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了DNA比对结果,加拉立即将全部数据从测序仪传送到了业已与之配对的单片镜里。 她站在公寓床前的地板上,左手食指灵巧地点击着单片镜挂耳面板,在数据包下面附上了文字:“‘Officer Py身份和动机大有问题,我愿意提供进一步说明。” 这一切,都是填写在“紧急警情上报”页面里的。 但是,她却迟迟没有按下最终的“发送”按钮,而是久久地站在原地,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难道,加拉在担心举报行为会让自己和搭档从外星人手中接私活这件事曝光吗? 并没有,事到如今,她已经决心将一切真相向上级和盘托出,无论自己遭遇怎样的处置。 事实上,在加拉犹豫的这段时间里,她并没有在“思考”,而是在“追忆”。 在她与皮姆相识的一周时间里,当然还要加上在另一时空里所相处的更长时光,无数的点滴在她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就比如,两人初次见面时,皮姆骑着自行车,先加拉一步抵达了市中心火车站;当时,加拉心里除了惊讶,还有一丝钦佩。 又比如,两人在艾罗伊货运飞船里被卷入艾罗伊行星演化史的模拟,两人在奇异的外星球上,一面煮着大海褪去留下的海鲜,一面谈着皮姆的身世和成长;尽管对方话里有话,但这是加拉一生中很不同寻常的一次共情。 她还想起来,在第一次登入之后,两人带着亲眼见过魁罡的男孩莱尼,前去和艾罗伊货运飞船会面。回程中在沙漠观光点等车,一名女乘客还把抱着熟睡男孩的皮姆、连同一旁的加拉,认成了“幸福的一家三口”。令人尴尬之余,却别有一层妙境。 走马灯似地,加拉想到两人相处时更多的温馨场面:在帕斯利小姐的厨房一同做饭、在傍晚的天台上共进晚餐、餐后那次将成未成的接吻、在莉莉丝和大安家的客厅里第一次双手紧紧相握、在卡内基音乐厅内内外外的惊心动魄、抽奖胜利后回到飞船里的放飞自我、还有从超铁事故现场逃走后的一连串出生入死…… “我知道皮姆是个坏人,”加拉站在公寓床前,双目紧闭,“但是我们俩共同经历的这一切,包括他对我的一百个好,难道全部都是逢场作戏?” 正是这些挥之不去的画面,让加拉舍不得曝光皮姆、从而彻底将其推向对立面,一如美食散发的馥郁让饥饿者再也无心节食那样。 但另外一幅风格迥异的画面,很不和谐地闯入了进来:在千米深的窖窟中,加拉抡起锋利的消防斧,将黄色的核废料桶一斧子劈开,然后一具人尸就混着血水从裂缝中滑了出来,陈尸在水泥地面上。 尸体的额头上,被刻下了标志骷髅帮的骷髅头,但这不是这幅画面的关键:关键是,死者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这让加拉想到了那个可怜的特拉维斯先生。 “当然,”加拉在心里想着,“这具尸体不可能那么巧就是被骷髅帮残忍杀害的特拉维斯先生。但也没有证据表明他不是。无论如何,这具尸体,跟可怜的罗伯特·特拉维斯一样,是一名垂垂暮年的老头,在人世间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被以核废料的名义塞进了铅桶之中!这是何等的惨绝人寰!” 在加拉意识过来之前,她那根纤细的食指,就已经在“紧急警情上报”的页面里按下了“发送”按钮。 加拉的白日冥思,是被单片镜泛红的报警声惊醒的。 那个熟悉的AI语音一遍遍地重复着:“加拉警官,您的举报对象已被列为头号嫌犯!请立即赶往五层楼游戏大厅,会同其他警员,对这名自称‘皮姆’的男子实施抓捕!” 已经穿好全套警服的加拉立即冲入胶囊电梯,按下下行键,同时冲着单片镜说着话。 “我想问个问题,”加拉在电梯里说,“这个皮姆是系统分配给我的搭档,并且刚刚通过警察资格考试。警局当时没有做他的背景调查吗?” “现已查明,”AI立即回道,“犯罪嫌疑人‘皮姆’用非常手段入侵了警务指挥系统,替自己伪造了警察身份,并且设法获得了全套的警服警械。但是嫌疑人并没能获得飞行摩托,只能用‘刚入职警员只能骑自行车’这一借口搪塞过去!” “也就是说,”加拉回道,“现在的绿袖城警局,对于刚入职警员也会配发飞行摩托!” “是的,加拉警官,”AI回道,“犯罪嫌疑人在系统中替自己伪造警察身份之后,又操纵系统,将核掩埋场调查任务分配给了他和您,让你们两人结为了搭档。犯罪嫌疑人这样做的动机目前尚不明了!” “我想起来了,”加拉叹了口气,跑出了电梯,“如果皮姆真的是新警员的话,系统绝不可能把调查从未启用的核掩埋场辐射异常超标的任务分配给他的,哪怕跟我这个有着八年经验的警员共同执行!想想我刚入警的时候,被分配的任务都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 没有一刻可以耽搁。加拉将飞行摩托从机械车库中提出来,跨上车子,朝五层楼公司飞驰而去。 西斜的夕阳之下,游戏大厅外面的每一寸空地,几乎都被赶来的警车占据了。 出现最多的车型,当然是加拉所骑的飞行摩托。 但是,仍然有十多辆卵形的自动驾驶警车已经或正在赶来。 后者属于重案组,每一辆警车都搭乘了一组固定的搭档,随身配备了手.枪、步.枪、炫光手.雷等武器。 这些装备让骑着飞行摩托、使用电磁手.枪的加拉相形见绌,更让她感到十足的不安。 加拉快步跑进穹窿下的大厅,便见到堪称奇怪至极的一幕:上千名男男女女继续在设备椅上闭目合眼、神游八方,百十位警员则围着在场几个仿生人接待员,一遍遍问:“你们的总经理加利昂去哪里了?赶紧把人交出来!” “警官们,”仿生人摇着从衣服领口露出来的鸭蛋脑袋,“我们现在真的无法定位加利昂先生。请强制查询我们的后台程序,就知道我们说的是实情!” “但是,”警员们问仿生人,“加利昂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何时何地呢?” “就在你们赶来之前,”仿生人诚恳地回答,“总经理下到了地下室,然后我们就失去了对他的定位。” “胡说!”荷枪实弹的警察反驳道,“地下室我们已经找遍了,只有一排排的主机和眼花缭乱的线缆,连加利昂的影子都看不到!” “我问你们,”加拉听出了端倪,转向仿生人问道,“换做平时,加利昂每次下到地下室之后,你们能定位他吗?” “并不能的,加拉警官,”对方老老实实地答道,“总经理会独自进入地下大厅,然后就从定位系统消失了。” “这说明,”加拉寻思着,“地下室里,有什么东西会屏蔽定位信号!而上次亲耳从加利昂口中听到‘无法定位’,就是我跟皮姆乘坐艾罗伊任务飞船的时候!” “同事们,”加拉说道,“请跟我来。我想我知道加利昂现在何处!” 说着,加拉就转身走向下行楼梯。 一众警员只好放过那些完全顺从人类的仿生人,跟在加拉的身后,又一次下到了地下室。 地下大厅的面积跟位于一楼的游戏大厅差不多,但是高度却远不能及。 被罩在白色壳子下的电脑主机,排列在地下室的四周,而地下室的中部被空出了很大一片空地,一方面供技术人员往来走动,另一方面也使得放置了成排主机的大厅不显得拥堵凌乱。 “挺有意思,”加拉心想道,“把创造虚拟世界的电脑,放置在沉浸在虚拟世界的游戏者们所在楼层的下一层,这分明是在寓意:这个游戏世界就是建立在这些设备运转的基础上的。或者说,物理真实是一切数字虚拟的基础。” “当然了,”她纠正自己,“五层楼所谓的‘虚拟游戏’,也许压根不是游戏——从现在的证据看,它很有可能是把玩家真的带回到了百年前的绿袖城!“ 这些话,加拉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接下来,加拉站在楼梯口边上,面对着地下大厅中部的空地,对同事们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注意看我,”加拉抛下这句话,然后就迈开一双大长腿,走向空地的中央,也就是整个地下大厅的中心点。 走到对面之后,她转过腰身,看着警员们说:“发现问题没有?” 在场的警员主要是男性,他们肯定是把加拉优美的步子完全看在了眼里,但没有一人发现有什么异常。 见没人回应,加拉便又从对面重新走了回来,途中再次经过了地下大厅的中心点。 走到同事身边,加拉再次看着他们问:“发现问题没有?” “等等,”其中一名年轻警员斗胆说道,“你刚才走向大厅中心点的时候,来回两次都稍微绕了一下路,兜了一个很小的半圈,并没有直接走过中心点,这是为什么呢?” “哈哈!”加拉很高兴找到了一个跟皮姆一样聪明的同行,“谁说我绕路了?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我走的明明是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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