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不能慌。” 贝暖玉稳定心绪,从容地捏住琥金的双手,从手中传达出的力道,迫使琥金镇定下来。 驿站门口有士兵把守,惊慌只会被人发现端倪。 贝暖玉抬手,招来几个贝府小厮,接过林驹手中酒坛,一路搬进去。 一行人正往客房走着。 唐寒正好下楼,出声叫住她,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问:“贝小姐这是去了哪里?这几日,似乎都没看见贝小姐呀。” “驿站里快闷死了,我出去走走。”贝暖玉抱怨道,“你们倒是好,天天去将军府玩,也不带着我。只好买点东西回来解闷。” 她今日只是外出闲逛,见着美酒便采买一坛,什么羌国刺客,什么西域大王子,与贝府安分守己的小姐无关。 “殿下这几日,有公务在身。”唐寒只好解释。他不禁想起那几日的摧残,哪里是出去玩,分明是拉去苦驯的。 唐寒回过神来,说:“贝小姐前几日闲逛倒无事,这几日,且先不要出去玩了。” “为何?” “互市中有暴徒伤人。”唐寒压低声,说的含糊。 “啊。”贝暖玉捂住嘴,片刻后,放下掩唇的衣袖,摇摇头,“倒是我运气好。今日出去玩,往后便不出去了。” 唐寒见她识相,并不生乱,方才那一小小的恐吓生效,便满意的笑,又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边关危将军府要办接风洗尘的宴席,宴请西域大王子。 请燕王殿下一同赴宴。 贝暖玉听闻,目光闪烁了下,没说话。因为很显然,唐寒还有一半的话没说完,她等着话音。 “也请贝小姐赴宴。” “当真?” “在下怎会骗贝小姐呢。”唐寒见她雀跃的模样,自己也不禁有些微开心,“这可算是好消息吗?” “算!”贝暖玉笑说。 怎么不算呢。 正愁没有机会见赫连琅。 “原本殿下更属意让贝小姐在驿站中歇息。在下便说,贝小姐识大体,底蕴深厚,必会妥当行事。” “如此,多谢先生了。” 贝暖玉从善如流。 “无妨无妨,只是若是回王都之中,还望贝小姐多在安大师处提几句在下,也不枉费在下一番心思。” 两人相视一笑。 ...... 边关将军府原是开国皇帝为一位战功显赫的从龙之臣所建,占地广阔,气魄宏大。大块石砖构筑成堡垒一般的府邸。高顶石窟一般的正堂,两边林立刀枪剑戟的架子,看上去令人一眼生畏。 正堂如此,书房也建得如石窟一般,墙壁上用木支架悬挂一张牛皮纸制的边关地形图,边境线,西域,羌,西凉等各小国所在都画了标识,一目了然。 一道人影背手而立,面对布防图。 在几乎如屋顶齐高的布防图前,人的存在会显得渺小,但他身姿岩岩若孤松之独立,立在布防图中诸国与周朝的界限之间,未曾动摇。 危止并未回身,问: “互市之事,查得如何了?” “回将军,已查明,是羌派来的刺客。”副将汤蒙沙答道。 刺客所用匕首,皆是羌的形制。这倒是其次,万一要是有人想污蔑周朝,也大可以用周朝的匕首刺杀西域大王子。 后来他安排仵作仔细查验被斩首的刺客尸体,左右手臂上皆有羌国地域特产的一种草木汁液所刺纹身,从而确定真的是羌人。 羌人在周朝边关重地刺杀西域大王子。 听起来荒谬不堪。 “真是胆大包天!”戚风神色愤愤,握紧腰间刀柄,“不如让末将带人,直接攻入羌国老巢,将他们剿得一干二净!” “行啊。”危止拂开衣袍坐到案几前,神色泰然自若,只翻开一封回信仔细看,漫不经心道,“去吧。” 戚风抱拳激动道:“末将得令!” 旁边的汤蒙沙看傻子样看他一眼。 片刻后,戚风问:“呃,将军,兵马粮草呢?” “将军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危止性格沉稳,难得打趣,几乎算是苦中作乐了。他将回信放在桌上,推过去,纸张转个偏,给戚风和汤蒙沙二人看。 这封信是朝廷发来,是他的皇兄亲笔回的朱批,洋洋洒洒满篇朱红笔迹,竟比他写的字数还多,看了半天,字里行间透出两个字: 没钱。 戚风与汤蒙沙虽年岁不大,但都是久经沙场杀伐果断的将领,奈何识字不多。这些年在危止的督促下勉强认得几百个字,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 看完这封信,两人面面厮觑。 危止静看他二人的反应,叹息着摇了摇头。 这两人,难以临危受命。 上一世他虽然也有督促手下心腹严于律己,戒掉一些坏毛病,但并不是很严格,比如汤蒙沙,若是咬定一件事,九死亦不肯松口,私下爱争强斗狠,性格过刚易折。 再者戚风,有个要命的缺点。 汤蒙沙虽然争强斗狠,但沙场上狠厉是好事,而戚风,贪杯好饮,有时竟会做出醉卧沙场的事,虽然并没有延误军情,却也常常为人所诟病。 ......也正是因为从前没有延误军情,所以在上一世,危白华欲图谋边关玄甲军,戚风在危白华夺兵权前一日被美酒放倒,无法及时应对。 这一世,他必然要他们改掉这些坏毛病! “那不是打不成羌了。”戚风问。他刚才的一腔热血已经逐渐冷却,头脑又复明。 “打,但不是时候。” 危止将信纸收回叠好,随手扔进一旁的信匣里。 没钱没粮,羌又在大漠腹地游走,如何打,拿什么打。 如今只能守株待兔,逐个击破。 书房中寂静片刻,汤蒙沙突然出声说:“如果挑起西域的怒火呢?” 西域离羌近,而羌的刺客,刚刚刺杀西域大王子赫连琅,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回程路上再次刺杀一次? 而“羌国”刺客,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随地丢弃的匕首上,有足以证明羌的纹样。 他们手里就有这样的匕首。 “不可。”危止一双凤目注视着汤蒙沙,他盘腿坐在蒲团上,两只手都撑在膝头,微微俯身向前,摇了摇头,反对道:“切不可轻举妄动。” 汤蒙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并不觉得将军会真的同意他的提议。 将军素来有君子之风,做人底线很高,不像他,像条野狗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啊。” 满屋里,只有戚风一人听不懂刚才的话,问过这一句之后,又没人搭理他,颇为寂寞的低头饮水。又觉杯中之水味道太淡,干脆一口饮尽。 如果是酒就好了。 戚风咂咂嘴。 可惜互市暂时因刺客一事被关闭,淘不到好酒。他的库存,又快喝完了...... ...... 宴会之上,灯影交错。 在将军府的正堂,两边摆放着刀枪剑戟未曾撤下,只在架子前放一座屏风,不似王都中府邸雕梁画栋的精致。连屏风上的绣品也透着磅礴之意。 屏风前是案几,放些美酒,羊肉佳肴。 贝暖玉的座位偏末尾,她本也不是这次的主客,不必应酬,乐得坐角落里观察。 主座上的危止,正和危白华敬酒。 得知危白华受伤未愈,危止又让人撤下他案几上的酒,换上蜜水。 许是她饶有兴味地注视久了,危止如有所感,看向她。 贝暖玉仓促转移眼神,没再看过去。 主座左手边,便是赫连琅,他看上去规矩很多,不似初见那日在客房之中衣衫不整的样子。 赫连琅站起来,向主座上敬酒,一阵寒暄推辞让酒过后,他笑道:“近日多谢将军招待!多日叨扰,于心不安啊。” “赫连王子且安心住下,我堂堂周朝,岂有待客不周的道理?”危止微笑着,举酒杯,“诸位,满饮此杯,贺此良宵。” 主座既然站起举杯,各人也都站起举杯,抛却刚才的话题,众人复又落座,堂内一片和乐融融。 墙壁上的灯照下,地上倒映刀戈的影子,恍惚间杯中酒里也有刀兵之意,这顿酒喝的人心里凉飕飕。 贝暖玉没喝几口,不动声色将酒杯放下。 赫连琅似乎完全不在意刚才的谈话,几杯美酒下肚,眼神变得迷醉,行为逐渐狂放。他端着风流笑意,挨个的寻过去,一杯杯敬酒,说西域语的祝酒词。 “哎呀,美人。” 赫连琅一只手举起酒杯,酒杯在他手中如同水中月,还没敬酒,酒液便洒去好多。他笑呵呵拿起贝暖玉案几上的酒壶,倒入自己杯中。 “满饮,满饮。”他一边倒,一边醉了似的喃喃,“危将军都说满饮,当然要满了。” 说罢,将酒壶对贝暖玉晃了晃,“来!本王给你倒酒。” 贝暖玉从善如流,将酒杯用双手恭敬递出——一个皇商之女,头一次见到异域来的尊贵的大王子,难道不该尊敬些吗? 赫连琅宽大衣袖有意无意地遮掩住酒壶,酒液倾倒而下,他将酒杯推回贝暖玉,手掌盖过酒杯口 赫连琅一口饮尽,冲着贝暖玉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开,经过一轮的敬酒,无人注意这偏安一隅。 贝暖玉也笑了笑,一口饮尽。 ——然后,发现一枚蜡丸躺在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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