朵头盔，对着程峪喊道，“叫我站在小区门口，是不？” 看到程峪点头说“是”，林知知嘴角一抽。 紧接着，她的怀里被塞了一束纸包鲜花。 ？ 她心里一堆问号，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蜂蜜。”程峪把手上的购物袋递给她。 沉甸甸的，林知知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原来他刚刚低头看手机是在给她叫跑腿。 那么这束花…… “明天是中秋双节。”程峪凝注着她，深邃的眸里似是浮着星光点点，渗出一丝他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温柔缱绻。 “祝你节日快乐。” 林知知抱紧了怀中的花束，低眸。 是卡布奇诺玫瑰。 与不经意的美好碰面。 与你不期而遇的遇见。 —— 清晨下了一阵雨，此时恰好停歇了。 秋雀最喜天晴，在沾满雨水的枝叶间叽喳叫着，林知知把窗台的绿植们修建了一番，顺便给阳台做了个大扫除。 今天是放假的第一天，出游的人肯定很多，她不打算出门，准备在家剪个视频。 收到程京云的消息时，林知知正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玩消消乐。 她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不会是来问婚礼的事情了吧，消消乐即将迎来通关，她此时也无心游戏，点开了对方发来的语音消息。 “知知啊，你和程峪今天都不在家？” 警铃大作！警铃大作！ 林知知立马按了暂停键。 什么叫做，她和程峪都不在家？ 他们哪里有家？ 林知知看着程京云那头又发来一条语音，赶忙把手机一搁，快速整理后跑出了卫生间。 她再次点开消息，戳了一下“继续播放”。 “昨天程峪这个臭小子来了一趟说提前陪我过中秋，是不是你们两个今天一起出去玩了？爷爷本来想来找你啊知知，过两天不是臭小子生日了吗……” 生日？林知知一愣。 没错，10月3日是程峪的生日。 林知知有些手足无措，抓着手机，她给程峪发了个消息。 【爷爷去你家了。】 等了近十分钟，那边回了个问号，随即便打了电话过来。 “抱歉，我今天出差了，没能及时回消息，爷爷和你说了什么？” 程峪那头挺吵的，依稀能听到几个外国人的对话。 没想到他节假日都要出差，林知知对着电视屏幕做了个吃惊的表情。 “爷爷应该是去家里了，问我们怎么不在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所以只能给你发消息。” 他们一开始是说好的，合约结婚，二人各过各的，如果林知知被迫和家中坦白，程峪可以陪她演戏，假装同居。 只是没想到，先是程峪那里出了岔子。 程峪不是说程京云从来不去他住的地方吗？ 怎么偏偏…… “会穿帮吗？”林知知小心翼翼地问。 程峪那边沉默了几秒。 “有可能。”他说。 “……” 程峪挂了电话，说等回酒店后就回复爷爷，让她不用想太多，但林知知看着消息已读未回，心中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手指在键盘上虚无地滑了半天，程峪的电话回过来。 “知知。” “啊。” 她怔怔地听着他叫自己的名字，不自觉地蜷缩了手指。 “可能要麻烦你去家里住两天了。”程峪沉着声音，似乎在电话那头愁眉不展。 林知知蜷着的手指握成了拳。 “什么意思？”她开口问，“爷爷说什么了吗？” “爷爷说要在家里过完中秋再回去，原本是想找个理由让他先回家，但他已经知道我在外出差明天就能到家。” 程峪也没想到程京云会整这么一出。 五年前他搬到长盛景园，正是年轻气盛之时，他和程京云闹得极僵，后来二人关系有所缓和，程京云也未曾踏入过景园别墅半步，所以他和林知知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百虑输一忘，如今只能找办法解决。 林知知那头说了声“好”，程峪心头压着的石头才算落下。 “外面大门的钥匙我让杨平给你送过去，他那里有备用的，内门的密码是372090。” 他站在窗边，酒店外的阳光正盛，远处的江面波光粼粼，他微微移眸，看到一群秋雁飞过。 “抱歉啊知知，麻烦你了。” —— 看来这回程京云是铁了心的要在程峪家里过完中秋，但中秋是借口，给程峪过生日才是他的目的。 林知知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把沙发上的两只初音fufu放进了行李箱。 去营造一下居住氛围吧，她苦中作乐地想着。 长盛景园的绿化极好，如今入秋，落叶飘零，路上却见不到什么杂乱的枝叶。 林知知坐在副驾驶上，接过了杨平递来的钥匙。 “谢谢。”她低着头，避免了和对方的眼神碰撞。 这人自从她上车后就开始八卦，已经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她和程峪的事情。 “私人车库我没有钥匙，所以只能从前院进了，这个备用的感应钥匙有点迟钝，你开门的时候得先把门往前推一把。”杨平极力掩饰着眼中的震惊，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他做贼一般压着声音，问，“林小姐，您真跟程总在一起了？” 怎么还问！林知知抬眼瞪他。 “去问程峪。”她气急败坏，第一次这么自然地喊出了程峪的名字。 杨平见她面露愠色，默默闭上了嘴。 按照杨平说的方法把钥匙在感应区一扣，外院的栅栏门应声而开。 程京云昨天应该是连外院都没能进，林知知把行李箱往里一提，进了院子。 “密码……3720……” 进门，入目的装修风格还是一样的性冷淡风。 唯一有活力朝气的大概只有客厅里的两盆大型绿植。 林知知拍了张照给程峪发过去。 程峪的电话很快打过来。 “你住侧卧吧，二楼就三间房间，靠楼梯的那间是书房，最里面的就是侧卧，我下午就回来了，要先去接爷爷，快到家了就给你打电话。” “好。” 昨晚和程峪商量好了的事她都记在心里，把fufu往沙发上一放，她把从家里带来的拖鞋换上了。 搬着行李上二楼，她走得气喘吁吁，才想起来程峪家里有电梯。 深吸一口气，林知知打开了侧卧的门。 程峪家的侧卧没有人住，想来一定是有保洁经常打扫，不然怎会如此干净。 林知知把从家里带来的抹布往垃圾桶里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晚上又得骗程爷爷了。 程京云是边骂边进门的，踏入家门的那一刻甚至还转身推了身后的程峪一把。 “你滚。”他用拐杖指着程峪。 程峪堪堪躲过拐杖的攻击，轻飘飘地说了句：“这是我家。” “……臭小子。” 他侧着身从门外进来。 厨房里传来油爆煎炒的声音，看来阿姨已经在做饭了。 他弯腰换鞋，看到鞋柜里放着两双女士板鞋，嘴角轻轻上扬，露出微笑。 转身，抬眸，他与正在楼梯上傻站着的林知知对望。 “回来了。”她的语气有些不太自在。 还未等程峪点头回答，程京云先一步跨过他，走到了客厅中央。 “知知啊，好久不见。” “爷爷，好久不见。”林知知从楼梯上下来，亲昵地挽住了程京云的胳膊，有些卖乖般弯着眼眸，“祝您节日快乐。” 他们这里的中秋是不过十五过十六，所以今天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中秋。 “哎，节日快乐，节日快乐，知知真乖。”程京云心中高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林知知。 红包很厚，看来里面的数额不小，林知知摆手说不能收。 “爷爷的心意，你拿着。”程京云见她推脱，故意把脸一拉，“没多少钱，你收着，听到没有！” 林知知抓着红包朝程峪看去。 “你又看他！” 她也不想啊…… 此时厨房里油烟机的声音一停，阿姨从里头端着菜出来，招呼客厅里站着的几个人来吃饭。 林知知见状，赶忙把手上的红包往程京云怀里一放，眼带真挚地说道：“爷爷，我去帮阿姨一起端菜。” “让程峪去，你把红包收好咯！”程京云拉住她，把红包往林知知口袋里一塞。 程峪与她对视，朝她摇了摇头。 林知知内心一阵颓丧，正打算抬步去厨房帮忙。 被拉住的手突然一紧，她回头。 “知知，爷爷给你的手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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