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用十分纯真地微笑着,对小魏“和气”地说:“既然如此,您带的这些东西,就留!下!吧!” 女孩们应声同时围了上去,对方寥寥几人哪里扛得住这么多人一拥而上,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东西就被哄抢一空。女孩们抓着剩下的缯帛你撕一块儿、我扯半幅,不一会儿就分了个精光。 “别抢!不许抢!”小魏猝不及防,尖声大喊,“给我放下!都放下!哎呦!” 女孩们抓着战利品从他身边跑开,小魏不停被撞来撞去,连连惨叫,等他好不容易站稳身形,院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李善用站在太阳地儿里,浑身镶了一圈金光,映得眼睛里亮晶晶的:“生受您了。走的时候别忘了关门。” 小魏:“……” “那是整个掖庭用的,洒扫院的树还秃着呢!”小魏气得浑身哆嗦,兰花指都翘了起来,“无法无天的东西,我要到林丞跟前告你们劫夺公物!” “请便。”李善用依旧笑意盈腮,“明明是你自己没成算,把所有布都缠到了我们织染院的树上。反正林丞查问下来,自然能在树上找到那些布,就是不知道林丞容不容得下身边有人仗着他的名头无事生非、招惹事端了。” 小魏:“……” 李善用说得没错,这些缯帛本就是缠树用的,只要他们把抢走的东西往树上一缠,他根本没有证据说是他们抢走的。若闹到林丞跟前,林丞说不定还会嫌弃他无能,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在林丞身边当差这位置可有不少人盯着呢,一个不好万一被人挤走,他就亏大了。 想来想去,今天这哑巴亏是吃定了。好在他先前还私藏了几匹缯帛,原本是打算过几天出宫去卖掉,换几两银子花用的,看来这到嘴的肥肉只能吐出来了。小魏摸摸自己的胸口,心好痛喔。 小魏哭丧着脸,带着手下走了。 一群人围到李善用身边七嘴八舌: “咱们这么干真的没事吗?” “他不会去林丞那儿告状吧?” “咱们会不会受罚呀?” 李善用好整以暇地坐下,优哉游哉地说:“今儿这事,即便他真去告状,咱们就说是他自己浪费多用了,他能有什么办法。何况他们这些人没有不贪的,这事如果张扬出去,不但让人觉得他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说不定还会牵扯出他私下贪墨的好处,他断不敢多生事端。 “再说,咱们出气才是最要紧的,纵有什么事,过几天师父回来自会替咱们撑腰的。” 听李善用这样说,大家也就放下了心,喜孜孜地收好自己分到的缯帛,纷纷畅想起它的用途来。 乌瓜摩挲着手中的缯帛,羡慕地说:“手感可真好呀。二殿下这生日过得,排场真大。” 旁人嘲道:“人家那是皇子的排场,当然大了,能跟咱们一样么!” “可不是么,人家是天上的神仙,咱们是泥地里的蝼蛄,别说咱们见不着,就算哪天造化大见着了,远远叫一声二皇子,只怕人家还嫌亵渎了呢。”有人酸溜溜地慨叹。 李善用把小魏耍弄一番,出了一口恶气,胸中块垒顿消,心情轻松地坐在廊檐下,把脸藏在斜侵的檐影里头,一前一后晃荡着脚丫,看着他们嘻嘻哈哈地分缯帛。听见说起这话,她两脚垂下不动了,在心里偷偷地不忿——二皇子又有什么了不起了?当年若是……唉,算了,这话可没法对人说。 她眼珠一转,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光阴似箭哪,这一转眼,二殿下都十岁了。想当年,我还得过他的浴儿包子呢。” 对于掖庭里的官婢来说,二皇子就好比是天上的神仙,看不见、摸不着、高高在上。突然听说身边有人跟神仙打过交道,谁能不好奇?于是纷纷聚拢到李善用身边,好奇追问起来。 “你可以啊,还认识二殿下呢!” “浴儿包子是什么?” “二殿下生得俊不俊?” 李善用捋了捋裙带,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祖宗规矩,后宫添了皇子公主,皇上就要给重臣贵戚赏赐浴儿包子,里头有包金钱银钱的、有包涂金果的、还有包犀角或玉方胜的,就是图个吉利,让大家给孩子多说几句吉祥话。” 说着,她语气深沉地感慨道:“想当年,我得的是一枚金钱,正面是‘丁丑浴儿’,背面是‘志喜金宝’,我戴了好几年呢,可惜后来不知丢哪儿去了。” 女孩们纷纷露出艳羡之色,只有乌瓜疑惑地挠挠头:“可是你今年不是才八岁吗?二殿下都十岁了。你怎么会有他的浴儿包子?” “诶?”大家齐齐看向李善用。 李善用:“……”不拆台能死吗?!能死吗?!能死吗?! 她眼珠一转,不慌不忙地笑道:“浴儿包子是二殿下出生时,我娘得的,后来就把里面的金钱给我戴上了。图个吉利罢了,那么较真儿做什么?” 好像挺有道理的呢,乌瓜摸摸脑袋:“原来是这样啊。可是……” 李善用一见这愣头青还要追问,连忙站起身来赶人:“行了行了,该干活儿了,今日的功程都做完了吗?欠功程的都还上了吗?” 众人见李善用赶人,便作鸟兽散,只有乌瓜呆愣愣地还在“可是”。有人忍着笑过来拉她:“小李姑娘吹个牛容易吗?别再难为人家了。” “吹牛?”乌瓜疑惑地说,“李善用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怎么会吹牛呢?” 来解围的那人见她如此也没了说辞,只得拿眼睛去瞟李善用。 “对呀,我就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所以也会吹牛,不行吗?”李善用板着脸瞪乌瓜,心里暗道以后再也不在这傻子跟前卖弄了呜呜呜……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到了二皇子生日当天,宫里大摆筵席庆祝,丝竹管弦之声自清晨便响彻内宫,偏僻如掖庭都隐约可闻;昭阳宫又有旨意降下,命所有官婢停工一日,自在院中玩乐。官婢们自入掖庭便劳作不辍,连年节也全无休息,何曾有一日悠闲,得了这消息,大家立时欢呼雀跃,比过年还要高兴。 罗姨已近痊愈,李善用便去请她出来松散松散,与众人一道玩乐。二人来时,织染院里已笑闹成了一片。所有人都聚在院子里,一边玩一边叽叽喳喳说笑,年纪略长些的围坐在廊下打马吊,用的是拿废布头儿裁出来、自己画的牌;年轻些的三三两两散在院子里,有推枣磨的,有斗草的,还有到处扒石头掏蛐蛐的。 看见李善用与罗姨过来,大家惊喜地丢下手上的游戏,一股脑涌了过来。 “罗姨!你好啦!” “罗姨大安了?太好了!” “罗姐福大命大,实在难得!” 虽然知道李善用为罗姨求了药,但罗姨那日病重到吐血昏厥是大家都看到的,掖庭条件差,官婢饮食粗粝、住处阴潮,非常不利于养病,李善用到底能不能替罗姨挣回一条命,谁心里都没底。如今罗姨好端端地站在大家面前,面色红润、精神健旺,竟真的病愈了,织染院众人皆喜出望外。 “都是李姑娘心善,若不是她想办法为我求了药来,我哪里能有今日!”说着,罗姨郑重下拜,对李善用大礼相谢。 李善用忙不迭避过,又回拜:“不敢不敢,罗姨万不可如此,可折煞我了。” 罗姨一丝不苟完了礼,认真对李善用说:“大恩不言谢,姑娘日后若遇难处尽管开口,我必定全力以赴。” 众人又玩乐了一会儿,那讨人嫌的王管事忽然来了,带了一大盒什锦酥糖,说是上头赏下来给大家分着吃的。 一听这话,所有人立刻围拢过来,肆无忌惮地一拥而上,疯抢起来。 “哎,干什么!这是干什么!你们织染院的还有没有规矩了!”王管事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织染院众人前后左右地围在了当中,你推我搡地差点没倒在地上,连连喊着让大家住手。 上次私自追比的事,织染院众人心里都憋着火呢,尤其是知道了王管事根本没得到林丞的支持,越发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了,众人叽叽喳喳地争抢酥糖,压根没人听她的话。 王管事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衣服都被拉扯散了,急得大喊:“商若琰不在,你们都造反了不成!还有没有说话算数的了!” 李善用人小个矮挤不进去,笑嘻嘻地站在一边看热闹,等大家闹得差不多了,才叉着手吆喝:“哎哎,等会儿再抢,等会儿再抢,先让王管事把话说完喽,咱们再接着抢!” 女孩们嘻嘻哈哈着停了手,王管事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拉长驴脸继续把话说完: “今儿是二殿下的千秋,昭阳宫里传下赏赐。按常例,赏赐是传不到你们这些官婢的。可贵妃娘娘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宫里哪怕一只猫一只狗也要同被恩泽。这些酥糖你们拿去分了,吃在嘴里要甜到心里,以后要一辈子牢记贵妃娘娘的恩典。” 话音落地,没人答理,反倒有轻轻几声冷笑响起。 这些女孩都是因为种种原因被朝廷籍没、家破人亡的官婢,让他们因为一盒什锦酥糖就感恩戴德?这可真是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该说的都说完了,王管事不肯就走,站在那儿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们谢恩。 女孩们都讨厌她这副作践人的狗腿子嘴脸,不约而同地看天看地、装傻充愣。李善用抱臂往前一步,意思意思冲着昭阳宫的方向行了个礼,说了句“织染院谢贵妃娘娘恩典”,就把所有人都代表了。 王管事:“……”这也太糊弄人了吧! “劳烦王管事跑这一趟了,明儿我们商管事回来,再登门道谢罢。”商管事走前说好了,过了二殿下的生日就回来,今日就是二殿下的生日,想来最迟不过两三日,商管事就该回来了。李善用心里有了主心骨,根本懒得再跟王管事多废话。 她半笑不笑地敷衍了一句,忽地眼珠一转想起一事,把罗姨拉到身旁,故意拖长了调子说:“对了,这是前些日子生病的罗姨,托您的福,今日大安了。您瞧瞧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么。可见呐,天无绝人之路,宫里还是好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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