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抹晨曦洒向大地时,藉口去洗澡的恶魔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浴室里未消的热气中残留着少许百合与硫磺混杂在一起的,香甜而苦涩的味道。 早就恢复原本形象的加百列抬起被莉莉安咬得伤痕累累的右手仔细端详,仅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还在渗血的皮肤就重新变得完美无瑕。 和伤口一同消失的,还有莉莉安刻意留下的暧昧痕迹。赤|裸的双脚踩在地板上,加百列站在镜前,端详着自己银发碧眼,俊美无俦的身体。 那些斑驳的吻痕,就像上好丝绸上的划痕一样显眼,慢慢变形,延展,渗入加百列的皮与肉之中,逐渐形成一道道狰狞的伤口。鲜血从中流出,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加百列闷哼一声,双膝跪倒,沉默地忍受着,这来自于至高无形之神的鞭笞。 他低垂着头颅,似乎是因受罚而痛苦,又似乎是为了表示尊敬。 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人正威严地俯视着他,而他正恭谨聆听。 有某一个瞬间,加百列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微微张口,想要抬头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下了涌上嘴边的话。 “……我知道。” 他发出近乎耳语般的呢喃,语气有如无风海面般波澜不惊。 “像罗马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即使她曾经是……我保证……我会继续完成我的工作。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子民。” 加百列闭上眼睛,竭尽所能做出最虔诚的姿态。 良久之后,他才睁眼。伤口已不再流血,但那种痛感却依旧深入骨髓。他深吸口气站起来,施法让鞭痕缓缓愈合。 就在伤口将要结痂的瞬间,他忽然扭头朝某个方向皱起了眉。 哥谭。 莉莉安仔细地,将从加百列那偷来的一丝银发,缠在了梅洛蒂右手食指上,化作一枚造型粗犷的银戒。 在神秘学的领域中,人的食指又称为头指。“头”象征着构成世界风火水土中“智慧之风”,以及五蕴中的“行”。风,是物质生成和成长所必须的动力;行,是心理活动中人的主观意志。 意志能促进行动的进行,有了这枚银戒,莉莉安就能顺利地进入教堂。 在任由一大堆不认识的仆人将梅洛蒂打理得体面肃穆后,莉莉安整了整别在胸前的白花,走进了摆放着奥伯特先生尸体的哥谭大教堂。 果然,在有了加百列的圣洁之力加护后,教堂的地板对恶魔来说一下就变得不烫脚了。 莉莉安对这样的效果很是满意。原本她是想直接缺席教堂这部分的行程,但现在她觉得出席也不错,正好能借机会参观参观人类教堂。 她是老奥伯特几个子女中到场最早的。此时,礼拜堂内空无一人,只有躺在棺材中供人瞻仰遗体的死者老奥伯特。 莉莉安双手背在身后,毫无敬畏之心的俯身端详尸体。 老奥伯特是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红发老头,大腹便便,有一对十分个性的粗浓挑眉,嘴唇上方留着两撇精心修剪过的小胡子,双手交叠摆放在胸前,握着一把工艺复杂古老的黄铜钥匙。 若是忽略他空洞下塌的两个眼眶和脑颅上一圈化妆也掩盖不住的切割伤疤的话,看起来倒也还算安详。 据说,三天前的凌晨,当警方接到报警赶到老奥伯特的书房时,他已经死了。凶手挖空了他的眼睛和脑子,并将一串臭烘烘的肠子放进他的脑袋里。 事后经法医鉴定,那是母猪的性肠。 颇具想象力的作案手法。莉莉安在心中点评。 凶手定是一位愤世嫉俗的诗人。 只是……莉莉安看了眼他高高隆起的腹部,鼻翼稍微翁动。 她嗅到了一股令人生厌的味道,像是被臭烘烘的雨水泡烂的树根,带着泥土和植物特有的腥涩气息。 莉莉安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一屁股坐在了第一排位置上,翘着二郎腿欣赏着棺材背后巨大的玻璃彩画上。 彩画上,抱着十诫碑向世人传道的圣徒摩西微微垂头,眼神坚定。可莉莉安却无端从那张大胡子脸上,看出一股悲悯世人的神情。 但恶魔不属于“世人”。莉莉安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没记错的话,当年路西法和米迦勒还互相争抢过摩西的尸体。当然,结果是天堂那边赢了,最后,加百列亲手将摩西埋葬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这位天使长此刻也在注视着这里吗? 此刻,莉莉安忽然想起来,加百列确实是代表死亡的天使。不,应该说,他是守护人类生命的天使。他为童女玛丽亚带去即将孕育圣胎的消息,全程参与了耶稣的受胎,复活,和新生。 加百列的职能注定了他不会对佐拉的永生视而不见。他会怎么对待佐拉呢? 莉莉安仰起头,阳光突然猝不及防地从教堂穹顶一泻而下,洒在她身上。她正想瞬移躲开,就听见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莉莉安回头,看见了一张只会出现在梅洛蒂灰暗记忆角落中的面孔。 ——布鲁斯·韦恩。 梅洛蒂记忆里那张总是占据哥谭各类报纸头版的俊美面庞的所有者,此时正活生生地站在莉莉安眼前。 “我是来参加奥伯特先生葬礼的,但我好像来得太早了些。早知如此,我昨天就不该给车子加满油的。”他开口,说了些毫无营养的俏皮话,没有自我介绍,仿佛默认了所有人都认识他似的,朝莉莉安自信伸出手,“你好,小姐。” 莉莉安眼前忽然浮现出陌生的一幕,一个轻柔的嗓音,回荡在恶魔的耳畔。 【可怜的孩子,那么小就没了父母。】 记忆里,梅洛蒂的母亲这么感慨道。那时候梅洛蒂还很小,坐在母亲怀里,抱着奶瓶,懵懂地看着母亲长叹一口气,收起头版上印着【悲报!哥谭首富韦恩夫妇惨遭枪击】的报纸。 【韦恩先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他的慷慨资助,我可能都没办法上高中……哎,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把握好他给我的机会……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因为少女的虚荣心去和艾伦交往,也不该违背主的训诫早早失贞……我的小梅尔,妈妈的小蜂蜜罐,你以后可要好好读书,去上大学,然后找个男人好好嫁了呀……】 那个因为怀孕而被迫辍学的金发女人一边哀伤地回忆过去,一边轻柔地拍着梅洛蒂胖乎乎的小脸蛋,温柔无比地对她呢喃着自己的希冀。 【千万不要像妈妈这样……你呀,要做个有出息的大人哦。】 她模糊的面融浮现在莉莉安眼底,一时间,竟令她生出一丝想要触碰的欲望。 莉莉安无法控制地伸出手。手指径直穿过女人的脸,就像穿过倒映着月影的水面,除了满手冰凉,掌心依然空荡,什么也没捞到。 她扬起客套的微笑,轻轻握了一下韦恩的手,蜻蜓点水一样,很快就放开。 “久仰大名,韦恩先生。”莉莉安假笑着说,“追悼仪式还要过一会才会正式开始,请您先落座吧。” “请问你是?”韦恩走到她身后一排的位置,眼里透着好奇,莉莉安这才发现他也有双漂亮的蓝眼睛,比史蒂夫颜色更纯,不像他那样透着绿色。 “艾娃·奥伯特。”莉莉安淡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假身份,脑袋朝棺材的方向偏了偏,“这位奥伯特先生是我的父亲。” 为了符合从小生活在欧洲的人设,莉莉安说话时刻意携带了点口音。 韦恩看起来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这位陌生人竟然就是葬礼主人的女儿:“噢,对不起,我不知道。” 莉莉安非常理解地点头:“你不知道也正常。我其实是他的私生女。” 莉莉安看见他表情一僵,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紧接着,韦恩便努力露出礼貌的微笑,开导她逝者已逝,让她节哀。 “没什么好节哀的,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来看过我。我以为他早就死了呢。”莉莉安满不在乎地耸肩,甚至朝天翻了个白眼,反正这一切都是演戏,她只在乎自己演得开不开心。 她参考梅洛蒂的低情商人设,面无表情地抱怨道:“天知道他发什么疯,忽然把我叫回来。说真的,我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要不是因为律师说他的遗产我也有份,我才懒得来美国。哎,真烦。” 韦恩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她话锋一转。 “——不过,韦恩先生,你知不知道是谁把他的脑袋开瓢了的?” 莉莉安期待地看着韦恩,眼睛里的绿色明亮而又浓郁,令他联想到阳光下苍翠的森林。 “你是在说杀害奥伯特先生的凶手吗?”韦恩露出遗憾的表情,“这几天我也有在关注新闻,但报纸上并没有提到关于凶手是谁的消息,只是说这人生性残忍,可能和奥伯特先生有私仇。” 他凑近莉莉安,英俊迷人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八卦的表情,小声问道:“你知道你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吗,奥伯特小姐?” “呃,医药产品研发商?”莉莉安说出老奥伯特摆在台前的正经身份。 “听我的员工们说,最近哥谭的某些特效药价格上涨得幅度很大。”韦恩对她眨了眨眼。 莉莉安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所以……”她试着开口,“他可能是被某些买不起药的人报复杀害了?这也太……”莉莉安努力掩饰自己对凶手的欣赏,生硬地说,“——太疯狂了!” “谁知道呢?” 韦恩怅然地说:“在哥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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