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地又称西北荒境,是上古凶妖集聚之地。 仙门尚势弱时,荒境凶妖频频作乱,为祸人间,众生深受其害,叫苦不迭。 恰此时,一代天骄应运而生,带领仙门将这些妖兽尽数驱赶至西北地,并在荒境最深处设下禁制,将其圈禁,令其不得踏出荒境一步。 槐央山巍然立于西北地唯一关口,自然而然地担起了荒境守门人的责任。 自那之后,再未发生过凶妖伤人事件。 直到谢长空继承家主之位,槐央山有过一次失守,凶妖逃出,伤人无数。 仙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重设禁制,化解此难。 * 祝云梨和苏仪提前赶至槐央山,候了三日,各家陆陆续续将年轻弟子送了过来。 青鸾山此次入境历练的是裴越和戚柒,祝云鹤将他二人送上槐央山,便去寻祝云梨。 祝云梨和苏仪此时正在一处闲谈。见他过来,两人停了话头。 “兄长。”祝云梨起身迎他。 苏仪笑着同他问好:“祝掌门,近来可好?” 祝云鹤颔首:“有劳苏姑娘关心,青鸾山一切都好。” 他在二人对面坐下。 “裴越和戚柒已经去了谢掌门为他们准备的厢房。” 祝云梨应道:“好。” “我已嘱咐过他们,若遇险,自保为先。” “兄长所言甚是。”祝云梨给他斟了一盏茶,又道,“我也会尽我所能护下他们。” 祝云鹤看着祝云梨,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祝掌门似是有话对云梨讲。”苏仪善解人意道,“那我先回避……” “无妨。” 苏仪神色微顿,看向他。 祝云鹤竟从那目光中读出些鼓励的意味。 他怔愣片刻——这姑娘,怎么好像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 “兄长?” “哦……”祝云鹤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如今我说这话不太合适,但我须得多嘴一句,纵使你是带队者,也莫要勉强自己。若当真有后生遇险,救不回……” 他狠心道:“便救不回吧……但你须得完好无损回兄长身边,好吗?” 祝云梨平静地望着他,没有立刻应下。 她清楚自己做不到,可又不想兄长担心。 苏仪看着兄妹二人,暗叹口气——她理解祝云鹤的心情,也知道祝云梨的性子。这事,难办。 “抱歉,兄长。” 果然。 祝云鹤放在桌下的手攥成拳,又松开。 他故作轻松:“也未必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就怕万一……兄长很少对你提要求,只这个,你应下可好?” 祝云梨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只要她应下,便一定会做到。 “云梨……” “还请兄长放心。”祝云梨岔过这个话题,“我会多加小心的。” 祝云鹤抿唇不语。 苏仪开口道:“祝掌门放心,云梨是个有分寸的姑娘,不会冒失伤了自己的。” “她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吗?”祝云鹤苦笑,“我只是……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事发生了。” “兄长……” “罢了,就当我是个自私的人吧。我没兴趣管什么仙门后辈仙家未来,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无论如何,你记得护好自己。” 祝云梨轻声道:“我会护好自己,护好裴越和戚柒,还有众位仙门后生。” 她顿了顿,神色坚定:“还请兄长信我。” 祝云鹤看了她许久,叹道:“我从来都是信你的。” 正如他从前也一直相信,父亲会永远做他和云梨的保护神,为他们遮风挡雨。 可那有什么用? 父亲进了荒境一趟,便再也没回来。 他喝下那盏茶,缓缓起身:“那我便不多留了,你二人多保重。” “好。”祝云梨应道。 祝云鹤看向苏仪,得到对方一个宽慰的眼神,转身朝外走去。 苏仪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明明这人向来是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但细究起他长成这般性格的原因,不免让人心疼。 年纪轻轻担起家主之责,哪有那么容易。 祝云梨送他到门外,待他御剑离去,才又回屋。 “这些年来,你兄长也挺不容易的。”苏仪感叹道。 “父亲的事太过突然,兄长一直没能释怀。我知兄长心里痛,但兄长却从不在我面前提起,他怕惹我伤心。” “兄长总是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祝云梨望着外面,“多累啊……” 苏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见槐央山周围缭绕的云气,温声道:“因为他有必须要保护的人啊。” 祝云梨垂了眼帘:“可兄长也需要人来保护。” “哈哈哈——”苏仪不禁笑出声来,“你说得对,所以你现在长大了,已经可以保护你的兄长了。” 她托腮看着祝云梨:“真想看看他听见你说这话时会是什么表情啊。” 祝云梨想了想,同她对上目光:“兄长会害羞的。” 苏仪一愣,笑得更加开怀。 等她缓过劲儿来,再次确认道:“当真?” 祝云梨认真点了下头:“当真。” 苏仪突然来了兴致:“你给我讲讲,这是为何?” “兄长他关心起别人来总是体贴又细致,可若反过来被人关心,会不知所措的。”祝云梨轻声道,“可能是他习惯了照顾人吧。” 毕竟父母仙去,二位长老又只会教习功法,照顾祝云梨的事便全落在了他身上。 苏仪眼中盛满了温柔:“你兄长将你照顾得很好。” * 翌日早,一众弟子在槐央山校场集合。 虽说是仙门百家都可以送弟子过来,但实际上也不过十多家,实力较弱的宗族门派根本不敢冒这个险。就算有仙长带队,也不可能顾得上所有人,稍有差池便会丢了性命,实在不划算。 校场上站了不到三十号人,祝云梨逐个看过去,认一下这些后生的脸。 戚柒和裴越自不必说,这两个小的一个龇着满口白牙冲她笑,一个面无表情好似被下了定身术。 玉琅山来的是一位女弟子,名叫洛笙。听苏仪说,她平日里话很少,几乎只对剑术上心,小小年纪挽得一手好剑花,华丽而不失锋芒。 祝云梨暗暗记下,想着有机会让她和裴越切磋几局。 槐央山来的是一对孪生兄弟,乍一看根本认不出分别。 祝云梨心细,初次见面观察对方时总能入微——左边的少年笑起来有颗虎牙,看上去是个爱说爱笑的,他是哥哥谢昭。右边的少年眼角生了颗小痣,站在那里颇为安静,他是弟弟谢暄。 这对孪生兄弟是谢长空的宝贝孙儿。 他们的父亲死在了对魔族的一场追剿中。被祝桓送回槐央山的时候,全身上下被高阶魔物啃咬得不成样子,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谢长空爱子惨死,悲痛欲绝,疏于加固西北荒境关口的封印,导致了那场大祸的发生。 而这对孪生兄弟的母亲霍家仙子,在一只蛮蛮鸟面前护子而死,两颗眼珠子被尽数啄烂,还在强撑着结界,直到谢长空冲过来救走尚在襁褓之中的他们,才放心断了气。 一夕之间,本来和乐美满的家庭,便只剩下爷孙三人。 祝云梨刚将这些弟子认了个遍,谢长空和苏仪过来了。 “谢掌门。”她问好。 谢长空颔首,面色凝重:“衔月仙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祝云梨跟着他离开校场,走到一面峭壁前站定。 谢长空默然立了许久。 “谢掌门?”祝云梨不明所以。 谢长空回过神来,衣袖一挥,峭壁竟自中间向两侧分开,显出一条暗道。 “跟我来吧。” “谢掌门,此处可是槐央山密室?” 言外之意,她进去怕是不妥。 “是。”谢长空抬步进去,“你无需介怀,虽是密室,其中所藏,却是青鸾山秘宝。” 祝云梨愕然,忙跟了上去。 暗道两侧石壁上挂着油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颇有谢长空此人的风格。 尽头供着一座石柱,通体玄墨色,近些看,隐有绿光。 “此乃碧翡玄玉,槐央山质地最为坚硬的玉石。”谢长空解释道,“就算是虞胤在此,也绝无可能将其破开。” 祝云梨暗自惊叹。 “我可以碰吗?” “自然。” 祝云梨伸手覆在石壁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吸力,同时眉心处传来阵阵凉意。 谢长空看着她眉心显现的青羽印记:“此物,乃你父亲祝桓生前所托。” 他面上染了悲戚,沉声道:“祝桓与我是多年至交,那次荒境失守,他是替我去送死。” 祝云梨收回手,看向他:“我知道。” “不,你只知他是为寻我而只身入荒境,最后葬身于荒境最深处……”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不敢直视祝云梨清凌凌的双眼,“然他非是如外界传言那般倒霉遭难,更不是因他自身实力不够而没能逃脱……” 他声音发颤,艰难吐出这个埋在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他是替我去送死,替我去送死啊……他怜我一双孙儿尚在襁褓之中,死了爹,又没了娘……” “他说,若我也去了,昭儿、暄儿没人护佑,槐央山上下失了主心骨,荒境关口无人驻守……牵连的太多太多……” 谢长空缓缓睁开眼,素来严肃沉凝的眼中满是痛苦。 “我站在禁制正中,一心想要以死谢罪,生祭仙阵。他拼死将我拽出去,骂醒我,然后引动了禁制,血光瞬间将他吞噬殆尽……” 祝桓临去前的脸浮现在他眼前,面带笑意,俊逸出尘,对他说,活下去。 “他最后朝我挥了挥右手,我摊开手,掌心是半片青羽。” 明明没有重量,他却几乎托不住。 祝云梨静静听他讲完,心口牵起一阵揪痛,哑声道:“原来是这样。” 难怪当时醉仙谷中苏檀提到以身殉道时,谢长空会有那样的反应。 是父亲替他殉了道,以仙躯祭禁制,将在外作恶的凶妖召回,重新圈禁起来。 “他托我保护好这半片青羽,在你入化神境后交与你。” 谢长空掌心贴在石柱上,碧翡玄玉正中央出现一个凹槽,半片青羽静悄悄地躺在其中。 他取出青羽,放在祝云梨手心。 “剩下半片,得你亲去荒境最深处寻回。”谢长空看着那半片青羽,一阵恍惚,“我本想寻个机会将此事告知于你,正好此次后生历练,苏檀派了你随行。” 祝云梨托着掌心半片青羽,感受着其内澎湃而纯净的青鸾神力,眼眶发红。 “这些年,有劳谢掌门代为保管了。” “此物是你青鸾山秘宝,我不敢声张,只好将其封存于此,方不致被别有用心之人抢了去。”谢长空面带愧色,“我是个懦夫,不敢面对,只知逃避,是我对不住你们兄妹二人。” 他叹道:“辛苦你们了。” 祝云梨看着他,勉强笑了下:“谢掌门不必如此……都过去了。” 她将父亲留给她的半片青羽放好。 “时辰不早了,云梨有任务在身,便先行一步,告辞。” “保重。”谢长空没有再看她。 祝云梨抬步向外走去。 没走几步,她回头看谢长空。那人仍负手站在柱前,一动不动。 祝云梨看他目光停在凹槽处,隐约猜到他在想什么——他完成了友人最后的托付,却也因此失去了他和友人之间仅存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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