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在战场上见惯了打打杀杀,刘琼也不免被眼前这情景吓到。 侍女们接连不断地从里端出一盆盆的血水,内间传来孙尚香痛苦的哀嚎,其中又夹杂着稳婆催促的声音。 她浑身发冷,紧紧拉住身旁的医官,不自觉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医官,主母不会有事的吧?” 被拉住的医官瑟瑟发抖,小声道:“妇人,妇人生产皆是如此,不定会……” 对上她那要吃人的表情,医官连忙将剩下的半句话吞回去,扑通一声跪下,“将军放心,我等必尽全力保主母性命无忧。” “那就好。”刘琼点点头。 内里又是一阵尖叫。刘琼心下一紧,抬手将腰间佩剑取下,三步并两步冲进去。 “这,您怎么进来了,未生育过的妇人不好……”一个稳婆见她进来,忙起身去拦。 “闭嘴!”刘琼冷冷地瞪她一眼,稳婆顿时噤声。 她走至榻前,将孙尚香手边的侍女挥手打发走。孙尚香面色惨白,额头满是汗水,见她过来,强撑着伸出手。 刘琼连忙拉住,另一只手掏出帕子给她擦汗。她按下心中惊惶,对着孙尚香扯出一抹笑,“祯祯,你别怕。外面的医官说了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她的眼神坚定,不由得令人相信。孙尚香虚弱地点点头,咬着嘴唇继续使力。 一定会没事的,刘琼紧紧握住她的手,心中不断重复着。 长夜漫漫,窗外狂风大作,压抑的气氛笼罩整府。天光乍亮的那一刻,从屋内传出响亮的婴孩哭泣声,如同利刃般捅破天际,提心吊胆一整夜的众人长吁一口气。 刘琼趴在榻边,轻轻戳弄一下婴孩幼嫩的脸颊。紧闭双眼的小娃娃因她这动作哼哼两声,拳头不满地挥舞着。 这娃娃还挺有趣,刘琼偷偷笑一声,捏着孩子小小的拳头晃了晃,小声嘀咕:“虽然你长得不太好看,不过还算可爱。” “谁不好看?”听到她这一句,原本昏睡的孙尚香清醒过来,幽幽看她一眼。 “哎呀,祯祯你醒了。”刘琼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并且很是贴心地拽过枕头放在她腰下,让她舒舒服服地靠坐着。 “才醒就听你说我孩子不好看,”孙尚香嗔怪地剜她一眼,俯身欲抱那娃娃。这一低头,就看见孩子红红的皮肤和皱巴巴的脸,伸出去的胳膊迅速收回,孙尚香伤心欲绝,“真的好丑!” 原本安安静静睡着的小娃娃似有感应,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刘琼笨拙地把孩子抱起来哄,“不哭不哭,你母亲逗你玩呢。” 她抱着孩子在屋内不停地走,许久才把人哄好。待这孩子又闭眼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榻上。一抬头,孙尚香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稳婆说了,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养养就好看了。”刘琼安慰般拍拍孙尚香的肩膀,道:“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取名字?孙尚香眼前一亮,从角落里抽出个小盒子,“我早就想好了,要是男孩就叫……等等,这孩子是男是女?” 哎呀,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是女孩,”刘琼笑吟吟地说道。 “女孩?”孙尚香更高兴了,“那可太好了,这下我可算是儿女双全了。嗯……就叫刘禧怎么样?” 禧,礼吉也,有吉祥幸福之意。择此字做名,自是极好的。 “好名字,”刘琼摸摸婴孩的小脸蛋,“那小名能不能我来取?” “当然可以。”孙尚香爽快地应了。 “就叫宝儿如何?” “好啊。” 时间过得飞快,如同稳婆所说一般,宝儿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好看。两月有余的小娃娃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一双大眼睛和她父亲如出一辙,鼻子和嘴巴像母亲,秀气又精致,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煞是惹人爱。 刘琼抱着小娃娃在自家院子里乱转,看见什么都要和她说上一嘴:“宝儿快看,这是小蝴蝶,等你长大了阿姐带你捉蝴蝶呀;这个是甜甜的饴糖,以后你想吃多少阿姐就给你买多少。这是秋千,荡来荡去的可好玩了,你看你兄长玩得多开心呀。” 正坐在秋千上晃着小短腿的阿斗并不开心,他盯着其乐融融的两人,忽而哇哇哭了起来。 这哭声震天动地,引得屋内的军师大人注目。诸葛亮放下手边事宜,快步走至阿斗身边,拿出帕子给他擦擦眼泪,声音温柔地问道:“怎么了阿斗?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阿姐现在只喜欢妹妹,不喜欢我了。”有人撑腰,阿斗顿时止住哭声,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向刘琼,大声控诉道:“她只带着妹妹捉蝴蝶、吃饴糖、玩秋千,根本没有想到我!” “哦,好可怜呀。”刘琼看阿斗一眼,喜笑颜开地抱着宝儿坐上秋千,“你不玩了吧,那我们玩喽。” 她脚抵着地面稍微一使劲儿,秋千慢悠悠地晃起来。宝儿在她怀里咯咯笑着,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阿斗更气了,扯着喉咙大哭,诸葛亮只好把人抱在怀里哄。若是平日里早就哄好了,可今日阿斗稚嫩的心灵被刘琼狠狠伤到了,无论诸葛亮说什么都不管用。 军师大人没辙,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刘琼偷笑一声,大发慈悲地起身。 宝儿被递到诸葛亮怀里,她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仿佛不认得他一般。 微风习习,军师大人的葛巾随着风轻轻飘动,很快吸引了怀里这小娃娃的注意。宝儿的眼睛跟着这葛巾转动,忽得伸手抓住它,使出吃奶的劲儿要把它扯下。 刘琼正搂着阿斗哄呢。这孩子见她过来,将小脸往旁边一转,根本不看她。她在这儿头疼着呢,听到旁边的动静,好奇地看过去。 诸葛亮头上的葛巾被宝儿拽住,只好随着她的动作往前俯身。见刘琼看过来,忙挥手求救,“别笑了,快来把她抱走。” 总是镇定自若的军师大人竟然被个小娃娃逼成这样,刘琼搂着阿斗哈哈大笑。等笑够了,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帮他解围。 她就慢了那么一步,宝儿狠狠一拽,将诸葛亮的头巾彻底拽掉。军师大人的头发倾散下来,再不复端方君子的模样。 “宝儿太坏了。”刘琼唤来侍女将这捣蛋的娃娃抱走,顺带连着一旁的阿斗一起送回孙尚香那里。 看着人出了院门,她转身往屋内走去。 诸葛亮闷声坐在她的妆台前,一脸幽怨地盯着她。刘琼连忙敛下笑意,快步走至他身边,“唉,宝儿还小呢,夫君可千万不要生她的气呀。” “这样,”刘琼俯身拿起妆台上的木梳,“我来给夫君栉发,如何?” 军师大人轻哼一声,身体却很诚实地转过去。 他的头发黑亮又顺滑,手感比丝绸锦缎还要好。刘琼爱不释手地多摸了几下,才专心为他梳理起来。 将长发挽起,刘琼从盒子里挑出一支玉簪固定住。做完这些,她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我的手艺好,我家夫君生得也甚是俊朗呀。” “油嘴滑舌。”军师大人被她夸过千万遍,早就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他起身走至案前,继续处理公务。 刘琼撇撇嘴,眼下天刚刚擦黑,她想了想,抬步要走。 “去哪?”诸葛亮开口叫住她。 “嗯?”刘琼回头看他,“反正无事,我去城外溜溜马。” “天都黑了,还跑出去做甚,等明天再溜。”诸葛亮朝她朝朝手,“你要是闲不住,就过来看书。” 顶着军师大人的眼神,刘琼一脸不乐意地坐过去,拿出一册竹简细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诸葛亮将手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他往旁边一看,果不其然,这人又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军师大人叹口气,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这动作扰醒刘琼,她一脸懵地看过去,待反应过来,立刻挺直身板,装模作样地读出声:“飞龙乘云,腾蛇游雾,吾不以龙蛇为不托于云雾之势也……” “别装了,”诸葛亮戳破她,“我都看见你偷懒了。” “没偷懒,”刘琼嘴硬回道:“我方才在思考呢。” “手里拿的是《管子》,嘴里念的是《韩非子》,思考的莫不是《申子》?”诸葛亮眉毛轻挑,揶揄道:“夫人真是专心致志啊。” ……刘琼泄了气,没骨头一般趴在案上,“你太坏了,我就不该把宝儿送走,应当让她好好治治你。” “嗯,”诸葛亮并不受她的威胁,笑着说道:“看来夫人很喜欢宝儿。” “那当然了。”说到宝儿,刘琼简直是眉飞色舞,“宝儿长得漂亮又可爱,太招人喜欢了。女娃娃都是这样的吗?张将军的两个女儿也很乖巧。还有子敬的女儿,长得跟瓷娃娃似的,可漂亮了。啊,还有乔夫人家的小女儿,啧啧,长大了肯定又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忽然想到什么,她叹口气,“可恶的蒯阿宁,说什么以后宝儿的裙子她都包了,哄得孙祯祯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让宝儿认了她做干娘。要不然,我现在也是有女儿的人了。” “这有什么?”军师大人俯身亲亲她的嘴角,声音低低的,“夫人想要女儿,咱们自己生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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