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马车走在去喜宴路上的时候,沈元惜还是懵的。 那封宴帖的地址,是东河郡守府。 如果不是宴帖上写着元喜的名字,沈元惜一定会觉得送错地方了。沈元惜实在想不明白,她一个小门小户的采珠女,到底是怎么和东河郡守扯上关系的? 带着疑虑,沈元惜叫上元宝一起乘马车去了东河郡。 因为是订亲宴,沈元惜不好穿得过于喧宾夺主,只着一身浅橘色衣裙,还特意挑了一匣子珍珠做贺礼。 管这宴是喜宴还是什么宴,她只要做足了礼数,绝不会让别人挑出一丝不是。沈元惜做好了吃鸿门宴的准备,没想到下马车时,竟还能享受一次贵女待遇。 只是在一众“某某大人爱女”、“某某官员之妻”中,她这个“商户元家女”显得格外寒酸。 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她在最底层。 “元姑娘请,夫人听闻您来了,很是高兴呢。”一个衣着讲究的小丫头迎出来,沈元惜差点把她当成了府上小姐,还是这丫头附耳低声说了句“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侍女”,沈元惜才反应过来。 “多谢这位姑娘,引我去见你们夫人吧。” 周围目光聚过来,元宝紧张地直搓手,沈元惜面上却异常淡定,混在一群贵女中毫无违和感。 穿过长长的连廊,沈元惜跟着郡守府丫鬟进了后院,在看到众星捧月的蒋夫人和几个贵妇来回传看着一支镶珠步摇时,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收到请帖。 这支簪子,正是她画了纸样在首饰铺打出来的,虽然还没见到实物就被送到蒋府了,但自己画过的稿,烧成灰沈元惜也能认出来。 “元家姑娘来了,快过来!” 沈元惜缓步上前微微福身行礼,“民女还未当面谢过夫人,实在失礼。” “元姑娘快请起,是我该谢你才是。”蒋夫人连忙扶起沈元惜,温声向众人介绍道:“这就是送我簪子的小姑娘。” “民女见过各位夫人、姑娘。”沈元惜低眉顺眼,礼数周全,单看仪态,与在座的几位贵女无差。 若非提前知道,任谁也想不到,她只是一个采珠商女。 “姑娘太见外了,快请坐。”绯色衣衫的贵妇笑容得体,亲自抬手扶了沈元惜一把。 她身侧站在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裙衫,想来便是这宴会的主角了。 沈元惜左右看了看,发现厅中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姑娘都站着,有座位的皆是挽了发髻的妇人,一时不知该座还是该站。 蒋夫人适时说了句:“姑娘们怎么都站着呢,快去多搬几个凳子来,站着说话多累啊。” 沈元惜清浅一笑,并没有坐绯衣夫人指的椅子,而是和年轻姑娘一起坐在下首。 “这位是东河郡守夫人,我娘家嫂嫂,今日是我侄女的纳征礼。”蒋夫人笑着介绍。 沈元惜了然,朝身后使了一个眼神,元宝立刻捧着珍珠匣子上前来:“这是我家姑娘准备的,贺府上姑娘定亲之喜。” “元姑娘太客气了,怎么好意思叫你破费呢。”郡守夫人嘴上说着客气,也没推辞,由着侍女接过匣子。 侍女一个没拿稳,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珍珠散落一地,各个圆润饱满、颜色均匀,每一颗都有龙眼核那么大。最难得的是,这一盒珠子都是浅淡的橘色,及适合镶在大婚的头冠上。 厅中都是见过世面的贵女夫人,面上虽不显,却也忍不住去瞧散落在地上的珠子。 沈元惜只是垂眸抿茶,看着郡守府的侍女捡珍珠。 “姑娘见笑了。” …… 一众人在后厅聊到晌午,沈元惜肚子叫了三次,才有侍女进来通知开席了。 入了座,沈元惜察觉到这一桌坐得都是妇人,姑娘们的席面在隔壁桌。 想走已经来不及了,蒋夫人和郡守夫人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 沈元惜的嘴角一刻不得放松,笑麻了。 东河郡不比京城,没有食不言的讲究,用餐时,蒋夫人顺嘴提了一句簪子,立马打开了几位夫人的话匣子。 她们聊得开怀,沈元惜没有插嘴,自顾自拆着螃蟹。 “元姑娘,听说这支镶珠金步摇是你亲自画了纸样打出来的?”郡守夫人笑道。 沈元惜心说传的真快,面上依旧笑意盈盈,丢下拆了一半的螃蟹,柔声道:“闲来无事画来打发时间而已,难为蒋夫人抬举了。” “哪里算得上抬举,是姑娘画得太好了,今日姑娘头上这支珠花也是自己画的吗?”蒋夫人把话题挪到了沈元惜身上。 她不说,还没人注意到沈元惜发鬓上别着的珍珠编花小钗。 沈元惜微微点头,索性把钗子拔下来,递给了身侧的蒋夫人。 这钗子上的珠花只有核桃大小,做得极为精细,乍一看全是小粒的珍珠,完全没有镶嵌的痕迹,细看才发现,竟然是用串好的珍珠细链编织而成的。 钗子递到郡守夫人手中时,珠链突然散开成长长的一条,郡守夫人面露尴尬,龃龉:“这……” 沈元惜没有说话,接过小钗,手指翻飞,三两下扭出来了一个新的花样。 饶是在座的各位夫人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惊叹:“这一支钗子,竟然能有两种花样!” “不止两种。”说着,沈元惜又把珠花拆开,扭成一片银杏叶,淡声道:“民女做来打发时间的玩具罢了,入不了各位夫人的眼。” 这么精巧的钗子,莫说东河郡,就算是皇宫,怕也找不到几支,在沈元惜口中竟然只是打发时间的玩具! 郡守夫人立刻道:“怎么入不了眼,元姑娘,你画的首饰,全都打一份送到郡守府上来,我按照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付你银子。” 其余几位夫人也连连附和:“姑娘也往妾身府上送一份吧。” 沈元惜见目的达成,大方的把那支钗子送给了郡守夫人,继续拆起了螃蟹。 她这次来赴宴,本就做了两手准备。若是宴会的主人不怀好意,她已想好了要如何脱身,但若只是单纯的喜宴,沈元惜也不会白来。 能趁此机会结交东河区域的贵眷,为以后的珠宝生意做些准备,是再好不过的了。 午宴过后,沈元惜看府上的客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好提告辞,只得跟着未嫁的姑娘们去了后园,听她们聊闺房趣事。 半个时辰之久,沈元惜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有人叫了她一声,沈元惜才回神。 “元姑娘,你怎么都不说话?” 这是个好问题。 经沈元惜观察,只有原主已经认识的人,系统才会给出介绍栏。 沈元惜木着脸打量了一遍几个姑娘,除了上午打过照面的郡守千金,其他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倒是吃席的时候,借着敬酒,把整个东河郡有头有脸的贵妇认了个全。 沈元惜没想到在古代谈生意还是离不开酒桌文化,她一个一线设计师,除了新品发售庆功宴,就没喝过这么多酒。 好在几位夫人没往死里灌她,女眷席的酒水也不怎么醉人。 “你们收敛着点,我姑姑说元家妹妹是商户女,第一次来这种宴会,别吓着她。” 郡守千金一袭红衣,在人群之中极为醒目。 沈元惜听出她话里的挖苦之意,心说妹妹,你大婚戴的头冠还指望着我呢。 她懒得与这小姑娘互扯头花,没有辩解,直说道:“蒋夫人抬举,民女双亲只是普通采珠人,算不得商户。” 郡守千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反而显得自己尖酸刻薄,一时尴尬无言。 沈元惜瞧着外面开始散客了,刚想说告辞 ,后园突然闯进来一个男子,惊得一院子小姑娘执团扇遮住脸。 “在下只是迷路,不止此处有女眷,抱歉。”那男子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竟然直勾勾的盯着沈元惜看,“从前怎么没见过姑娘?” 沈元惜:…… 沈元惜手里没有扇子,不然她也遮。 男子自讨没趣,还不肯罢休,又问了一句:“可否能知道姑娘名讳?” 这话说得堪称无礼,沈元惜冷言拒绝:“否。” 她板着脸的时候,眼眸深沉,有上位者气质,因此若不加掩饰,会有些凶意。 闯进后园的男子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正对上沈元惜的目光,有些发怵,编了个理由便匆匆告退。 他刚走,沈元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小姑娘低低的啜泣,转头一看,方才盛气凌人的郡守千金红了眼泪。 “刚刚那个人是河州寺丞家的公子,是阿眠的未婚夫。” 阿眠是郡守千金的小字。 系统蹦出来一行解释小字,沈元惜彻底麻了。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阿眠姑娘哭得眼眶通红,另几位贵女怎么哄都不好使,沈元惜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愧疚,但很快就随着湿热的夏风烟消云散了。 狗男人花心,关她什么事! “你母亲在我这里订的顶珠掐丝花冠,无论这桩婚事成不成,我都会把头冠做出来,即便不成亲,也要戴好看的首饰。”沈元惜把不接受退单说得冠冕堂皇。 阿眠姑娘吸吸鼻子,翁声道:“头冠不退,本姑娘留着自己戴,他不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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