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宁可把事做绝，不能把话说绝。” 竖井入口前的警示牌，不仅用粗黑字体告诉来者距离地狱只有一步之遥，而且还画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电离辐射标志”：黄底黑线的圆圈，从圆心发射出三股乌黑的扇形，代表原子内部释放出高能射线。 这不但把只有十岁的莱尼吓到了，而且让“昨天”刚刚下到过井底天然洞穴的加拉和皮姆也一时愣在了原地。 “记得初级学院教过，”男孩回忆说，“这个核掩埋场在一个世纪之前就荒废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超标辐射呢？” 到了22世纪，知识爆炸的速度并没有赶上教育节奏加快的速度。 与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的物理学常识，就在初级学院教授给六到十二岁孩童了。 至于四年制的中级学院和四年制的高级学院，就分别教授在之前世纪里中学或者大学的内容了。 “因为所谓‘超标的辐射’，”加拉解释道，“就是坠毁的外星飞船营造出来的假象，其实是在发出求救信号哦！” “额，”莱尼哭笑不得道，“用这样一种致命危险的表征，来表达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这大概是吸引最勇敢的人前来营救吧！” “是的，”皮姆回道，“所以就引来了加拉和我啊！” 说着，他就很大无畏地率先迈入了钢框架轿厢，叫后者在承重下略微一颤，又让观望中的加拉和莱尼吓了一哆嗦。 轻车熟路地，皮姆给升降机通了电，让轿厢里的各种设施都运作起来。这下，女人和小孩也大胆地跟着进了轿厢。 “这回，”皮姆点击着柔面屏，“我先找到制动装置界面，免得万一钢缆再断了一根，好能及时补救！” 听到升降机曾经发生过有惊无险的坠落事故，莱尼又是一惊，白衬衫下的小胸口又剧烈起伏起来。但这名勇敢的小男子汉，并没有表达任何退堂鼓的意思。 加拉按住男孩被西服垫肩撑起来的肩膀，说：“不要怕，请相信皮姆哥哥对于21世纪设备的了解！” “是啊，”皮姆一脸严肃接应道，“我都是从上个世纪过来的人！”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加拉和莱尼都笑了。 加拉甚至挥起了自己的小拳拳，敲打着着皮姆聚精会神操作时弓起来的后背。 因为并不知道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所以也看不出她究竟是在惩罚对方，还是在给人家捶背。 一切就绪，升降机开始了垂直下井之旅，并在8分钟之后安然抵达了地下一公里的井底，听到了潺潺的地下水之声。 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加拉和皮姆双双从腰间的武装带上取下强光手电，将天然洞窟照亮，然后一前一后夹着莱尼，往洞穴深处走去。 “所谓超标辐射显然是不存在的，”莱尼边走边评论，“否则，咱们三个现在已经死了。” “说不定，”皮姆在最前面打趣道，“咱几个的确已经死了。这不正走在阴曹地府呢！” 这句话单独看可能没什么，但在这寂静的地下，在这森然的洞中，皮姆带着回音的话语着实让人脊背发凉。 “嘿！”加拉在最后面怒斥道，“不要乱讲话哦！” 三人走过了上次发现新鲜蘑菇的地面，那艘实现了物理隐身的艾罗伊货运飞船应该就在面前。 但当两名搭档将手电强光照射过去，看到的却只有嶙峋的石岩。 “两个艾罗伊人不是说，”加拉疑惑道，“我俩带着新证据回到洞窟之后，他们就会对我俩显身吗？难道食言了不成？” “问题是，”皮姆思忖着说，“咱们的这个‘新证据’，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哦！” “嘿！嘿！”皮姆接着便朝那光秃秃的岩壁吼道，“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身后这个十岁的孩子，” 他继续冲着空气解释，“曾经亲眼见过流放到地球上的魁罡，甚至跟他相处了整整一个月的时光。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人类自己的模拟游戏里。但这跟你们艾罗伊人的虚拟现实技术相比并无太多的逊色，都是在海量的真实历史数据基础上构建起来的！” 在这千米深的地下，不借助通讯设备的话，人就算把嗓子喊破了，也不会把声音传到地面以上。更不要说，地上面是一处沙漠中的洼地，是废弃核掩埋场的一部分，是自古以来的绝域和禁区。 故而，皮姆在情急之下，就对着艾罗伊飞船应该存在的位置大吼起来，生怕对方听不清楚。 所幸，在阵阵回声中，在手电光照下，那艘潜水艇形的货运飞船很快显现了出来。 朝向来者的，是纺锤形船身尾端那四个类似于鱼雷发射口的尾喷口。 而另一端的船首，则指向了天然洞穴与主窖窟之间那堵后立起来的水泥墙。 至于驾驶舱所在的舰岛，则到头朝下地杵在了洞穴地面上，将整个船体支棱了起来。 舰岛上的硕大破口，仿佛召唤来者钻入其中，窥探它所隐藏的秘密。 这艘腹背倒置、狼狈不堪的飞船，仍然让莱尼激动地尖叫起来。 “酷！”他说出21世纪人类表达惊奇的最高级词汇，“这真是一艘来自外太空的飞船！” “莱尼，”加拉说道，“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进入飞船内部。然后，你需要向两名飞船驾驶员的意识投影如实地讲述你与魁罡的遭遇。明白了吗？” “魁罡？”莱尼点着头问道，“你刚才也提到了这个名字。没猜错的话，就是‘星期六’的本名吧！” “好聪明的孩子！”皮姆夸奖道。 说着，他便如上次那样第一个钻入舰岛上的破口。加拉则护着男孩紧随其后。 在残垣断壁之间几番回转，三人便从能量武器制造的裂口中爬进了飞船的驾驶舱，然后在天花板上直起了身子，观察着这过火严重的舱室。 “突出的眉弓，细长的眼裂，”莱尼缓缓走到驾驶舱前部太空椅下面，仰望着因重力垂下来的两具艾罗伊人尸骨，“这两个外星人生前是‘星期六’的同族吗？” “是不是，”加拉回道，“你稍后可以亲自问他们哦！” 娘俩转过身，朝向那道事实上往上升的“下行楼梯”，见到皮姆已经攀上了楼梯道的天花板，头冲着阶梯，转过身来看向伙伴。 “快上来吧！”他招呼说，“仓板尽管受了破坏，但证明能支撑两名大人，多一个小孩也能应付！” 皮姆将娘俩拉上了楼梯井，朝着阶梯尽头的双扇门走去。 上次进入艾罗伊人的模拟之前，两个搭档正协力将门向两侧拉开。 这次便也照做，无非是多了个莱尼一同扒门。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把六只手全都摁在门扇上。刚一用力，就将门顺利打开。直起身，则发现周围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三人也不知被哪里的光线照亮，倒是能看清楚彼此。 远处走来两个人，同样在漆黑的环境中被不知哪里来的光照亮。 二人都穿着紧身太空服。但从勾勒出来的身体轮廓看，是一名女性和一名男性。 油光锃亮的大脑壳，如一顶大号头盔扣在了头面部，让一对凸出的眉宇仿佛这顶头盔的帽檐了。 “他们不是魁罡的同族，”莱尼瞪大眼睛，在剧烈的深呼吸中结巴道，“他们身上没长白毛，体型也更加高大。” “我们是从摩洛克人进化而来的，”一女一男两个艾罗伊人投影用地球语回道，“从这个意义上也算是具有亲缘关系。” 走到男孩面前，两个艾罗伊人半蹲下来，但还是比站立着的莱尼要高很多。 “孩子，”两名东道主各将一只手搭在莱尼的肩头，“请把你跟魁罡见面和相处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我们。这是让我们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 奇怪的是，刚才还紧张十足的少年，现在与外星人面对面接触，反而镇定了许多。 他深吸一口气，便将在游戏中2045年春天与“星期六”的邂逅一五一十地又讲了一遍： 从他与小伙伴们在废楼地下室发现了一条可怜兮兮的白毛动物，到孩子们七手八脚将四足动物的四枚蹄铁轻松卸下，让对方直立起来、变成了一个浑身白毛的人型生物。 当讲到这个节点时，加拉还特地留意了一下两名艾罗伊人的面部表情，就见到那两幅故作镇定的面孔上，原本细长的眼裂稍微睁大了些许，然后迅速恢复了常态。 这种微表情的变化，也只有眼尖心细的加拉能够捕捉到。而这也合乎情理，毕竟他者文明用来束缚流放者的器物，怎么说也不应该被一群地球小孩轻易卸下。 加拉不知道皮姆留意到艾罗伊人的微表情没有，但作为讲述者的莱尼肯定没有注意。 这个天真的孩子兀自继续讲述着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星期六”与篮球小子们的交往： 讲到戴着鱼头面具、穿着A牌球鞋的魁罡，是如何双手插兜地实现带球跑和投篮； 是如何及时将烟包从小伙伴的书包里隔空飞出，解救了对方的为难； 又是如何用一股无形的力量，提着两个熊孩子的腰带扣，将其举到了女浴室的高窗边，让这对骚年看够了丰乳肥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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