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漠中的观光站点,长长的超铁列车在气密管道的第一段完成了减压。 当然,这里减压指的是环境被抽成真空,而车厢内部则需要全程保持密封,同时进行空气过滤和增氧。 开入通往绿袖城的真空管道,列车很快就利用车厢底盘的超导体在磁性轨道上悬浮起来,并被高压电所产生的电磁力推进到1.1马赫的速度。 在平稳得就像原地不动的包厢里,加拉刚刚跟皮姆把问题说得很透:她仍然不想要他当搭档,也不想要任何人做搭档——但是眼下,两人先携手把艾罗伊人的委托处理好。 与长官四目相对,皮姆警官靠在椅背上,表现得自在起来。 “那么,”他开口道,“调查外星人在地球上的遭遇,就不属于正式的任务,需要在你我收警之后,利用业余时间完成。” “不仅如此,”他继续说,“你我还要瞒着上级和公众,在秘密状态下进行调查。” “加拉警官,”皮姆看向搭档,“我可以接受这样棘手的工况,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干吗?” “我其实在思考另一个问题,”加拉端起水波不兴的奶茶杯,“虽然说艾罗伊科技出神入化,飞船即便在坠毁状态下也能实现隐身,但是,两个驾驶员的意识投影选择对你我现身,并将他们母星的演化史一五一十地展示给我俩看。” “所以,”她看向搭档,“对方怎么对素昧平生的你我这样信任?” “能不能问下,”皮姆却反问道,“你拿到城警资格之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还记得是什么吗?” 加拉被这么一反问,先是一愣,进而左顾右盼,面露尬笑,仿佛受到了冒犯。 犹豫了半晌,她最终决定,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说说也无妨。 “入警后的那天夜里,”加拉开口道,“是一名已婚女子报了警,说她老公发了疯,要弄死她。” “当时我已经睡下了,”她继续,“是放在茶几上的单片镜把我吵醒,将夜班任务强行分配给我的。” 说完,加拉又看向风驰电掣的窗外,不再讲述了。 “哦?”皮姆眉毛一翘,“尽管是夜间出警的苦差事,但是涉及家暴和死亡威胁,十分严重哦!” “这说明,”他接着说,“警务中心指挥系统对于你的能力非常欣赏和信任的!” “当时我没想这么多,”加拉叹了口气,“以为这就是城警的工作。接到任务之后,立即穿警服,下楼,解锁了停在公寓门口的自行车,蹬着它赶往事发地。” “对,”加拉看向皮姆,“我刚入警时也没被配发飞行摩托,出警跟你一样可怜巴巴地蹬着自行车。” 皮姆点了点头,继续洗耳恭听。 “我边看单片镜导航边蹬车,”加拉继续讲述,“心想,AI系统之所以把案子交给我,想必是因为事发公寓距离我的住处很近。而且受害者同为女性,我可以更好地与之共情。” “到了地方,”她继续说,“联系物管人员,出示警员身份,就被对方带着从公共电梯上楼,进到了事发公寓之中。” “当时我看物管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加拉接着说,“怎么看都不像是要面对危险暴徒的样子。结果,进了房间,果真跟我之前预想的大相径庭!” “大相径庭?”皮姆很好奇,“当事人报了假警吗?” “严格说还真不是报假警,”加拉看着搭档,“报警女子之前已经报过十多次警,每次都被中心系统标注为‘已解决’,而非‘虚假报警’。” “进了房间,”她继续说,“妻子迎了上来,男的却窝在沙发上,闷头玩着那部柔性屏手机,一点杀人犯的样子都没有。” “闹半天,”加拉哭笑不得道,“报警人丈夫的罪行,就是拉完屎之后不冲!” “噗!”皮姆忍不住笑出声。但他很快恢复了严肃,皱起了眉弓。 “那就是说,”皮姆分析道,“他们家马桶的自动冲水功能坏掉了。但妻子若是不满丈夫不讲卫生,一个电话将马桶报修不就行了?干嘛要报警啊!” “因为,”加拉喝了口奶茶,润了润喉吻,“男人是往自家的猫砂盆里面拉屎!” “够奇葩的!”皮姆也笑道,“不过,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竟然按照家暴来报警,怎么能不算虚假报警呢?” “不是说,”他接着说,“女子之前也有十多次报警,那都是什么事由啊?” “都是同一个事由!”加拉苦着脸说,“就是她男人爱学猫拉屎的特殊癖好!” “于是我就问她,”加拉继续说,“‘夫人,您说您丈夫要行凶杀人,可事实跟凶杀也不沾边啊!’” “猜猜妻子怎么说,”她接着讲述,“对方瞪着我,连珠炮地说:‘你知道粪便不及时清理会产生多少有害细菌吗?难道不会影响健康,缩短寿命吗?我要是心血来潮决定要孩子,那么这些病菌不仅会影响胎儿发育,甚至会导致流产和夭折,这难道不是杀人吗?’” 说到这里,加拉又摇着头,尬笑着呷了一口奶茶。 “然后,”她恢复了讲述,“妻子又指着那位‘沙发土豆’,尖声说:‘你往猫砂盆里拉一次,我就报警一次,让警员来一趟咱家,给你一个下马威。看你今后改不改!’而男人继续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头也没抬。” “你没劝劝这对奇葩夫妻?”皮姆插话道。 “劝了,”加拉回道,“我就说:‘夫人,请不要再这样浪费公共资源。如果您对自己的丈夫不满意,完全可以再换一个!’” “结果,”她继续说,“没等妻子回答,就听丈夫从沙发上说:‘没有用的,她跟谁都是唧唧歪歪的。’然后女子没搭理他,单说‘辛苦警官了’,便把我送走了。” “出了房门,”加拉把故事收尾,“我操作着单片镜,脑海里回荡着女子说过的话,怎么也没法将事件定性为‘虚假报警’,便最终点下了‘处理完毕’。然后,我便恍然大悟,之前来这对夫妻家里出警的十多位警员,大概也是出于跟我同样的和稀泥心态,将结果点成了‘处理完毕’吧!” 喝了口水,她继续说:“回自己家的路上,我又在想:警务指挥中心大半夜把这起警情派给我,可不是因为器重我呢!无非是,智能AI根据之前的记录断定出这又是一起奇葩报警,就把苦差事安排给我这个刚入行的萌新了。” “这恰恰是我想说的,”皮姆回道,“可以解释你提出的上一个问题。” 加拉这才想起来,搭档跟自己聊起经手的第一起案子,其实是借着她的问题而反问的:为什么艾罗伊人如此信任这对搭档,把查清击落飞船者身份的重要任务,委托给了她和他。 “你刚入警的时候,”皮姆看着加拉说,“系统只会给你指派这些鸡毛蒜皮的任务,因为它尚无法完全相信你的能力。” “而今天上午,”皮姆继续说,“AI则将调查核泄漏的重任托付给你了,因为你已经用这么多年的出色表现证明了自己,完全可以担当大任了。” 听到“今天上午”这个词组,加拉着实一愣。毕竟,两人在艾罗伊人的模拟游戏中总共呆了十多天的时间。 但想想,整场虚拟游戏在现实中耗时只有一瞬间,而两位警官事实上仍然处在被安排为搭档的当天! “咱们跟艾罗伊人的互动也是这样,”皮姆继续向加拉阐述,“坠毁的货运飞船除了能隐身,哪儿也去不了,但是在地下千米深的洞窟,他们既然能够操纵盖格计数器读数,自然能够窥探到你我的一举一动。” “你想想,”皮姆看着搭档,“咱俩为了查明辐射源的所在,使出了多大的力气?” “是啊,”加拉也回忆起来了,“咱俩一开始按照标准流程用两分法寻找放射源,但被你给否定了。然后,你看出有面水泥墙,颜色与其他墙体不同,转而就从设备车AI口中问出墙体另一侧是一个天然洞窟的事实。” “接着,”她继续回忆,“咱俩回到地上面,驱车前往1.8公里外的竖井口,并在这里监测到了超强辐射值。” “你不顾劝阻,”加拉继续跟皮姆说,“执意要乘坐百年历史的升降机下到洞窟中一探究竟,途中还遭遇了钢缆断裂事故,一度险象环生,好在最终有惊无险。” “进到天然洞窟之后,”她不知实在夸奖还是贬低皮姆,“先是与设备车中断联络,而后你见到地上的鲜蘑菇,便认定辐射并不存在,直接脱掉了防护服。潜水艇形的货运飞船现身后,你又冒着风险一路爬进了舰岛,爬进了驾驶舱,最后还想进入货舱,却被飞船系统带入了一场漫长的模拟游戏。” “所以你看,”皮姆打断搭档,“艾罗伊人对你我的信任,就像警务指挥中心系统对你的信任,也是逐步升级的。咱俩每走对一步,货运飞船就会让更多的事情发生。” “我敢说,”他十分肯定地说,“就算咱俩被领进模拟游戏之后,假如没能够依靠勇气、智慧和团队精神顺利通关,那么两个艾罗伊驾驶员的精神投影根本不会现身,向你我提出请求。” “那样的话,”皮姆把话说完,“所有幻象可能都立即消失,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穴,就像《渔夫和金鱼》故事结尾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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