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皇明明答应了我,只要我愿意出嫁,我母妃即便犯了再大的错,他也会尽全力保护她。” 公主第一次在到这这陌生的楚宫内崩溃大哭,明明她在服侍楚王的时候没有哭过,在面对后妃们的刁难时也没有哭过,在面对一餐只有一块小小的红薯时也没有哭过,好几年了,她终于是哭了。 “如今她去了,我也回不去了,要这劳什子又有什么用呢!我又要把它送给谁呢?”公主窝在赵瑶的怀里抽泣着。 赵瑶回想着惠和那个时候在前往楚国的路上对自己的嫁妆心心念念,或许也有这枚珠子的缘由吧。 赵瑶这时注意到原来公主比自己还要再小半个头有余,她一只手就能揽全对方细瘦的腰肢,就像个小孩子,不,惠和明明就还是小孩子,可是—— 可公主不是小孩子了。 过了许久赵瑶低着头,发现公主已经在她怀里抱着这枚珠子睡着了,一张稚嫩的、轮廓优美的脸上沾满了泪痕。 她小心把对方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后悄声出去了。 门外,皎洁的月光散落一地,蹲在柳树影下暗处的吕要深吐了一口气。 “赵瑶姐,她、公主很想回去晋国的是吗?”他低头看着地上被风吹散的、像水流动着的疏散的叶影,眼中也倒映着斑驳的情绪。 “谁人能不想故土的呢?”赵瑶抬起头看着明亮又冷淡的月亮,轻轻回应。 她也想爷爷了。 “我不想,我没有故土,唯一的故人也葬在了楚国的郊外。”吕要站了起来声音冷淡,他偏过头看着赵瑶,面色平静却让赵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赵瑶偏过头沉默了。 “赵瑶姐,我能用一用你的柳哨吗?吕要忽然吐出嘴里的一支柳条抬头看向赵瑶。 “当然可以,毕竟这个是——”赵瑶从颈上抽出那只她一直戴着的柳哨递给吕要。 “是我阿姐的,我知道。”吕要神色不变,伸手接过哨子。 柳哨温热,触感温润明显是经过很多次手指的摩挲,盯着手中的哨子吕要的眼睛有些酸痛。 “这是她最宝贵的东西,原来她甚至不允许我碰。”吕要吹出一声长长的哨声,声音清脆明亮,响遏行云。 “那——”听到这话赵瑶像是被击中心脏了一样。 “所以我来楚国时只相信你说的话,因为我阿姐竟愿意把这东西给你,证明她一定信任你,赵瑶姐。”吕要看了过来,一双绿色的苍绿眼眸望向赵瑶,似乎能看透赵瑶的内心般。 赵瑶的视线落到了吕要含在嘴边的那只柳哨,她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个自知死局却依然奔赴骑马踏月而来的勇敢女郎。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之所以愿意跟着一起来楚宫,只是想要趁你不备拿走这枚哨子当个念想。不过后来,我也有了自己的私心……”吕要笑了笑声音低了下去,然后拿起哨子吹奏了一曲小调,声音宛转悠扬。 赵瑶抿了抿嘴唇,捏紧了手中那枚不再发光的玉片,念及那个女郎只觉得自惭形秽。 “这哨子,你吹的好听,也是你姐姐的遗物,还是还给你。”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抬起头看着不知道何时已经长得很高的瘦削少年。 在清冷的月光中,她盯着吕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只要有还在意的人或物在身边,那所处之地便是你的故土。” 吕要盯着眼前那双在月色下显得悲伤又歉疚的眼睛,停下了吹奏,他将哨子拿下来看了许久。 “她既然送给你,便是你的了。”吕要摇了摇头叫住了赵瑶将哨子递给了她。 赵瑶疑惑地接过了。 “赵瑶姐,快去看看公主吧,我听见她又哭了……”吕要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掖庭长廊的方向。 “我希望公主不要再哭了,我想要……” “成为她在意的人。”这句话很轻很轻,可是吕要说出口了,赵瑶也听见了。 因为这座偏殿里是如此的安静。 “吕要你——”赵瑶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扬起眉偏头看了吕要一眼。 “不要告诉她,赵瑶姐。算我求你好嘛?”少年眯起眼睛,直到现在—— 在那之后公主再也不愿开口说话。 “她值得。”赵瑶听到背上少年回应的这句梦话之后看向身前的公主。 “她想回故土,回晋国,我得带她回去,我必须得赢——” 惠和没有看过来,背部挺得笔直,姿态优美地似乎并没有听到身后这细微的声音一样,但从那盏宫灯幽暗的光里可以看到她的脚步变得慌乱。 晚上周遭一片宁静,哪里都是暗的,赵瑶在宫墙上却能看到身前少女低垂发髻上飞过一只小小的蝴蝶,像是一颗跃动的心脏。 三天后大军出征,吕要随行,临走之前公主换了一身宫女服饰和赵瑶去送他。 “公主,我能不能将这枚匕首带走?就当是您给我的护身符。”伤势未愈的吕要穿着一身楚国军服跪在面色苍白的公主身前。 公主第一次主动低头注视着吕要的双眼,良久她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公主,我会给您一个崭新的晋国,请您再等一等,我以这枚匕首起誓,绝不违诺。” 他笑着用匕首划破了手心,然后用食指沾了一点自己的血点在公主的唇上。 “这里没有牛羊血做牺牲,就用我自己的来和公主歃血为盟表示我的衷心。” 公主下意识伸舌舔了一下,染红了那双苍白的嘴唇。 “我绝不会背叛您,惠和殿下。”这是吕要第二次直呼公主的名字,说完话他涨红了一张脸连头也不敢抬一下连忙站起身匆匆离开了。 “要回来。” 赵瑶听见身边公主隔了小一月终于说了话,她扭头看向公主,看见了公主双颊上的红晕和发颤的双手,可见她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可该听见这句话的人却早已随军离开没有听见。 最终于楚明王55年大胜越国,收复晋国领土,越王称臣,定期朝贡。惠和自从晋国覆灭之后性格就越发沉静,除了听前线传来的消息时还算有些波动。 吕要在战场上如鱼得水,不出三年,已经是闻名的武将。 待至楚王大胜归来,分封功臣,军功最著者,就是吕要。 吕要受封二品郎将,一朝天下尽知其名。 那日惠和很高兴,她重新拿出尘封的妆匣衣箱,在昏暗的殿里重扫峨眉。 公主在妆台前呆坐了许久,她开了口:“赵瑶,我要那枚东海的珠子。” 赵瑶从小匣子里拿出来那枚血红色的圆珠,她自然知道这枚珠子对于公主的意义,她看着公主小心的双手接过捧在手心里看了许久。 赵瑶望着面庞微红的公主,四望了一眼冰冷的宫殿,最后将目光看向了窗上雕刻的花纹样式,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吕要并没有同意见公主,他只是托人带回了从前从公主手中拿走的那把匕首。 “臣来迟了,请公主降罪。”来人是他们都认识的人,李毓换了一身楚国军士装跪在公主身前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李毓。”公主双手发颤,最后握住那把匕首问。 “晋国覆灭后臣的家族叛国入越,臣内心深感为耻,楚王派吕要潜越,臣自请为内应,为晋国报仇。” 即便李毓这话说得再大义凛然,赵瑶也听得出里面的功利和钻营。 “三朝之臣,奸佞小人。”公主恨声道,在一片死寂里狠狠将匕首插入李毓的肩膀处。 “如今见到公主风姿一如往昔,臣深感天恩待我晋国旧臣不薄,”李毓抬起头,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他轻轻笑了笑。 “公主,比起公主您杀姐后还用弟谋权,臣弗如远甚。不过这才是我记忆中晋国后宫中的惠和公主,心狠手辣却也懂得向权力一次次低头。”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微微吐了一口气,继续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更大的微笑,他跪在那里,脸上有明明灭灭的透进来的合欢花窗格纹阴影。 “公主啊,我们不过是一类人。” 他将插在肩膀上的匕首拔出来,用衣袖擦净血迹重新递给公主。 “吕要说他没有办法送公主回原先的晋国,因为他说就算拼尽生命也会助公主得到一个崭新的更大的晋国。” “他一人力量小,难以成事。不过只要是公主所想,臣愿为公主赴汤蹈火。” 李毓离开前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公主望着李毓离去的背影将桌上的几个茶碗挥到地上,一片噼里啪啦声里她像一片夏天的绿叶被秋风强行催落了般,浑身颤抖着红了眼眶。 “他知道了,赵瑶。” 赵瑶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快要哭出来的公主。 “不,我没错,我绝对没有错,我不在乎,根本不在乎。”赵瑶又一次看到了当日大火之中的那一滴滴眼泪,她走上前拥抱住瘦弱的少女长叹了一口气。 “公主,你可还记得你当时问我为什么不愿意离开你身边去找别的贵人么?” 公主没有回应,她只是被动的被赵瑶抱在怀里。 “我家里原先是做预言师这一行的,公主,我看过您的面相,贵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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