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站的客房里，两个大人坐在床沿，与窗边椅子上的莱尼面对面地攀谈着。 “加拉警官，皮姆警官，”莱尼看着两人说，“在游戏里相见的时候，我一开始真没想到你俩是真人玩家。” “那时候，”他继续，“我们全家已经在虚拟的绿袖城呆了整整三年，完全融入了当地生活。尽管你俩的相貌和口音，传到我的眼睛和耳朵，都是22世纪现实中的样子，但我一是没法辨认实际相貌与证件照的差别，二是也听不出来22世纪的口音了。” “但当时，”莱尼接着说，“所有正在打篮球的小伙伴，远远看到你们的装束以及开来的跑车，加上皮姆警官又开始询问那双A牌篮球鞋的事情，我们就想当然地认为你俩是游戏里前来调查外星人‘星期六’的政府特工了。” 既便回到了现实，莱尼说话的方式仍然带着21世纪贫民窟的特质。而加拉和皮姆在游戏里遇到莱尼时，也完全没有觉察对方言谈举止跟那个时代有什么不一致的地方。 在虚拟游戏里，如果真人玩家故意改变自己的腔调，那么其他游戏者也只能听到变化后的口音了。 而莱尼在收容站说话的语气，不仅不像现实中一个十岁孩子，甚至也远比他在游戏中十三岁这个年龄要成熟许多。 毕竟，这名与男孩在虚拟的绿袖城里，先与外星人结交、互赠礼物，后来又因为这套珍贵的礼物而痛失了双亲。 本来是一场本该如梦幻泡影的游戏，却让小小年纪的他见识了最令人震撼的两样东西：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以及我们无法被直视的内心。 “刚才上午收容站站长就跟我说，”莱尼继续发言，“我父母在游戏里遇害后，尸体被刻上了骷髅头，说明就是曾经肆虐绿袖城的骷髅帮所为。但我实在不知道他们这群人抢走这外星人的器物，究竟是拿去干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干，就是作为珍贵的收藏。” “更好的问题是，”皮姆一脸严肃道，“骷髅帮是如何知道四枚蹄铁就在你抽屉里的？” “想一想，”他看着孩子继续说，“你们之前救助魁罡的时候，我是说‘星期六’，是否有孩子之外的大人知道这件事？” 莱尼想了一会儿，回道：“应该没有吧。‘星期六’被卸下蹄铁之后，又跟我们相处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如果有哪个小伙伴跟自己父母泄露了事情，那么‘星期六’的外星人身份早就暴露了。可事实是，星期六还帮那个抽烟的孩子躲过了家长的盘查，说明事情一直被少年们保守得很严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加拉皱着眉道，“所有秘密，就是在车里的你和车外的小伙伴们跟我俩讲述的过程中，被泄露出去的。如果你的小伙伴不会告密，那就是咱们的举动引起了贝克街其他居民的注意。而他们之中，就有人与骷髅帮有瓜葛。听说你们这群少年遇到一个疑似外星人，就好奇地旁听起来。” “然后，”加拉继续分析，“泄密者就将四枚外星蹄铁就在莱尼家里的消息通知了骷髅帮。后者先我们一步闯入地址上的单位，先下狠手杀害了男女主人，然后潜伏起来。” “毕竟，”她把话说完，“歹徒们并不知道蹄铁的所在。所以他们需要等莱尼回到家，替他们将蹄铁拿出来，然后就立马动手，袭击了莱尼，抢走了外星器物。” 说到这里，加拉忽然觉察到自己是在揭一个幼小心灵的伤疤，便及时收住了。 “完全有可能是这样，”莱尼倒是把话茬接了过去，“我跟爸妈在贝克街这三年多，的确体会到了现实中缺失的很多东西，却也亲眼见到了因为贫穷而生的奸恶。后者与富贵产生的骄纵相比，是不一样的事物，却是同样的害人。” “一个十岁孩子能说出这些话，”加拉心里想，“真够厉害的！难怪，在基于历史信息的模拟游戏里，魁罡把被脱下来的四枚蹄铁赠送给了这个男孩，而不是其他少年。” “莱尼，”皮姆在一旁发话了，“你知道吗？你在虚拟世界里遇到的‘星期六’，在真实世界里真的存在过。他与来自其母星的另一个族群之间，发生了很多恩恩怨怨，甚至导致了一艘外星飞船坠毁在了绿袖城外的沙漠之中。” “如果你愿意的话，”皮姆继续循循善诱，“我与加拉会带你亲临这艘外星飞船，甚至钻入船舱里面，跟残留其中的外星人投影进行互动。让你能了解到关于‘星期六’的更多消息。好不好啊？” 听到这里，莱尼双眼顿时有了光，提高音量说：“问我愿不愿意？我怎么能不愿意？” 是啊，对于一名中二少年来说，没有什么事情能比探索外星人更令人心动的了。 “加拉和我对外星人的调查，”皮姆话锋一转，“是在严格保密状态下进行的。连我们的同行都对此不清不楚。所以，莱尼要严格保密哦！” “我什么时候嘴巴不严过？”男孩笑着，就从窗边椅子上跳起来，跑到写字台前坐下。 写字台上放置了一个巴掌大的半球形设备，按下顶上的红按钮，就见全息开机影像被投射了出来。同时，一件全息键盘也被映射到了桌面上。 当莱尼在空气中舞动着手指，按下全息按键时，或是点击全息屏幕图标时，还有一股微弱的气流撞击他的手指，以实现力回馈。 这就是22世纪个人台式电脑的形态。 “我这就给站长发信息，”男孩操作着电脑，“就说是想跟这警察哥哥、警察姐姐出去逛逛，重新适应一下现实社会。一定会获批准的！” “你就这么信任我俩哦？”加拉笑问道。 “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莱尼聚精会神地打着字说。 …… 小尼尔森的申请，当场就被收容站方批准了。 昨天傍晚，在游戏大厅里，男孩及其父母苏醒时穿着的衣服，就是三个月前他们来到五层楼公司，登入游戏时穿的那身。 其中，小尼尔森跟他父亲一样穿了一身羊毛呢正装。 进了收容站，没办法，男孩只好换上了病号服式的制式服装，而且显然要比他的身材要大上好多。 现在，两位下班了的警官要带莱尼出门转转，这意味着他又能从站方领回属于自己的衣物了。 这大概也是莱尼如此兴奋的原因之一吧。 仿生人服务员按响了门铃，给男孩送来了他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不一会儿，莱尼就穿戴整洁，准备出门了。 因为要带上这个小家伙，加拉和皮姆就呼叫了一辆出租车，当然也是无人驾驶汽车，抵达了市中心超铁站。又定了一个列车包厢，按照三名乘员交了费用。 三十分钟的旅程，在沙漠中的站点下了超铁，三人又租了一台观光车，前往废弃的核掩埋场。与上次乘坐的两座设备车不同，小型观光车外壳是一个透明的卵形，而且内部设两排四座。 “我之前还真没这样深入沙漠，”莱尼在车里惊叹道，“无论是在现实还是虚拟的绿袖城！我爸妈老是说沙漠里风沙太大，没什么好看的。但今天来了，景色真的很壮观！” “稍后，”皮姆回道，“还有更壮观的景色！” 按照定位，无人驾驶的观光车进入了核掩埋场的地界，但是驶过了已经重新被塞石堵上的斜井入口，径直开进了一处下坡，进入了一片陨石坑般的洼地。那原本就低垂在西天边的夕阳，一下子就被洼地上缘给遮挡住了。 “不要怕，”加拉安慰莱尼说，“进入沙漠的列车最晚只到六点钟，但是回绿袖城的班次会运行到很晚。” “如果这次经历跟上次一样，”皮姆则补充说，“咱们在艾罗伊飞船里呆不了太久！” “是哦，”加拉也想起来了，“咱俩扒开飞船货舱的门，然后进到艾罗伊人的虚拟空间里，无论在里面过了多久，现实中都只是一瞬间！” “艾罗伊？”莱尼越听越兴奋，“这是‘星期六’所属星球的名字吗？然后他们也有类似五层楼的虚拟现实游戏，但运行速度不是十倍于现实时间流速，而是无数倍！” “嗯，”皮姆一边看向窗外，一边敷衍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加拉也觉得不应该现在就跟孩子透露太多，也抚着莱尼一丝不乱的分头说：“马上就要到了。” 观光车停在了洼地中央的竖井口 三人下了车，面对着上次所乘的升降机登机口。 “上次”，听起来好像很久远了，但实际上就是在昨天上午！ 仅仅过了一天多的时间，那间由加拉亲口下令设备车用机械臂所拆除的铁皮屋，并没有被后来的调查者恢复原状。而升降机的框架轿厢就停在地面上。 但是，必须承认绿袖城官方的工作效率，在加拉和皮姆确定了放射源就位于竖井底部之后一天，一面崭新的牌子已经被牢牢树立在了沙土地上，文字是：“辐射严重超标，请立即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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