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把你送到金卫军里可不是要看你狼狈的躺在床上。前些日子你所谓的出头,在我眼里简直像是一只乱窜的老鼠般令人可笑!” 听到这样刺人的话赵瑶连忙推开门。 “是我愿意的。”吕要趴在床上偏头看着窗边的公主,少年绿眸闪亮的像是夏天的葱绿叶子,而公主坐在座椅上高高仰着头。 “可我不稀罕!吕要。”看着吕要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公主呵斥道。 “我的身边根本不需要你这样愚蠢的人。赵瑶——” “公主。”赵瑶回道。 “我自知前路坎坷,身边原带的许多人在看到我如今局面早就另谋高就,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性子迟钝还是人蠢笨至今没有找不到好东家收留还是另有想法,”公主停顿了一下,拿出袖中的一个匣子放在桌子上打开往二人的方向推了推。 “这里面还有一些我从晋国带的金银,你们两个一人一半,当做诊金和遣散银,也是我这个旧主子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公主端坐在椅上,手指交叉放在膝上,一派大方得体的样子。 “你别这样,公主。”吕要笑了笑,并不见他在斗场上放肆桀骜的样子,微低着肩膀,像是很好说话般。 “你不知道你紧张的时候就会踮脚尖么?” “噗嗤——”赵瑶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她向来不是一个能忍笑的人,原先就因为大笑不符合家主身份被爷爷关在小楼上十几天,直到练成一张处世不惊的脸才被放了出来。 只是公主的语气过于好笑。 “我不走。”吕要说。 “我也不走,公主。”赵瑶说。 “可我什么也不能再带给你们了。”公主来不及放下自己暴露情绪的什么脚尖,只是很不理解的看向二人。 “因为公主是好人,我前些日子还在金卫军时沐修去了我姐姐的墓,依山傍水,还有人专门清扫打理。我知道,若没有公主吩咐,下面的人不会做到这种程度。”沉默了一会,吕要这样回复。 “照你这样说,你该谢的该是楚王。那不过是他身边侍从看我承沐王恩的讨好之举。 你在金卫军里也没少听吧,说晋女好大的本事,几句小话就能将人塞到楚王最看重的的金卫军里。”公主捏紧了手,粉色的指甲因为用力泛起白色。 “我不听,这样的话他们说一句我打一个,在我心里我承的只有公主之恩。”吕要意识到公主生气摇摇头,费力支起身子却滑稽地倒回床铺里。 “我如何会那样看待您!”他大声反驳。 “我宁可一直呆在军马舍,也不愿再听公主如此轻贱自己。不过是几十鞭,泡泡冷水罢了,我从不怕!” 公主坐在一张小榻上,看着窗外说:“这次只是三十鞭,之后你会在那里慢慢被折磨死的。” “我不会!我会活着回来见你。”吕要大声反驳。 “可你也见不到我了,马上晋国就要和楚国打仗了,我出嫁前父王就跟我说了,他让我在晋军攻克楚王城的那一天自杀殉国。 我知道,我明白,我是父王的女儿,更是他的臣,食万民粟,自当付出。 可我只是想换一种方式,我说我不愿死在楚城,我愿意和王兄一同上朝堂和战场。可我这么跟父王说了之后,他只递给我一把匕首,说他只希望最后我能有一点自杀了结的勇气。” 惠和从怀里拿出那把赵瑶无比眼熟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那里比划了两下,然后又扔在了脚下。 我最恨的就是我什么都知道,却没有一点法子改变我的命。 女夫子给我授课时,我听到不远处兄长们的声音。他们在谈论君臣之道,学着君子六艺,高谈阔论,春日里的梨花都不入他们眼。 我听着他们的声音觉着自己仿佛多长了一双眼睛,马上就能飞起来看到晋国最壮美的地方。 可我只能看着面前的插花篓,隔着两道香炉烟看着我的夫子,我想问她问题,可我张了张口,又闭了起来。 因为我的夫子用一种更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无声的阻止我。 她什么都懂,她原先悄悄的教过我很多东西,谈秦皇,谈刘邦,甚至谈远古的传说,可后来她都不讲了。只推说自己忘了,可我明白她的聪慧,她自幼过目不忘。 我的夫子是全国有名的才女,家族世代编撰晋国书,王后亲自挽着她的手下了马车迎进的王宫以示尊重。 你知道她后来怎么样吗?她嫁给了王后的侄子,一个喜爱娈宠的浪荡玩意,她没几年就自焚在她的嫁妆库房里,那天是个大风天,里面飞出的带着火星的纸片都飘到了王宫里。 我会和她一个死法的,我知道。” 赵瑶和吕要听完她这一番话,久久呆愣在原地。赵瑶想着她说的过去很多个惠和的样子,一点点被改变成现在无可奈何端坐在榻上的她,眼泪就一滴滴落下来。 “不会的,公主,我不会让你有用那把匕首的机会——”少年面目潮红痛苦坐起身,跪在公主榻前,夺走了地上的那把匕首,双手握住了惠和的手。 “请相信我,我向你起誓,惠和。”吕要身后是遍地的血脚印,就像惠和记忆中夫子自杀房间里蔓延在自己脚下的那一堆褐红色的火星。 “可我不在乎,吕要,我也不信你。”惠和冷眼看着少年朝自己走来,良久后低头细细审视了一遍面前的少年后飞速移开了视线,最后也没有回握住少年的手。 赵瑶并不知道公主有没有相信吕要的誓言,她只是悄悄走出房间,抬头看天时天很晴朗,与他们那个世界的别无二致。 赵瑶一点点慢慢地融入了这楚宫之中,有的时候她会摸摸自己眉间的那枚伤疤,想起那个中箭倒下的少女,想想现在与图谶越发相同的现实,心里涌上的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之后事情就像公主所说的那样,吕要在军马舍一直会受到层出不穷样式繁琐的惩罚和训诫,而吕要也如自己所言,即便经常浑身伤痕也一直没有选择背离公主。 他们三个人之间关系越来越紧密,像是楚宫里互相帮扶的三个小动物。 楚明王52年,越王下令攻打晋国。 晋派使者向楚求援,一连十日不得见楚王。 晋国惠和王姬于殿前跪伏不起,四日水米未进后晕厥在大殿上,楚王都视若无睹。 又过了五日晋国派王庭死士从死守的王城里传来一封血信,自言愿为楚臣,只求楚王可庇护晋国百姓,楚王思虑再三最后出兵相助。 然时机已过,晋国覆灭,楚王深悔以为恨,大怒,亲自派二十万大兵攻打越国,吕要在军马舍一连挑战了几十人,吐血不止只为得到一个随军名额。 赵瑶趁夜才有机会把晕厥了的吕要背了回来,惠和换了一身宫女服饰一路在前方不远处为他们掌灯。 路上一片昏暗,虽不像刚来那日到处光亮,赵瑶的脚步却比那时坚定,背上的少年在武场上吐血不止却始终不肯退下,像极了当日沙漠里顶着寒风前行的惠和。 只是这一次伤得更重,吕要这一次受的不只是皮肉伤,双手因久握长枪在比试中被对方用小刀恶意削飞去十个指甲,最严重的是右手,对方在打斗中差点砍断了他的筋腱。 “值得吗?”赵瑶问他。 他们都知道晋国已经灭亡的事实,据说当日晋国王城内,晋王和王后及四妃自焚于大殿,惠和的母妃便是那四妃之一。 惠和听到消息已是亡国的三日后,那一日她没有说话,知道消息后只是一直坐在窗前,赵瑶和吕要也便站在门外一直守着她,可一直等到夜晚上灯时候,惠和才开口说话。 “赵瑶,你有没有看见我那枚东海的珠子。”惠和跳下床在梳妆台前四处寻找着。 “赵瑶,进来点灯!我要我的那个珠子——”遍寻不到的公主有些烦躁,她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她的脸。 “公主,是这枚吧。”赵瑶从门外跑了进来,点上了灯,抱紧了四处寻找的公主,将那枚血红色的鸡蛋大小的珠子放在了她的手中。 公主抬起头看着赵瑶安慰自己的目光,终于忍不住的痛哭出声,她死死地抱住手中的珠子,把自己埋进了对方的怀里。 那个梳妆台里的物件一直都是赵瑶保管的,因为赵瑶要用这里的东西去换钱,渐渐地,随着又一年冬天一日日到来,这里的珠宝首饰也越来越少,惠和也不再坐在这里照镜子了,日子都过得青黄不接了,谁还有闲情揽镜自照呢? 赵瑶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何要找什么珠子,但她还是连忙从床边的一个小匣子里拿出来了——公主虽然说过这些东西随意她处置,但赵瑶这么久也不过使用了三四件应急换些药品炭火。 “这珠子,是我母妃的爱物,也是我父皇送给她最珍贵的东西了,她日日把玩,既不用来做首饰,也不用去磨粉。我走前,她把这珠子塞给我,说这东西对她来说意义非凡,送给我权当念想,她说会一直等我,等我回去晋国后,她是要讨回去的。” “她怎么能死呢?”公主哭得神色涣散,几欲崩溃。 “那我当年自愿和亲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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