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货运飞船的驾驶舱外钻的时候，加拉走在皮姆的前面。不仅因为她所戴的防护头盔具备照明功能，还因为两人钻进来的时候，加拉就在皮姆身后攀爬，有心记下了究竟该如何从残垣断壁之中重新回到外面。 很快，这对搭档爬出了舰岛，猫腰走过纺锤形船身与洞窟地面相夹的空间，然后直起身子，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那艘来自艾罗伊的飞船残骸。 毕竟，她和他在这潜水艇形的大家伙里，见到了其他人类都只能梦到的景象。 然后，就在两人的面前，那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凭空消失了，就像它的凭空出现。 “飞船这是光学隐形了吧？”加拉问皮姆，“其物理实体还应该在那里吧？” 搭档没说什么，而是弯腰从地面上拾起一块石子，用力朝太空船原本所在的位置丢过去，然后在防护头盔的照明中，看到那颗石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整的抛物线，最终啪嗒一声落在了地面上，激起阵阵回响。 “这说明，”加拉惊呼道，“艾罗伊飞船已经隐入了另一个位面之中了！难怪进来的时候，我俩的任何设备都没有发现它” “但既然能够隐入次位面，”她疑惑着说，“对方为何不用这种方式离开洞窟，仍然在这里窝了整整一百年？” “事实可能没有那么的复杂，”皮姆回道，“就像物体的光学隐形，实际上就是通过镜头和屏幕将物体背后的景物映射到物体前面，飞船的物理隐身可能也是一种障眼法。” “我猜测，”皮姆接着说，“货运飞船在光学隐形的同时，通过某种及时的形变为这颗飞过去的石子让出了一条通路，从而制造出飞船已经不在那里的假象。” “两个艾罗伊人刚刚说，”加拉回忆着说，“咱们查出线索之后，就回到洞窟之中，他俩则会让飞船重新现身。咱们能信任他们吗？” “到时候，”皮姆思索着道，“不就知道了吗？” “是啊，”加拉赞同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现在，这对搭档在洞窟中也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了。 她和他转过身，背对着那面看上去空无一物的洞窟壁，朝竖井底部升降机的所在走去。 加拉被地上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皮姆脱下来的防护服。 “赶紧把防辐射服套上，”她连忙催促搭档，“待会儿别让设备车AI看出破绽。” 皮姆便将双脚踩进辐射服的鞋套中，让这智能的特种服装自动地缓缓升起，套住了穿戴者的身体。 趁这功夫，加拉又蹲下来，将那片贴着墙根生长的蘑菇全部连根拔掉，然后赶在辐射服领圈升上来之前，将泥土和菌菇全都塞进了皮姆的警服夹克内里。 “拿回去做蘑菇汤哦！”加拉一边往里塞，一边打趣道，“总之别让后续下井的其他公务人员发现这里其实根本没有辐射。” 皮姆的夹克内衬被塞得鼓囊囊，活像个迷人的大姑娘。 “其实，”他苦笑着说，“如果上面再派人手下来，艾罗伊飞船怕是根本不会再制造辐射超标的假象。” 不过，当前，两人兜里的盖格计数器仍然在沙沙作响。 “小点声说话！”加拉提醒搭档，“咱们的单片镜还保持开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跟地上面的设备车恢复了联系，暴露了咱俩跟艾罗伊人之间的小秘密！” “也不用过分担心，”皮姆最终套上了防护服及头盔，“只要那边的艾罗伊飞船还保持隐身，就能够继续屏蔽咱们与设备车之间的量子通讯。” “你说，”加拉跟着搭档走了起来，“那艘潜水艇形飞船已经困在地下洞窟一百年了，没法联系母星求援，其他很多功能却还能发挥作用。” “甚至，”她继续说，“把艾罗伊星的整个演化史用虚拟游戏的方式展示给了你我！” “人类的升降机，”皮姆指着停在竖井底部的框架式轿厢，“一百年没有维护都依然能够使用。更先进的外星飞船，还不能像一名无法起身、思维却很活跃的病人那样运转吗？” “什么呀，”加拉走到升降机前，“下井的时候断了一根缆绳，差点机毁人亡，你都忘了？” “嘘！”皮姆反倒示意搭档不要作声，因为两人已经位于千米深的竖井底部，任何通信信号都能无阻隔地往返于地下与地上。 果然，单片镜里响起了设备车AI那中性的声音。 “加拉警官，皮姆警官，”系统说，“谢天谢地，在失联了足足半小时后，终于又收到了你俩的信号！这又一次证明，强辐射会给量子通信制造水泄不通的‘黑障’。” “请立即回到地面上，”对方继续，“二位警官已经确认了辐射源的具体所在，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机器人好了！” 两名搭档踏入了金属框架轿厢，升降机就被设备车远程启动，以每秒钟两米多的稳速从千米深的地下回到了地面。 最终耗时：跟太阳光抵达地球的时间相同。 当第一缕阳光从井口.射入升降机时，两人的防护头盔十分智能地将面罩变黑，以保护佩戴者的眼睛。 大太阳已经爬上了南天的最高点，颇让两位警官联想起在虚拟中艾罗伊星的大海边，看到的那颗永远保持六十度仰角的烈日。 设备车从车头里伸出一双机械臂，将两人身上的防护服不漏边角地清洗了一遍，并当场烘干。 然后，头盔和连体衣就从加拉和皮姆身上去除，回收到设备箱里，卵形车厢的侧门这才滑动开启。 从竖井口回到超铁站的这一路，茫茫的黄沙将两人所乘的设备车团团包裹，再次带来艾罗伊行星正面的既视感。 而这对搭档只是埋头享用着设备车中的零食和饮料，时不时抬起头，互使了个眼神。 全程都保持着金子般的沉默，生怕一语泄露了天机。 一直到设备车开到了超级高铁所经停的沙漠观光站，在停车场将两位警官放下来，她和他才敢喘一口大气。 出了设备车，加拉在单片镜上确认任务奖金已经到账，便迫不及待地将这智能设备关上。 她甚至伸出素手，按关了搭档耳朵上的单片镜主机，把对方按得生疼。 “嗷！”皮姆捂着红彤彤的招风耳，“关上单片镜，咱俩说话是能够保密了，可待会儿怎么买票？” “用现金，”加拉回道。 说着，她领着他走向人工售票处，定了票，然后从警服内兜里掏出两枚“硬币”，递给售票员，从对方领到了两张登车卡。 那两枚硬币，就是22世纪的现金。外观上就是个金属纽扣，正反面只用阿拉伯数字标注了面额。 这个面额当然不是这款金属钮扣本身的价值，只是独一无二的它被赋予的象征金额。 金属扣里面储存了一组独特的数字，不可能被仿制，却很容易被验证，因此就可以像其他具备防伪功能的货币那样被当局单凭信誉赋予一个面值。 这就是区块链技术在摆脱了投机嫌疑之后的正当应用。 超铁列车很快进站了。 流线型外壳的车头牵着一节节车厢，在真空管道的最后一段通气复压，然后开进了敞开的站台。 插入两张登车卡，闸机为两人各开了一次。 进到所定的车厢，皮姆惊讶发现，加拉又定了一个两人包厢。 “愣在门口干嘛？”她催促他，“快进来！” 皮姆迟缓地进了包厢，迟疑地坐在加拉对面。 “不要怕，”她从饮料机接了一杯奶茶，“我不会给你使绊子了。” “咱俩要合计合计，”她接着说道，“到底该怎么履行对两个艾罗伊人的承诺，帮她和他查清一百年前，究竟是谁控制了另一艘球形飞船，诱骗货运飞船降落在地球，然后突然发动袭击？” “当然，”加拉继续说，“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嫌疑犯，那名迫不及待地进入着火中货船驾驶舱的神秘人！” “等等，”皮姆忍不住打断了搭档的絮叨，“你确定要跟我一同接受艾罗伊人的委托，调查这件尘封已久的无头案？” “要知道，”他继续，“刚才收到任务奖金的时候，你我的搭档关系就已经解除了。明天再接到中心指派的正式任务，要么根本没有搭档，要么换别人做搭档了。” “再者说，”皮姆最后道，“你不是不想要搭档，一心想把我甩掉吗？” 加拉看着皮姆把话说完，也没回答，只是面部表情地看向他。 忽然，加拉的身体从座位往前一倾，反倒将皮姆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识地将双手护在身前，以为搭档又要陷害于他。 不过，这回是皮姆想多了。毕竟，对方仍然穿着长袖的警服夹克，并将拉链拉到最顶。 而刚才这一趔趄，其实是超铁列车开始离站。巨大的惯性，让背对着前进方向而坐的加拉上身猛地前倾。 “我的确说过，”加拉恢复了正襟危坐，“任务完成后就会甩掉你。” “但对我来说，”她看向搭档，“这个任务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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