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提醒，韦恩先生。你真是个好人。”莉莉安对韦恩扬唇一笑，而后重新将脸转了过去，抬头不耐烦地注视着朝她洒下阳光的教堂穹顶。 “葬礼上出现太阳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一道高亢而年轻的声音倏地在身后响起，莉莉安和韦恩同时向后看去，只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朝他们款款踱步而来。 他们的皮鞋跟扣在地板上，发出和谐的叩叩声。两人都留着一头浓密的红棕色卷发和绿色的眼睛，皮肤是当下最时髦的小麦色，当他们穿着肃穆的黑色西装，别着白花来到莉莉安面前的时候，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梅洛蒂和他们真的很像一家子。 刚才开口说话的是老奥伯特唯一的儿子。他和梅洛蒂一般高，但体格却不如她结实，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两缕微卷的红发松松垂在鬓边，衬得他气质斯文而阴柔。 他对一旁风流倜傥的韦恩大富豪视而不见，镜片后的双眸只紧盯着莉莉安，毫不掩饰恶意地开口：“传说被葬礼上的太阳照亮脸的人会成为下一个死者。或许你该小心点，我亲爱的姐妹。” “姐妹”这个词被他咬得格外用力，重重落下的尾音像是蛇类的嘶声。 “很有趣的说法。但我相信不一会天气就会重新变好的。”对一场葬礼来说，下雨才是最好的。 莉莉安从这个四眼小仔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但很遗憾——她会在乎才怪。 她微笑着眨了眨眼睛，故作疑惑地上下打量他：“我是艾娃·奥伯特，请问你是……？” 原本扬着下巴的年轻人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他本想上前一步，但他身边那位长发的小姐适时喊住了他。 “奥古斯丁，艾娃是在和你开玩笑。”她嘴上这么说，却没有理会莉莉安，而是转头看向沦为背景板的韦恩，向他歉然一笑，“没想到你到的这么早，布鲁斯。能看到你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布鲁斯适时开口：“哦，千万别这么说，爱丽丝。请节哀。” 他们交换了一个看上去很亲密的拥抱。莉莉安看见爱丽丝未施粉黛的脸上眼眶微红。 “我从未想到他会这么早就离开我，一切都太猝不及防了。”爱丽丝哀伤地看了眼棺材的方向，眼里淌出两道泪水，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果然，见到美人落泪的哥谭首富很快手忙脚乱地从西装口袋里找出手帕，绅士地递给她，甚至想伸手为她拭泪。 莉莉安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忽视奥古斯丁的瞪视，饶有兴致地看她演戏。 见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爱丽丝顺势收起眼泪，向布鲁斯介绍起莉莉安：“这是我的二妹妹艾娃。她从小在欧洲长大，不怎么回哥谭，对这边的情况也不太了解……布鲁斯，如果她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了你，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介意。” 哇哦，高情商。莉莉安赞赏地点点头，看向布鲁斯。 布鲁斯也正好看向她。也许是想到了之前她的大放厥词，这位绅士眼角抽搐了一下，而后很快拍着胸脯表示她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完全没有冒犯到他。 听到他这么说，爱丽丝顿时又感动了，开始赞美起布鲁斯来。布鲁斯显然也很受用，两人很快就苟且……不，很快就抱在一起相互倾诉起来。 对比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但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奥古斯丁，莉莉安突然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她看了眼手表，离葬礼开始的九点还差一刻钟。陆陆续续有宾客进场，而头顶的阳光也逐渐被聚集起来的阴云遮挡。 是时候该起床了。 她注视着玻璃画上悲天悯人的摩西，眨了眨眼睛，霎时间，意识便连结到复仇者大厦的本体。不得不说，绿铃确实是个好东西，仅仅只是指甲盖般大小的一枚碎片，就让莉莉安得到了同时操控两具身体的力量。 有点像一心二用。 莉莉安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思维被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模块，一个在哥谭，一个在纽约。当她忍受着教堂里的狗男女你侬我侬时，复仇者大厦内的本体已经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去餐厅吃早饭了。 她看了眼空荡的餐厅和吧台上几瓶空掉的酒瓶，意识到昨晚复仇者们关于婴儿奶粉的研究似乎进行得很不顺利。 莉莉安扬扬眉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聪明如班纳，一定很快就发现婴儿奶粉里掺杂了大量能加速人体成长的激素。紧接着，通过对婴儿血液的观察和研究，他又会不自觉地去思考一个问题。 ——亚当的父母到底是谁？他是怎么诞生的？他为什么诞生？ 九头蛇的基地里出现的婴儿，通常是被用来做什么的？ 这个答案，班纳心知肚明。 他们早该想到，能和九头蛇扯上关系的会是什么好东西呢？但很奇怪，这帮人总是会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在意识到奶粉出问题后他们会怎么想呢？ ——他们首先会担心孩子，也就是亚当的健康。 然后他们会陷入没必要的忧虑中，为他一遍遍检查身体，试图确保他的安全。毕竟在他们看来，亚当只是个婴儿，他那么柔软，那么可爱，还会流口水……他是无辜的。 无论九头蛇让他做什么。 他都是无辜的。 但其实一切都很明显了不是么？ 亚当和史蒂夫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地狱厨房的那个模仿犯也是。 莉莉安拿起一个空掉的酒瓶。这上面还残留着史蒂夫的灵魂光点，她能从灵魂的移动轨迹上推测出他昨晚在这的每一个行动。 他很纠结，以至于一杯一杯地灌着烈酒。班纳一定告诉了他那件事。他不是亲口说的，但他拿出了证据。 ——亲权概率99.9991%。 史蒂夫是亚当生物学上的父亲。是的，九头蛇给他造了个孩子。一个杀人放火的孩子。 吧台上处处是他的气味。 他和其他人产生了分歧，彼此陷入争吵。 紧接着他开始自责。他审视自己的作为，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悲剧，而悲剧的源头就在于他。 莉莉安几乎要叹息了。她很遗憾，昨夜没有亲眼见证到史蒂夫的心碎，她确信那一幕一定非常动人。 她为错过这精彩绝伦的时刻感到抱歉。 莉莉安平静地打开冰箱，下意识想去拿那瓶新开的花生酱。当她的手指触碰到花生酱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某个在之前一直被她忽略的细节。 恶魔不会对人类的食物过敏。 所以，那时候托尼问她有没有过敏食物的时候，她为什么会想回答“花生酱”？ 真正对花生过敏的…… 分明是梅洛蒂。 真奇怪。莉莉安皱起眉，在执行魔王的任务之前，她也附身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梅洛蒂这样，对她造成如此之深的影响。 是因为她得到了梅洛蒂的记忆吗？ 对人类来说，失去记忆相当于第二次死亡。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恶魔来说……对像莉莉安这样失忆的恶魔来说……也是如此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莉莉安的记忆，又被谁夺走了呢？ 一个名字浮上她的心头。 就在此时。 一个黑影忽然朝莉莉安所站的方向飞了过来！尽管速度很快，可莉莉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史蒂夫的盾牌。 “小心！”果然，莉莉安听见史蒂夫焦急的呐喊。 她看见史蒂夫朝她奔来，他的短袖被汗水浸湿，显然是刚从训练室出来。而在他身后的阴影中，则站着一个几乎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他穿着美国队长的作战服，英俊的眉眼间满是阴霾，正用冷酷的眼神盯着她看。 是那个模仿犯！或者说，亚当。 几乎一瞬间，莉莉安迅速明白了眼前的局势。她克制住自己想要闪避的冲动，无限放缓反应速度，用比正常女人稍微快一点的反应速度蹲下身—— “哗啦——”受到巨大冲击的玻璃向外破碎。 史蒂夫眼睁睁看着莉莉安表情茫然地被撞飞到了大厦外，然后向下坠落。 “不——” 史蒂夫跟着跳了下去！ · 哥谭大教堂 “愿上帝宽恕你……如同你宽恕他人……” 神父慈悲的祷告声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所有人都跟随他低头哀悼，除了第一排的莉莉安。 她面无表情，但内心却远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虽然恶魔不会死。她想，但从那么高的复仇者大厦摔下去，也是会很疼的。 “人来之于尘土……而归之于尘土……” 莉莉安白色的睡裙在空中飞舞，她黑发凌乱，无助地朝上伸出手。曼哈顿清晨的阳光洒满她全身，苍白的皮肤近乎透明，令她看上去像个正在坠落的天使。 “当我们张开臂膀时……大地将收下眼前这个空虚无意识的躯壳……” 史蒂夫竭尽全力地相去抓住莉莉安朝他伸出的手。 “……人类的救世主……我们谦诚地求你……以你的怜悯收纳艾伦·奥伯特弟兄，使他安息在你的怀中……你的慈爱永无穷尽……你藉著死亡为人开启了永生之门……” 嘭一声巨响。 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了地上。 “……愿死者的灵魂在天堂安息……” 史蒂夫颤抖地抱住莉莉安。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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