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穿越以前,姜翘是不知道有些朝代无法使用金银作为货币的,并且对于电视剧里动辄赏赐几百两黄金信以为真。 去年姜翘还以为这个国家要完蛋了,皇帝寒酸得不行了,才只给区区二十五两银子,后来才得知,皇银与官银还不相同,它象征了皇权偏宠,无法用官银的实际价值去衡量。 但无论是银还是金,都比不过皇后送的这条压襟令人欣喜。 陈幼端挨个合上面前礼盒的盖子,说:“倒不是我借花献佛,这压襟并非我今日得到的贺礼,而是我未出嫁时自己在铺子里挑的,你那道菜合我心意,这才让我想到送一件与你年龄相称的饰品。” 姜翘怕自己把这压襟弄脏了,忙放回锦盒里,问道:“自臣入宫,娘娘百般信任,不在臣面前维持威严做派,甚至让臣与您与太子殿下一同用膳,这是为何?” 陈幼端淡定地拿了一块桃仁吃,“有没有人说过,你吃饭看起来特别香?” “啊?”姜翘愣住,难不成皇后拿她当吃播? “我喜欢看你吃饭,每一口都认真咀嚼,表情满足,看着就香!更何况你细心又坦诚,就像那日晚上你匆匆来找我,说尚食内院外的东墙处有古怪,再比如刚来第一天就告诉我小厨房的食材被人倒卖过,若是寻常人定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更不敢直接告诉我。”陈幼端撑着头,认真地说。 “这时臣应当做的。”姜翘特怕帝后夫妻俩捧杀自己,于是总在关键时刻象征性地谦逊一番。 陈幼端摇头:“这么说的人有很多,这么做的却少。你是臣子,做好应做的事情之外,我们亲近些无妨,总归旁人不知道,挑理挑不到你头上就好。” 像姜翘这样的人,她倒是还认识一个。 那人纯真赤诚,既是一根筋,公平地得罪了朝堂上所有人,又是位能臣,文武双全忠君爱国,可惜后来府邸被一把火烧了,至今没有他的下落。 而那所谓没有下落的能臣,此时正把落叶埋入土中。 秋风扫走枯叶,拂开薄云,日升月落,这授衣假过得极快。 眼看就到月底了,姜翘终于做完了给小枣的那套冬衣。 先前闲暇时候,姜翘陪陈幼端说话,横竖也无事干,便把布料针线拿来,便绣边聊。 陈幼端不大擅长刺绣,但极擅长纺织,生育前在朝中的工作就是改良纺织技术,设计出了使用起来更舒适的纺车,又为军队改进了布料织法,提高制作效率与衣服的坚韧程度。 这功绩相当大了,奈何当初熬伤了眼睛,现在陈幼端不再做这些了,平日就在宫中自娱自乐。 看姜翘做衣服,她便也做衣服,虽说手艺一般,但效率很高,姜翘做完的那天,她也绣完了一件墨绿色的袄子。 “娘娘,明日太子殿下就要回东宫了,我刚好把做好的冬衣送给好友,再去典膳局做些准备,因此待会儿就要出宫。”临走前,姜翘来告别皇后。 陈幼端却忙道:“别急,我正有一事苦恼。” “娘娘请讲。” “是闻儿的事情,”陈幼端神色中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疼惜,“闻儿不肯回东宫。” 姜翘放下手头的东西,问道:“太子殿下可曾告知原因?” “他不想离开我。” “嗯?难道殿下生日那晚,您与陛下没跟太子殿下把话说开吗?” 这几天澹台勉闻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姜翘还以为他们一家三口聊好了,犯不着自己操心了,合着小太子的心结还在呢? 陈幼端黯然垂眸:“当时是好的,闻儿听我们长篇大论过后,已经接受了生死之事不由人掌握,也明白了我与晏河身体健康,不会早早弃他而去,但今日一提起来送他回东宫,就开始耍脾气。” 姜翘点点头,“那臣便去看看太子殿下。” 片刻,采萤带着姜翘去澹台勉闻住的那间屋子。 应久瞻守在门外,一见来人是姜翘,便小声说:“太子殿下说要睡觉,不让人进去呢。” “才吃过朝食多会儿?哪里睡得着?”姜翘无奈,“他就是逃避回东宫。” “奴不好跟主子对着来,殿下说睡觉,那就是睡觉。”应久瞻苦笑。 姜翘背手,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下,随后走到窗前,道:“臣姜翘问候太子殿下安康,殿下没睡的话,就敲敲窗。” 窗户那边没有动静,姜翘继续说:“殿下是不是觉得回东宫很有危机感?若是这样认为,就敲一下窗,若非如此,就敲两下窗。” 听陈幼端那么说,姜翘就知道太子其实听进去那些话了,只是心理上过不去,因而只要不见面地沟通,免得他别扭,再稍加引诱,就能把人哄回东宫。 屋内依旧寂静,姜翘耐心等了一盏茶的工夫,终于等到了不轻不重的敲击窗棂声。 姜翘便继续发问:“太子殿下恐惧与至亲的分离,无论是暂时还是永远,是也不是?” “咚”一声响,澹台勉闻认可了这个说法。 姜翘与采萤和应久瞻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说:“太子殿下明白陛下与皇后娘娘身体康健,是也不是?” “咚。” “太子殿下道理都懂,只是本能地还想找机会继续留在皇后娘娘这儿,是也不是?” “咚。” “既然殿下什么都懂,那您看,无论您回不回东宫,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是如果您回东宫,明日就可以见到久别一月的谢公与同窗,还可以吃到各式美食,”姜翘停下来想了想,“这样吧,明日吃肉松小贝如何?” 这次没有声音传来,姜翘竖起耳朵贴着窗,突然被撞了一下,窗户被推开,从里面掉出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那是何物? 姜翘笑了笑,心想,这是要成了。 “肉松呢,就是把肉炒干,直至起蓉,蓬松鲜香,至于肉松小贝是什么模样什么口味,不如殿下亲自回东宫品尝。” 过会儿,澹台勉闻又塞出来一张字条:明早我定会回到东宫用朝食,今日我要宿在阿娘这儿。 “那臣等着太子殿下归来。” 姜翘说完,便与采萤回去向陈幼端复命。 陈幼端听罢,双目放光:“这是哪里想来的法子?我问了一早上都得不到回应呢,真急坏我了!” “太子殿下不肯回应,正是因为在意您,如果有所反应,容易情绪失控。到底年幼,想要坦然面对生死大事,实在太难。殿下从小就习惯了不交流,或者用文字交流,与人面对面会有压力,所以遇到殿下不肯谈论的事情,就要尽可能让他有自由思考的空间。”姜翘把自己的方法总结给陈幼端听。 哄小孩儿嘛,姜翘已经熟练了。 而且接下来还不止澹台勉闻一个呢……他那群同窗,算是彻底缠上她了,往后有的愁呢。 与皇后说完话,姜翘就带上私人物品,与宋如羡一起回了典膳局。 典膳局已经在定新的轮班表了,姜翘随便看了一眼,就带上衣服去找小枣。 姜翘之名,左春坊许多人熟知,典设局舍馆里的女郎一瞧见她,就知道她来干什么,主动去把小枣叫出来。 “紧赶慢赶,可算做完了这冬衣,好在不迟,多谢小枣姐姐当初好心帮忙。”姜翘眉眼带笑,抖开长袄,在小枣身前比量。 小枣接下冬衣,道:“如今应当是我谢你了呢!前些天,齐仁辉又买了人去找我,没找到还好一通闹,可丢死人,还好我现下到典设局来了。” 这次齐仁辉狮子大开口,托人找她要十五贯钱,仿佛那铜板跟水一样,能从井里冒出来,什么时候都取得。 小枣永远也忘不了自己被牙婆掰着下巴看牙口时,齐仁辉那冷漠又期待的眼神。 其实她一度想过出家当姑子去,奈何买不起度牒,其余她想过的法子也行不通,在宫里等着被齐仁辉一次次盘剥就是她注定的命运。 万幸姜翘救她于水火。 好姐妹俩寒暄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姜翘没闲着,领了食材,就去典膳局试菜。 新鲜的杂菇拿来剁碎,再用老汤来煮。 灶上的蘑菇不用管,姜翘不急不缓地剁了猪肉馅,又切配了其他辅料,同时指挥着宋如羡蒸馒头。 猪肉要剁得颗粒分明,不能太细,否则待会儿没有嚼头,失了口感。 太阳逐渐偏西,姜翘看宋如羡的馒头上锅蒸了,便起锅烧油。 葱蒜爆香,猪肉末下锅,高油温几乎是几个呼吸间就将肉末炒透,肉中的油脂也慢慢析出。 这时,姜翘把煮熟后放一边晾着的杂菇丁下入锅内翻炒,又舀了一小勺酱,在锅中央爆香。 酱味很香浓,无需再加盐,只用少许花椒调味就好。 姜翘熟练地推拉炒锅,酱香香菇肉末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落在手勺里,如此颠两三下,就能把锅里的菜全盛出来,只留一层菜油均匀挂在锅上。 馒头蒸熟后不急于开锅,停火后再焖片刻,这样一揭开锅盖,馒头又白又光滑! 宋如羡蒸的馒头秀气,不过女郎拳头大小,姜翘趁热拿了一个,再手里倒了几下,即便烫也不撒手从中间掰开,夹上油亮亮的酱香香菇肉末,就可以一口咬下去—— 先感受到的就是白面馒头的暄软,牙齿压下去,能把厚实的馒头压到原本厚度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少才会斩断,而紧随其后的,就是酱香四溢的香菇肉末,滋味不咸不淡,完美得很! “好奇妙口感!这肉末十分干燥,却不觉得硬,香菇全无菇涩味,咬下去还带着老汤的汁水,而酱味则是来增添光彩的,让人胃口大增!”宋如羡没几口就吃完了一个馒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姜翘不禁取笑道:“如羡姐姐夸人的本事见长啊!” 说罢,她也又大口咬下一块夹着酱香香菇肉末的馒头。 “你们好大的胆子!姜典食,入宫一月,你是反了天了啊!”门外忽然传来厉声呵斥。 姜翘不急不缓地转身,只看来人的衣着打扮,明显品级在她之上,但眼生得很,也不知是谁派来找茬的。 “见过左庶子——”宋如羡先认出那横眉怒目的男人来。 姜翘知道这个人,但没见过,于是紧随其后:“见过杨公!不知您来,有失远迎,敢问左庶子何事?” “你还敢问?你们在做什么,莫非自己不知?”杨任儒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菜肴处。 姜翘忍不住发笑:“杨公好生怪异,明日太子殿下归来,我等在此试菜,有何不妥?” “笑话!都是孟典膳郎不管着你们,从未见过什么时候有庖厨试菜要做这么大份!”杨任儒冷哼一声,“把这两个私用御膳、以权谋私浪费食材的庖厨押出去,长街罚跪!” 下一刻,院子外立刻出现一队人,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捉住了姜翘与宋如羡。 姜翘到现在都还莫名其妙着呢,她何时得罪了从未见过的左庶子? 更何况,看他这架势,就是早有准备的,人家本来就是针对她来的,辩解也没用。 事已至此,恐怕她除了认命,别无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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