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瑶,救我。” 赵瑶下意识地伸出手。 “惠和公主到!”宫门口的宫人长长地唱了一声,赵瑶没有收回手,还是一直举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许是想带她走,或许是想搀扶她下来。 “你走,我自己回去,别来接我。”沉默许久惠和走出轿子的时候说。 赵瑶对着惠和的背影愣了好一会,才转身往来时的晋国使者所方向走去。 长长的宫道上宫灯明亮,没有一点照不到的地方,赵瑶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巍峨权力,沉重的压迫感真让人感到无比窒息。 她想起沙漠中勇敢面对沙匪的公主,想起面容冷淡一脸不在乎故国军士谩骂的公主,她第一次有点心疼独自面对一切的惠和。 好像公主一直都是一个人。 “公主在哪里?”吕要和李毓站在使者所门口,吕要睁大了眼睛看着孤身回来的赵瑶问。 “在王的殿里。”年轻的侍卫长李毓眉目阴鸷,捏紧手中的长枪说。 “在王的殿里。”赵瑶双目失神,站在一片光亮里同时说。 那夜,公主没有回来。 他们三个站在使者所门口,不知为何也等了整整一夜,任楚国清晨的寒露沾湿了他们的肩膀头发。 “混账!”李毓捏紧了双手,眉宇之间青筋显露。 “若非我国式微,公主怎会受此欺辱,楚国实在无礼至极!” 晋国在三年前才结束国内内战,为尽快恢复国力,一国公主下嫁为楚王妾,如今更是礼节未成便强召公主侍寝,楚王轻视之心可见一斑。 “他究竟把我大晋看成什么了!” 身边的吕要却没有什么表示,他只是站在那里,微张着嘴,没有说话,用一双绿色的兽眼长长久久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赵瑶原以为他会一直站在那里,可在天光微明时。 “她不愿意的,我能看出来。”吕要忽然轻轻地吐出这句话。 他忽然全力奔跑起来,他跑得那么快,在空旷的掖庭长廊里只能听见他踏踏的奔跑的脚步声,好像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 “回来,小子,这是掖庭,是楚国,你要去哪!”李毓咬着牙追着少年高呼,最后他为了追上吕要甚至丢下了他手中的那柄长枪。 在二人之间的追逐中,赵瑶简直快要分不清李毓真正的目的了,因为他的样子,根本不像只是去追逐吕要。 在跑到走廊尽头时,左前方有一座轿辇停了下来。 “放他走,不许拦他。”那是公主的声音,她回来了。 按规在出嫁楚王之前以惠和的身份不能随意出入王庭,为了两国表面的和平惠和即便承宠,为了掩人耳目她就乘这样一座不起眼的小轿回来了。 “我今天心情好,他的去留,全由他,他想去哪就去哪,给他一包金子,李毓!”里面的公主扬声道,声音娇俏又尖锐。 “是!”已经将少年擒住在地的李毓沉声答道。 赵瑶追上前一脸慌张地看着轿辇里的公主。 “我不走。”少年挣开束缚走上前,站在轿辇前,目光灼灼。 “这些人,三日后都要离开回家去了,你要是走,我让他们送你一程。” “我不走。”少年瘦弱的脊背挺得笔直,他大胆的伸手摸向轿辇帘。 “放肆!”李毓呵斥道,同时他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紧闭的轿帘,又赶紧低头看着地面。 有风拂过,吹开了轿帘,只有吕要看见了轿子里露出的一张哭花妆容的脸。 “公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少年没有放下伸向轿帘的手,他单膝跪地抬起头,用一双葱郁的绿眸望着轿辇。 “真是不识抬举。”最后公主咬着牙瞥了一眼地上的众人又高高抬起头说。 三日后,晋国使臣启程回国。当日众人簇拥着将公主迎进了楚王后宫,第二日,她被封妃。 赵瑶看着她模样温顺的依靠在楚王的怀里,像招人怜爱的掌上宝珠,她一点点成为了楚王最宠爱的女人,后宫中无人能越过她的美丽和尊贵,没有人再看过她的笑颜之后不为其倾倒。 “她是甘愿的吗?”赵瑶想。 “或许吧”赵瑶又想。 可在一日惠和承宠回宫后,赵瑶像往常一样叫来洗澡的沐汤服侍公主时,赵瑶看到了滴在沐汤里的一滴眼泪。 那绝不是从发丝上掉落下来的一滴水珠,赵瑶眨了眨眼。 “我这样做,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在白色的浴汤里公主环抱紧自己洁白的身体,赵瑶看见了她膝盖上的一片青紫淤痕。 “怎么会!公主凭一己之身护晋楚二国和平,人民免受战乱,自是,”赵瑶住了口,看向了窗外。 这样的作用又有什么好提的。她也算是看透了面前这位惠和公主模样生的好,母妃就算是晋王最受宠的女人,也比不上晋国的三分地。 难怪在沙漠时公主宁愿不知道未来了,这样担惊受怕屈辱逢迎的未来,王庭内的公主在出嫁之前就早就知道了。 “王上今日问我嫁他甘不甘愿,如今想想甘不甘愿的,又有什么区别呢?”惠和低声呢喃,把自己的头沉进水里,再起来的时候,赵瑶再看不见刚才的那一点脆弱,她神色如常的踏出浴汤。 “看不看见的,又有什么区别呢?”赵瑶想起刚刚看见的那滴眼泪,不过。 她伸出双手环抱住公主稚嫩的双肩,这是第一次,她去拥抱一个人的肩膀。在赵家,她甚至没有资格和勇气在众人面前向自己惟一的亲人、她的爷爷要一个拥抱。 “别怕,公主,我在呢。”她说。 “公主的作用才不是只是做一个宠妃,公主可以去做任何事情,只要你愿意。” “撒谎。”怀中的人愣了一下说。 “才不是。”赵瑶眨了眨眼睛。 惠和的地位日渐巩固,赵瑶作为她的侍女在宫中也水涨船高,小宫女都尊称她一声姑姑,她在这楚宫内也可以随意走动。吕要也由公主举荐进入楚王的金卫军里展露锋芒。 “公主将你放在这金卫军里,可不是让你给她惹是生非的,你不顾念你自己怎么也能不顾念她!”赵瑶有次无事也去看他,亲眼看到他将一个人打得满脸是血还不放手。 “那人究竟是犯了什么过错,你这般打他!” 赵瑶有些生气,她扯着吕要的袖子就要把他扯下斗场。她原先也曾提醒吕要过刚易折,需得谨慎不可随心而动,那时吕要一口答应却没想到是骗人的。 已经身材修长穿着一身铠甲在阳光下魁梧的显出几分男人骨量的少年扬了一下嘴角,他站在比武场上,语气冷淡自大: “赵瑶姐,你不知道我究竟忍了多少心事欲望,才只把力气都使在这方斗场上,他们想要打败我这个胡人杂种寻快活,我不过只是让他们永远放弃这个念头而已。” 说完吕要笑了笑,轻轻松开赵瑶的束缚随手拿起一把短刀扭身看向对面持长枪的兵士。 “他们的嘴太脏,就来让我用刀子给他们洗洗。”他咧开嘴笑笑,短刀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 那日吕要全胜,对面的人自愿退出金卫军,再不入营,而吕要因为伤人过重也受了三十鞭刑。 之后据说他在金卫军里的月比中拔了头筹,原先那些曾笑话他是胡人杂种的人一个个被他拔掉了牙齿,不出半年他已经成为了金卫军里的狩长,也管着百十号人。 赵瑶想,接下来就是等待和注视,等待吕要成为那个征战四方的人,注视着惠和死在华美的大墓里。 就像爷爷图谶上说的那样,不会再发生任何改变。 但就像沙漠中难分方向,王宫中的局势里瞬息万变。 不过一年,惠和就受到了他人的陷害,有人指出她用巫蛊术媚上并在殿中搜出几个缠着头发的木偶。 这样的招数最简单,但的确起效。王的动怒引起了后宫的骚动,不久惠和住的宫殿便无人问津了。 吕要也因为替惠和在前朝说话触怒了楚王,当庭被拉下去打了三十个板子,然后就被扔到了军马舍。 不受君王喜爱的公主在后宫举步维艰,更何况他们没有多少可以信赖的人,原先从晋国带来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最后留在公主身边的,除了赵瑶,就只有半道插来的吕要了。 赵瑶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如今每日关心的事情,就是在这越发寒冷的大雪天里怎么才能换来更多的伤药和吃食。 “他在军马舍如何?”公主拔下发髻中的一枚发簪,放在手中端详。 “还好,他昨日还和我说有一位将军很赏识他,要单独为他开小灶教他武艺的。”赵瑶微笑着递给公主一杯热茶。 “是吗?那就好。赵瑶,把这簪子换了楚钱吧,即便是冬天,你身上的血腥气也已经遮不住了。”公主用一双温和又冷静的眼睛看着赵瑶。 “如此还不告诉我吗?” “他在军马舍被一位大人刁难,先是被鞭子抽成个血葫芦,又在河里泡了一天,我托人把他拉回了偏殿里,今日刚醒。”赵瑶说。 吕要之前在金卫军里盛气凌人,如今一朝落马,想要踩他一脚的人不在少数,即便他只是安安分分的喂马吃草,也会有不知从哪里来的毒蛇藏在他负责的草料里。 这次据说是因为长官嫌弃他洗的马槽不干净,说他也不是一个干净人,不如扔到河里好好洗洗。 公主没有说话,大步朝偏殿走去。 当赵瑶端着一碗药走进吕要的房间时,里面传来公主的声音。 “你算什么?还要为我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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