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翘到现在都还莫名其妙着呢,她何时得罪了从未见过的左庶子? 更何况,看杨任儒这架势,就是针对她来的,辩解也没用。 左庶子乃左春坊主官,姜翘不能直接违抗他,但凡开口,人家一句“顶撞上佐官”就能给她罪加一等,破局的路子仿佛都被堵死了。 姜翘顺从地被押向左春坊外,同时大脑飞速运转着。 就像之前的宁典食比她品阶低,因此她的话不容置喙一样,杨任儒处罚她,在这左春坊内再没有人能管住。 除非来个能管着杨任儒的人。 奈何澹台勉闻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回东宫,这边发生的事情都传不到他耳朵里,指望着他来救,姜翘都怕这一宿被冻死在这儿。 宋如羡也在想办法,但她只是帮厨,深知如果自己贸然开口,有可能会让自己和姜翘的处境更加艰难。 这一路上遇到许多人,纷纷驻足看热闹。 杨任儒端的是铁面无私,他板着脸走到皇城外的长街站定,一抬下巴,“别朝着皇城啊,对着东宫跪下吧你!”他说着,还一脚踢在了姜翘的膝窝。 姜翘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踢我?他居然踢我?这不滥用私刑? 姜翘福至心灵,忽然有了主意。 本朝最忌讳强权逼迫与滥用私刑,虽说有超出律法的处罚行为并非不存在,但要是想追究,那是一抓一个准。 即便是真的私用御膳,也不是长街罚跪这样的惩罚,印象中应该是罚俸与禁闭,具体量刑标准也有规定。 想到这儿,姜翘忽然明了,左庶子是想让她来丢人的。 毕竟罚俸与禁闭不是什么大惩罚,又不容易被人当猴围观,这不能让杨任儒痛快,因此才想了长街罚跪这么个法子。 但姜翘不能提杨任儒不守规矩,不然就坐实了她私用御膳的罪名。 倒不如忍了这一时的屈辱,回头再让杨任儒加倍偿还。 姜翘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押着她的人,一边给了一个冷漠的眼神,把人甩开,然后竟然淡定地捋顺了一下裙摆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宋如羡一瞧姜翘这模样,就知道她有了主意,于是跟着照做。 杨任儒略扯了扯嘴角,“知道规矩就好,在这儿跪着吧,明日再起来。” 他举步就走,俄尔听见身后传来嗤笑声,便绕回姜翘身前:“何故发笑?” “没什么,”姜翘扬声道,“我没有做的事情,杨公却把罪名安在我头上,既不敢不从,又觉得荒唐可笑。” 此话一出,远远围观的人纷纷看向杨任儒。 “还嘴硬!非要我把那饭菜一起摆过来你才肯承认?”杨任儒怒目圆睁,“这也就是孟晓声不在,不然你以为我愿意管这等小事?” 原来孟典膳郎不在?怪不得事情都传开了,她人却没来。姜翘心想。 “既然您无论如何也要惩罚我,那请记住了,目前为止所有得罪我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姜翘笑眯眯地说。 杨任儒厉声道:“你还敢说!” 他气急败坏地甩手走人,只留下几个宫人看着姜翘和宋如羡。 姜翘却觉得,杨任儒那句话里的“还”字,未免太重了些,这个重音逻辑有点怪怪的。 从他的语气里理解,更像是谁因为姜翘而遭到了什么处罚,而杨任儒是来报仇的。 授衣假开始之前,杨任儒没有发难,而放假这一个月,她大多数时候都在宫中,这刚回来,他就闻风而来,立刻发难,显然一定是这一个月期间姜翘无意之中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儿。 姜翘苦恼地摇摇头,坏了,她得罪的人太多,哪里还记得? 最大的事儿,莫过于许厨子倒卖宫廷食材,但许厨子等人人微言轻,也不像是值得左春坊主官给他们出头的样子。 她抽丝剥茧一般,仔细翻淘着记忆。 正想着,周围人忽然跪倒一片,声音如同海浪一样从西边一重一重传递过来:“皇后娘娘万福,太子殿下万福——” 姜翘与宋如羡对视,这下好了,能给她们撑腰的人竟提前来了。 果不其然,陈幼端听见外面声音这么大,不禁撩开轿辇的帘子一角,一眼就看到了姜翘与宋如羡二人跪在街上,身边有几人守着,更远处则是上百号人不去做活,跑这儿来看热闹。 “去问问怎么回事。”陈幼端对轿辇外的采萤挥挥手,与此同时,抬轿的宫人也落了轿子。 片刻,采萤回禀:“左庶子杨任儒称姜典食与宋帮厨私用御膳,因而惩罚她们。” 陈幼端觉得不对劲,嘱咐采萤几句。 没一会儿,所有围观的宫人就都被驱离,四下无人。 陈幼端拍了拍澹台勉闻的手,然后比手语:阿娘去看看,稍等。 澹台勉闻摇摇头,直接拉住她的手,跟她一起下了轿。 看守姜、宋二人的宫人已经紧张到不行了,这活儿哪是人干的!要是知道皇后和太子会来,她们说什么也要推辞掉啊! “姜典食。”陈幼端唤了姜翘一声,然后与澹台勉闻站在她们面前。 姜翘硬挤出两滴眼泪,悲戚戚地叩首:“皇后娘娘万福,今日臣有一事,还请娘娘做主。” 陈幼端一打眼儿就能看出来姜翘心中有数,于是很配合地说:“那你说与本宫听听。” “臣与宋帮厨好端端地在试菜,左庶子忽然就带人来到庖屋,认定我们私用御膳,于是处罚我二人。臣解释他不听,因左庶子是臣的上佐官,生怕顶撞了杨公,故而不敢再言。”姜翘解释道。 陈幼端扶她:“先起来。” 一旁的采萤会意,立刻点了一个宫人去传左庶子。 随后陈幼端等人一同去往当时的庖屋,路上姜翘更详细说了事情经过,最后还悄悄在陈幼端耳边说了一句“他大概是来寻私仇的”。 庖屋内的东西还是方才的模样,没人动过,其他典食当然也知道这事,但是不敢凑姜翘的热闹,于是一个也没冒头。 杨任儒很快就被“请”来,他心道“大事不妙”,一进庖屋,先行礼,再添油加醋地把姜翘与宋如羡污蔑了一通。 陈幼端却油盐不进:“这不过是寻常一盘菜,怎能算得上是私用御膳呢?” “这……”杨任儒磕巴半天,就憋出一个字。 姜翘长揖道:“既然杨公说不出,不如臣来说吧。” 陈幼端点点头,示意她说。 “杨公是否与唐司膳相熟?”姜翘站直,面无表情地发问。 杨任儒立即否认:“我们见都没见过。” “怪哉!唐司膳倒是常常提起杨公呢!他当你是亲兄弟,日日把你挂在嘴边,臣还在尚食局的时候,就知道左庶子大名了!” 姜翘虽然没见过杨任儒,但是一听宋如羡说他是左庶子,立刻就想起他的名字,自然也有这一层原因。 杨任儒慌忙跪下:“皇后娘娘明鉴,臣绝无半句谎言啊娘娘!” “娘娘是否还记得,许厨子是谁点名送到立政殿小厨房的吗?”姜翘提醒道。 陈幼端点头:“正是唐司膳。许厨子一案,牵连到唐司膳,因此唐司膳被罚俸三个月。” “娘娘好记性,”姜翘摊手,“杨公这是来给唐司膳寻仇呢。如果只是罚俸,恐怕不至于这样,倒不如查查看,他们是不是还有其他心虚的事情啊。” 杨任儒稽首:“皇后娘娘,是臣看不惯姜典食从尚食局调任过来后,一直高调为人,与他人无关,请娘娘莫要听信姜典食借题发挥,牵连他人啊!” “你方才还说不认识唐司膳,也说自己没有说谎,实则是谎话连篇,品行低劣,”陈幼端挥挥手,“带走,唐司膳也一起,给本宫好好查查,他们背地里还有什么勾当!” 很快,杨任儒就被陈幼端身边的给使给拖走了。 姜翘没有理会,而是蹲下来,对着澹台勉闻说道:“太子殿下怎么又愿意回东宫了?” 这儿没有纸笔,于是澹台勉闻拿着姜翘的手,慢吞吞写道:阿娘陪我到东宫小住几日。 姜翘笑了笑,又问:“吃过暮食没有?” 澹台勉闻点头,但写道:还想吃些。 姜翘懂了,站起身来,叉手道:“娘娘,太子殿下还想再用些茶饭,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我与他一起,”陈幼端抱着澹台勉闻,随意地坐在胡床上,“采萤,让人去外面守着。” 呼啦啦一大群人出去,庖屋里安静下来。 姜翘麻溜儿地打了几颗鸡蛋,宋如羡则是帮她洗切葱花。 素油烧热到冒烟,搅散的蛋液“哗啦”一下子倒在热油中央,蛋液边缘一圈立刻蓬起来老高。 就在这时,姜翘往打鸡蛋的碗中加了一点点水,涮一涮,倒在锅里的蛋液中央。 底面定型,姜翘用筷子一挑一翻,整张蛋饼就翻了个面。 被油煎过的一面金灿灿的,这几乎是半煎半炸了,高温让鸡蛋完全蓬松,外面金黄微焦,里面浓香厚重,单是现在这么闻着,就能把人香迷糊咯! 用手勺随便搅和记下,锅中的蛋饼就碎成鸡蛋块儿,她把鸡蛋全都盛出来,又烧热少许油,爆香葱花,再加熟酱,直到酱味香浓,撒上各种干料粉调味,才把鸡蛋回锅,只搅和几下,酱均匀挂在鸡蛋块上,就可以出锅。 陈幼端和澹台勉闻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那盘中的鸡蛋酱散着热气与担香,卖相虽然不讲究,但一看就知道它美味至极! 姜翘把先前的酱香香菇肉末回锅,宋如羡则是拿了碗筷,端了一盘馒头和一盘鸡蛋酱来,放在桌案上。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临时准备,难免粗陋,还请见谅。”姜翘三两下就热好了香菇肉末,于是又添上一盘。 陈幼端与澹台勉闻洗了手,纷纷迫不及待地学着姜翘的模样,掰开馒头,夹上鸡蛋酱,大口咬下去—— 啊!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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