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子回去后,一晚上没睡着。 他当时站得很远,不知道他们先前说了什么,但是后来他亲眼看到李时意对着沈淮襄发火,差点没把他吓死。但是印象中的身首异处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李时意被安抚了。 去的时候垂头丧气的人,回来的时候心情好得唱着若有似无的小调,手里还捧着糕点盒子。 他的世界观被震碎了。 三公子竟然会主动安抚别人?! 李时意倒是很好,她把剩下的桂花糕分给了几个孩子,各个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让连日来十分沉闷的气氛都为之一变,她自己也睡了一个很好的觉。 第二天醒来,乌云笼罩着观音庙,阴风阵阵,卷得地面的草药也跟着四散。 看着像是要有一场大雨了。 李时意刚起来就去帮忙收衣服床单纱布等,还没忙完,天上就起了惊雷。 闷热了好几天,终于是要下雨了。 但是李时意不知道的是,兰平的雨,一下起来就没完了。 孟大夫就匆匆而来,见了面也不寒暄,直接道:“李姑娘,我想到了一个方子,但是这里缺两味药,劳你想个办法。” 李时意一听,像是看到了希望,立刻来了精神,“什么?你说,我马上去办。” “炙甘草和葛根。” “好,我马上去。”李时意说着,就跑出去让守在外面的兵士去买草药。 外面的兵士早就收到了沈淮襄的吩咐,半点不敢耽误,立刻就去,不多时就把两袋子的药送了进来。 “孟大夫,是发现了什么吗?”李时意兴奋,跟着前后转。 孟大夫解释道:“我们之前用的药主要降肺热和寒凉退烧的,可你不是说他们先是乏力出汗吗?我们几经研究,发现多数的重症患者已经是邪在经脉了,即便是刚刚患病的人,邪气也侵入经脉,所以那么多解表的药都没用。” 李时意听得云里雾里的,“所以说这葛根和炙甘草有用?” “炙甘草汤具有益气滋阴,通阳复脉的功效,这葛根就更厉害了,它可以疏通经脉,祛除经脉中的邪气。” 还是听不懂,但是李时意心里高兴,“只要是找到了有用的方子,我们所有人就安全了。” “是啊。” 孟大夫配好药,带去后厨熬制。 李时意帮忙看火,却不想,孙大夫匆匆跑了过来,“孟大夫,李姑娘,小珠不行了。” “什么?” 李时意和孟大夫匆匆赶过去,却见小珠一直咳血,根本不行了。 昨晚上还高高兴兴吃桂花糕的姑娘啊…… 李时意的眼泪夺眶而出,拽着孟大夫,求他救她,“孟大夫,你救救她,快救救她,让她等一等,药马上就好了……” 药方子马上就研究出来,只要再等一等就好了。 就等一等…… 床边的黄大夫站起身来,摇了摇头。 人已经走了。 屋外雨声如沸。 那个爬出人群捡起地上的馒头的小姑娘,就这么走了。 李时意久久不能回神。 只要再等一等,她就能活下来了啊。 她想不通。 午后,雨短暂地停了一会儿,太阳露了个脸又退了回去,接着又乌云密布,天地一片昏暗。 电闪雷鸣之后,暴雨倾盆,下了半个多时辰才渐渐转小。 孟大夫给几个重症的患者喂下了新的药,不过两个时辰病情的缓和了下来。这让李时意在高兴的同时更为小珠遗憾,心里总有一团阴影。 正在伤春悲秋的时候,沈淮襄就来了。 李时意得到消息赶到侧门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景川撑着伞站在他旁边,雨珠顺着伞面往外连珠似的落。 苍穹暗淡,他一身墨绿色的长袍,站在伞下,却不显灰暗。 下着雨,隔着门不好说话,所以李时意直接把门打开了,见到他,脸色也没转过来,还是刚才的样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淮襄觉得她脸色不对,问道:“怎么这副脸色?药不是有用的吗?” 李时意叹了口气,“是有用的,但是小珠走了……” “小珠是谁?” “一个小丫头,才七岁。”李时意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其实只要再等一个时辰,她就可以活了。” “难过啦?” “嗯……”李时意仿佛被扎了孔的皮球,浑身的气好像都被卸去了。 正在丧气的时候,眼前忽然人影一晃,身前半开的门被人推开了,一只手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轻轻带入怀里。 她的脸,正好埋在他的胸前。 他的怀抱很轻,只要她想挣脱,很轻易就能挣脱了,但是她就是脑子木木的,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她把头一歪,将脸贴在他胸前,风雨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很想就这么睡过去,但是她不能。 所以一息之后,她就退开了,左右看了一圈后笑问:“今天没带吃的?” “不是不想要吗?” “好吃的谁会不喜欢啊?”李时意笑笑,“小珠走了,可是在走之前,她能吃上那样一块糕点,我也少一些遗憾。” “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沈淮襄说着,从京城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来,递给她。 “这次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了。” 沈淮襄微微垂眸,看向眼前的姑娘。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觉得她很不一样。当时的她,穿着一身灰色的苎麻衣服,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匍匐在他脚下,姿态恭谨得近乎谦卑,但是她脑子清晰,语言有条理,根本就不是一个毫无见识的姑娘。 他虽是宁北的三公子,但是一直在帝京长大,以换取皇帝对沈家的安心。他出入各种场合,宫廷、柳巷、闹市,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她们或娴雅或张扬或卑微,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亮晶晶的眼睛里仿佛有无限的力量。 她可以为一群素昧平生的人挺身而出,也为一座城义无反顾。陈福生死了,明明最难过的是她,但是她不仅没有任何的哭诉,反而把所有的痛都藏了起来,去承受别人的痛苦。 如今,又凭着自己的机警,救下了这一座城,救下了他和宁北军的西部防线,甚至是……整个宁北军,百年沈家。 她承受了太多不该她承受的,那么……她是不是也该享有她原本不会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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