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华国人?” 卫婍芸深感意外,因为无论从哪方面看,唐征都完全符合本国人的特征。 “嗯,我是两个月前,从非洲偷渡来的,希望你不要……报告给官方。我原本的名字叫——卡马努阿,唐征是我到这里后,给自己起的中文名。” 据唐征讲,他的祖国,是非洲东部海岸的一个小国家。因为在当地生活困苦,为了改变人生际遇,他选择来遥远的东方古国淘金。 当然,期间采取的方式不太光彩。他没有能力通过正常渠道进入华国,因此选择支付给蛇头一笔钱,搭乘走私船偷偷入境。 卫婍芸认真听着,心里感到深深的疑惑。 唐征的容貌和“卡马努阿”四个字,形成强烈的反差,实在有些荒谬。 毫无疑问,那是一个带有鲜明地域特色的,非洲原住民名字。 这也令原本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变得无法解释。 她蹙眉问道:“你说你并非华国人,可是你的中文如此流利,完全不像外来者,你以前曾学过中文?” 唐征摇头:“从来没接触过,到这之后我就像无师自通,或许是前世记忆的缘故吧。”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在未来的前世里,我讲的就是汉语。我很确定那时的自己,是个华国人。” “未来前世”这个词,听上去很怪异。 卫婍芸定定望着唐征,心中不停思忖:他说的是真的吗? 若他没有撒谎,而是跟其他转生者一样,在一夜之间学会了陌生语言,除去灵魂转世之外,还真没别的原因可以解释 。 反过来,这也恰恰是,他获得前世记忆的一个证明。 但整件事,委实太过不可思议,真伪难辨,仍有待进一步探寻。 就在卫婍芸凝神思考时,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对不起,偶然听到你们谈话,请问你也是来自S国的吗?” 一名年龄二十七八岁,穿着非洲款式碎花长裙的女子,正目光灼灼地望向唐征。 “是的,我是……来自S国。”不明白对方的用意,加之自己偷渡客的身份,唐征又有些畏缩。 “见到同胞真好!”女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孟纶,也是来自S国。” “我叫唐征,这位是卫医生。”唐征愣愣地回应。 卫婍芸认出女人,是附近另一桌的顾客,刚才背对他们独自坐在西北角。 出于礼貌,她也报了自己的姓名,并邀请孟纶坐下,同时留心观察。 最终得出结论,对方应该并未听到其他,关于前世和灵魂转生的对话。 孟纶留着非洲女子常见的短发,戴一对硕大银亮的耳环,容貌俏丽,画着精致的妆容。 无论从外貌还是肤色,孟纶都呈现出东方女子的特征,完全看不出她拥有非洲血统。 至于名字,可以说是华国人的,也可以说是异国的,不好以此判断。 卫婍芸曾记得,非洲近代有位皇后,名字也是这个发音。 她问出自己的疑惑:“你是华裔?” “不,我的父母都是黑人。” 卫婍芸以为她说的是其中一位,接口道:“你父亲是黑人,那你母亲一定是亚洲人。” “NO,她也是黑人。” 卫婍芸感觉十分怪异:“恕我直言,你是被收养的?” “不!”孟纶笑着摇头否认。 卫婍芸感觉被自己戏耍了,她有些愠怒,不自觉提高音量:“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不可能是这幅长相,至少肤色不应该是黄种人。” 孟纶现出诧异之色,跟着自言自语:“是啊,我为什么从来没想过?” 卫婍芸觉得她是在演戏,而且演技很拙劣,故意揭穿道:“或许,你的确是被收养的!” 只当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孟纶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你是来寻亲的?”卫婍芸继续刨根问底,眼底闪着警惕的光芒。 她认定身旁的女人拥有华人血统,所以才有此一问。 “不,我是来找工作的,在我的家乡生活比较艰难,于是我通过不算太正规的途径,来到了这里。” 始终默默倾听二人对话的唐征,吃惊地插嘴:“你也是偷渡客?” 孟纶微笑,并没有否认:“是的,两个月前,我乘坐蛇头安排的轮船,来到华国。” 卫婍芸心中泛起怪异的念头,刚想说:不会这么巧吧! 唐征已经脱口而出:“巴林噶姆号?” 孟纶大感惊讶:“没错!你怎么知道?” 随即醒悟:“你也是乘客?” 唐征笑着点头。 孟纶不解地道:“可……我对你,并没有印象。” 唐征替她分析:“那次的偷渡者有几十人,藏在不同的舱底,除了同一舱室的人外,其他应该互相都没见过。” “你说的对。”孟纶露出雀跃之色,十分欣喜,“没想到,我们不仅来自同一国家,还曾是同一条船的乘客。” “真是难得的缘分!”唐征也放开心怀,大笑了起来。 二人开始热络地攀谈,甚至很快便用非洲土语进行交流。 卫婍芸完全听不懂。 她只默默注视着这一幕,慨叹人与人之间命运的奇妙。 两个来自异国他乡,相同地方的人,曾乘同一艘偷渡船来华国,彼此却并不认识。却又在同一间咖啡馆相遇,更因为不经意的一句谈话,再度联系到一起。 这对男女聊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卫婍芸存在。 “抱歉,卫博士,我乍遇到老乡,一时有点兴奋过度……”意识到自己将人晾在一边,很不礼貌,唐征连连道歉。 卫婍芸并不介意,她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二人。 此刻,从一个刚刚还满嘴非洲方言的人口中,突然听到“老乡”这个很地道的中文词汇,顿时感觉无比怪异,一时竟有点无法适应。 “没关系。”口中敷衍着,卫婍芸心里生起荒谬感。 恰在此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卫婍芸跟二人告辞。 “两位,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她递出名片交给唐征,“我对你的事情很感兴趣,想做进一步的深入研究,你有时间可以来我的诊所详谈。” “好的。”唐征郑重收好名片。 当时对于唐、孟二人偷渡的事,卫婍芸只觉得过于巧合,并未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直至回到实验室听完助手的话,才令她感觉毛骨悚然。 * * * 卫婍芸出国几个月,昨天刚刚回来,今天上午处理完琐碎的事务,下午要来实验室工作。先前她只是趁着闲暇,去最喜欢的咖啡馆稍坐片刻。 整间实验室只有两个人,她和助手年妮,一个充满朝气的年轻女孩,为人很是活泼。 当卫婍芸走进办公室,年妮第一眼看到她,已经欢叫着迎上来。 见到给自己带的礼物,小姑娘更是爱不释手。 “芸姐,这三个多月你没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快把我闲死了。” “那不是挺好,反正薪水照发。” “说的也是,卫伯伯又不差钱。” 卫婍芸的实验室,是她超级富豪的老爸资助创建,对女儿从事的事业,他全力支持。 聊完工作,年妮凑过来贼兮兮道:“怎么样,去了一趟欧洲,走出感情的阴霾啦?” 卫婍芸矢口否认:“哪有什么感情困扰,我只是去散心,顺便在博迪逊教授那里进修一下,他可是世界脑科学领域的权威人物。” 年妮一脸的不信:“你可骗不了我,如果只是散心,为什么辞掉在警局的职务?” 卫婍芸轻描淡写道:“本来只是兼职的顾问,案件破了,自然回来专心搞研究。” 小姑娘不再纠结她离开警局的原因,开始意有所指,旁敲侧击。 “要我说,薛警官真的不错,人又帅办案能力又强,既有责任心,还充满正义感……要不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话没说完,卫婍芸已反唇调侃:“现在分手也不晚!” 还没劝上几句就被怼,年妮只能讪笑两下,收起嬉闹的表情。 她正色说:“姐,咱们不开玩笑,我觉得他真的挺适合你。” 卫婍芸没好气地吐槽:“可惜,那是个榆木脑袋,没有一点情调。” 年妮重重点头,愤愤地说:“是啊,这么好的大美女放在眼前,他都不知道追,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卫婍芸“扑哧”一声,被她给逗乐了。 “出国这段时间,他有没有联系你?”年妮脸上写满八卦。 卫婍芸淡淡摇头:“没有。” 年妮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个不开窍的呆瓜!他就没说给你打个电话?” 随即又有些惋惜,轻声建议:“或许,你该主动一些。” 卫婍芸眼神现出一丝茫然,摇了摇头:“我对他没有感觉。” 自己对那家伙有好感吗?肯定是有的!但要说迷恋,或者说这种感觉就是爱情,她又觉得不是。 她很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 但诚如年妮所说,如果自己敞开心扉向前跨越一步呢?这若有若无的情感,会不会开花结果? 原定半年的行程,三个多月就匆匆返回,连《学术交流会》都没参加。难道真是忘不掉那个人? 自己到底是该主动点,还是彻底远离,将之忘记,寻找更加契合的另一半。 见她沉默不语,年妮赶忙劝慰:“当然,也不是非他不可,世界上的好男人多的是。只能说,你们上辈子没纠葛,这辈子没有缘分。” 说起上辈子,卫婍芸忽然想起,拥有前世记忆的唐征。 “对了,我今天遇到一个人,自称有前世记忆。” 于是,她把咖啡厅的遭遇讲了一遍。 以年妮的性格,听到这种离奇故事,通常都会大叫——“哇!那真是好神奇……” 再开几句玩笑,比如——“那人估计也可以,成为得道高僧”之类的。 然而此刻,小姑娘的脸色,却白的吓人。 “怎么了?”卫婍芸立刻意识到不对。 “那艘船……”年妮眼中露出惊恐莫名的神色。 “那艘船怎么了?” 年妮哭丧着脸叫道:“它沉了!乘客……无一幸免。” 话音落下,卫婍芸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周围空气都像凝结了。 “你说什么?!” 原来,那艘船行驶到南海附近,遇到风浪意外沉没了。临遇难前,曾发出无线电求救,当途径的其他货船,找到事发地点时,已经没有生还者。 因为事件重大,国际刑警通过调查,捣毁了偷渡团伙,才牵出事情真相。 本来是轰动性的新闻,但那时刚好邻国发生影响世界局势的大事,人们都在持续关注地区冲突。 而且又不是国人的惨剧,所以沉船事件的热度,在华国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了解内情的人并不多。 年妮也只是记得船舶的名字,以及没有生还者这个新闻标题。 卫婍芸得知前因后果,惊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难道自己遇见的,是两个鬼魂?可他们明明有影子,的确是实实在在的人。但明明是那艘走私船,全世界都证明沉没了,二人却说已经靠岸。 他们究竟是人是鬼? 现在细细想来,的确有太多怪异之处。他们其中一个有前世,另一个父母是黑人,自己却是黄种人。 卫婍芸觉得,有必要对此深入调查。 她想到了薛警官所在的,玄异事件调查科。 命运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又将两个人推向了一起,在她本已决定避开那个人的时候。 卫婍芸决定找薛伒谈谈。 或许,自己应该像年妮说的一样,勇敢追求爱情,既然对他有好感,何不敞开心扉? 只不知他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应该并不排斥。却不知是否喜欢,他似乎对任何异性,都没有太多的在意。 为什么自己会患得患失? 卫婍芸拨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机械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应该呀!工作时间,薛警官怎么会关机,除非他已经换号,而又没通知自己。 难道自己被他拉黑了?他们彼此应该,没有什么不愉快,作为曾经的同事和朋友,他不应该做出这种举动。 卫婍芸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警局,跟那个男人当面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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