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 绿袖城的一组晚班警员已经赶到了五层楼的游戏大厅。指挥中心还派来了一辆卵形的自动驾驶汽车，因为需要接刚出了事的尼尔森一家去收容站。 加拉和皮姆大大方方地跟同行打了招呼，解释两人其实是来五层楼消遣，而非执行任务。同时，两人的确是莱尼的父母在游戏中被害案件的目击者。 最佳搭档一直看着同行将一脸郁闷的莱尼和他惊恐万状的“父母”带出了游戏大厅，带进了警车开走了。然后，两人也跟加利昂先生道别，出了五层楼公司。 皮姆解锁了自己的自行车，拖着车跟加拉肩并肩走向停在机动车位上的飞行摩托。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夜幕之下，两人小声说着话。 “咱们需要尽快回到沙漠中的核掩埋场，”他说，“跟艾罗伊人汇报最新的进展：在2045年的春天，流放者魁罡来到了绿袖城，然后竟然被贝克街的一群小毛孩子卸掉了束缚他的四枚蹄铁，让他恢复了原形！” “是啊，”加拉回道，“看看飞船里的投影如何解释这一不可能的情况！” “问题是，”皮姆说，“咱俩把了解到的情况转述给艾罗伊人，这就只是二手资料。最好能将‘当事人’带到飞船里，让他把告诉咱俩的情况在亲口跟对方说一遍。” “你说的当事人……”加拉问了半句。 “对，就是莱尼！”皮姆回道，“也就是现实中的小尼尔森。你刚才记住他和父母被送到哪个收容站了吗？” “9号站吧，”加拉只要用心就能记住很多细节。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停放那辆飞行摩托的车位上。还好，摩托车占据的车位空间相对较小，能让两人从容不迫地站在车位上，继续攀谈。 “其实我有一个疑问，”加拉皱眉问，“我知道，五层楼公司模拟的21世纪绿袖城，是基于存储在网络空间里的历史信息。也就是说，在2045年春，的确有一群贝克街的少年与魁罡发生了一段奇遇。代入到莱尼这个孩子的小尼尔森，的确可以认为是这场事件的亲历者。” “但是，”她口风一转，“莱尼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旁观者。事实上，他做了一件决定性的举动：将一双42码A牌篮球鞋送给了恢复了人形的魁罡。而恰恰是这双运动鞋，出现在了艾罗伊飞船坠毁后的监控中，被穿在了嫌疑者的脚上！” “所以，”皮姆不禁打断搭档，“袭击货运飞船的凶手大概率就是魁罡！”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加拉继续道，“我想说，莱尼将鞋子送给魁罡的行为发生在虚拟游戏里。但是，现实中嫌疑者脚上的同款同码鞋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其实很好解释，”皮姆立马回道，“五层楼公司对于21世纪绿袖城的模拟，必须与一切保存在网络上的既定事实保持一致。在真实历史上的2045年春，贝克街的孩子们在释放了魁罡之后，其中一人肯定抢购过春季限量款的42码A牌鞋子，并将其送给魁罡。既然这件事在莱尼手里完成了，那就与既定事实一致了。假如尼尔森一家没有登入游戏，没有成为住在贝克街44号315的一家人，那么迟早会有其他孩子将同款同码的鞋子送给被释放的魁罡！” “保不准，”皮姆继续解释，“在真实的历史上，这个送鞋给魁罡并且得到了四枚蹄铁作为回报的孩子，就是莱尼！而小尼尔森登入了虚拟世界中的莱尼，恰巧做了同样的事情。毕竟，当真人玩家完全代入到游戏角色的人生，很可能会做出后者本来就会做出的举动。” 听了搭档一番话，加拉思忖着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说，”她回道，“咱们要带着小尼尔森去沙漠中的核掩埋场？” “今晚上，”皮姆说，“收容站那边就能完成对尼尔森一家所有的健康检查。咱俩明下午各自收警后，就一起前往9号收容站，以事发现场警员的身份探视孩子。” “但是，”他继续说，“小尼尔森必须主动向站方提出跟咱俩出去玩耍的请求。为此，你我需要把核掩埋场存在外星飞船的秘密透露给小尼尔森，激发出他进一步探索魁罡身后背景的愿望。” “但可是，”加拉回道，“小尼尔森肯定跟父母住一个房间，跟他说这些机密的事情，难道不会引起尼尔森夫妇的疑心？” “我觉得不用太担心，”皮姆说，“你想想，尼尔森先生与夫人现在还是现实绿袖城的体面中产吗？再也不是了，他和她已经被游戏中生活在百年前贫民窟的两个角色给‘夺舍’了。突然来到22世纪，就算没发疯，也听不懂我们跟仍是他自己的小尼尔森在说些什么了。” “那就这么定下来了，”加拉叹了口气，“明天忙完各自的任务，咱们用单片镜联系一下，然后直接在9号收容站汇合。也不能太晚了，据我所知，通往沙漠观光站的超铁列车在晚六点后就停运了。” “至于现在，”她扭了扭疲惫的身体，“就各回各家，早点休息吧。今天恐怕是你我人生中最长的一天了吧！” “真的是！”皮姆也咧嘴一笑，两只鱼泡眼又眯成一条缝了。 “拜拜！”加拉跨上飞行摩托，跟骑着自行车、如乌龟般慢吞吞行进的皮姆道了别。 如兔子般迅速，加拉骑着摩托很快走出去很远，消失在了绿袖城晚高峰的车流中。 再看皮姆这边，继续骑着这辆古董单车，并没有从停车场进入公路，而是走着Z字形路线，慢悠悠地往回骑向五层楼公司的方向，并且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进到了耸立着宏伟穹顶的游戏大厅！ …… 加拉回到30层的公寓，用单片镜操作，先召唤机械臂将摩托车送入立体车库，然后呼叫如摩天轮般的胶囊电梯，将自己直接送入房间。 现在的时间，是她接到跟新搭档一同探查核泄漏的同一天晚上。可在上午与下午各经历了一次虚拟之旅后，她在主观上已经离家了十多天的时光。光是这个念头本身，就让加拉感到疲惫不已。洗了个热水澡，用餐饮一体机做了份红酒煎牛排，她就早早躺在了清洁一新的床上，很快就睡过去了…… 又是一个早上，加拉吃过早餐，就接到了指挥中心派遣的新任务。这回，还是是一些琐碎的纠纷，不需要搭档，更不需要设备车。 把这这些忙完，已经是后晌了。加拉用单片镜拨通了皮姆的号码，得知对方很快也能收警。两人就约定下午三点钟在9号收容所门口见面。 在此之前，加拉要先回一趟公寓，换下这身智能警服警靴，然后再冲个凉。 …… 一身便装的加拉，骑着摩托先行抵达收容站。 等待片刻，皮姆也吭哧哼哧骑着自行车赶到了。 “进屋吧，搭档！”加拉看着敞怀穿警服的皮姆说道。 她似乎把这个称呼叫顺口了，而对方显然是从出警现场直接赶来的，一身汗臭，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跟仿生人保安说明来意，并且远程争得了收容站主管的同意，加拉和皮姆就被带上楼，在条件不比加拉所住公寓差的房间里见到了现实中才十岁的小尼尔森。穿戴整洁的男孩，此时独自坐在窗边，审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22世纪绿袖城。 “你好，小尼尔森先生，”两人很正式地打了招呼。 加拉和皮姆上次见到这个孩子，当然是在模拟中的贝克街，在周六晚路灯摇曳的小区篮球场上。 隔了一整天，三人再次在现实中相会，仍然能认出彼此的样貌，同时又带上了一层深深的惊奇。 “还是叫我莱尼吧，”男孩看着两人回道，“他们叫我小尼尔森的时候，我往往忘记了回应。” 莱尼所说情形，对于加拉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她着急忙慌赶在游戏世界的周五晚登入贝西·帕斯利这个角色的时候，就完全忽视了助理萨奇一声声“帕斯利小姐”的呼唤。 “莱尼，”加拉俯下身子，与椅子上的男孩面对面，“你父母没跟你一起住吗？” “严格说，”少年叹了口气，“我父母已经死掉了。而占据他俩身体的NPC因为不适应现实中的一切，已经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I’sorry,”加拉回道。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我很抱歉”，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我很遗憾”。 “你无需道歉，”莱尼用尚未变音的童声说道，“……请问怎么称呼？” 加拉和皮姆便各自报上了姓名。 在22世纪的绿袖城，由生殖管理局在育儿机里创造出来的基因编辑婴儿，占据了人口的大多数。 因此，从未见过自己生物学父母的这代人，就再也不需要家族姓氏了。 6岁前，育婴员会根据自己的偏好，给社会化抚养的儿童们起一个悦耳的单名。 6岁入学初级学院之后，一直到20岁从高级学院毕业之前，这些超级宝宝可以选择保留育婴员给取的名字，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其他名字。 20岁之后，这将正式成为法定名字。 如果是由父母亲自生养的“自然生”，那么习惯上就以父亲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姓氏。在社会生活中，往往以姓示人，就比如“小尼尔森”。 至于皮姆这种由养父养大的可怜孤儿，在入学后也跟其他基因编辑婴儿一样，仅仅取了“皮姆”这样一个单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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