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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细接头似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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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没有不让林晟回菀州,但做得比这更过分,要把先登军收归己用。他说:“我甚是欣赏先登军忠诚,想从中选拔一批将士扩充金吾卫。”

这话一出来,全场似乎冻结了。外面下的仿佛不是雨,是寒霜……

金吾卫负责皇城之外京城之内的安全,选拔条件不如守护皇宫的千牛卫那样苛刻,但也大多是从官员和世家家族子侄中选人培养。若是以先登军做金吾卫,岂不是以柴火充栋梁?而且这等于把京城安全交给林晟!

皇上一句让林焕一派感受到危机,然而林晟一派同样不安。这事儿从表面上看是抬举,实际上却可能打着瓦解先登军的主意。说是选拔一批,谁知道选多少,最终又要选多久?

不仅如此,皇上还把王诚的部队交给林晟:“晟儿善带兵,把他们磨练磨练。”

这次攻打赖大运,王诚部队闹出不少事儿。

能够出席这次宴会的都是人精,当然能听懂皇上言外之意,既敲打大儿子,又约束二儿子。缪泠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可能是对帝王的偏见,她觉得人一旦坐上皇位就变得神神叨叨,不爱在人前展露真实的想法。

对于皇上的调令林晟答应得不如缪泠爽快,但也没拒绝,而是圆滑地说:“王诚部与兄长交手多年,我还得向兄长请教一二才是。”

这话缪泠听着糊涂,觉得林晟也变得爱掩饰。只能胡猜着着他可能是想表明立场,表示自己不想介入林焕和王诚的旧怨。

整场宴会上就这么两件大事,是关于缪泠和林晟未来动向的安排。此外皇上表示京中官员一如往常,只是将来考核和任命方式会有一些改动,提前透个声儿让百官有心理准备。

总的来说算是给百官吃一颗定心丸,没有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样天翻地覆,但是大家好好办差,别混。

宴会自然还是以娱乐为主,重要的事情说完丝竹管弦舞乐便依次安排上。很多漂亮的乐姬生着一双含情目,眼睛乌溜溜地转,观察着新王朝又冒出哪些新贵。

大尚舞蹈讲究神形兼备,体现身体韵律、姿态曼妙以及眼波灵动。看得出来太常寺对这场宴会很重视,就是站在角落的乐妓也是舞技高超,生得貌美异常。

缪从文惯是维护阿姐,沉迷舞乐中一会儿立刻回神,十足拍马屁道:“还是阿姐最好看!”

林晟也看得入迷,海岛归来后便没见过这场面。他一边欣赏,一边想着缪泠,觉得她很多神态动作都像舞乐表演。缪泠无论是站是坐都保持身姿挺拔,走起路来姿态轻盈步步生莲,她扇扇子的时候一如乐妓摆弄道具,幅度小小地震颤,撩得人心动。

林晟心想:“是我没见过世面,所以五迷三道。像缪泠这样的妙人儿也许京城里多得是!”

这边轻歌曼舞,另一边大少夫人的棺柩趁着夜色冒着雨悄悄被送往心清山。乳母给缪泠留了一封信,宫人直接在宴会上转交,许是以为缪泠出了皇宫直接去新州,以后没机会了。

信被叠成蝴蝶大小,可以隐藏在掌心里,可以塞在碗底。宫人就是这样递给缪泠,看着特别像是两个奸细在传递情报。

缪泠没做过这么偷偷摸摸的事儿,当时觉得很不舒服。而且这场宴会上八百双眼睛盯着,宫人这点儿跛脚的伎俩哪能真的瞒过人?她想过当场说破,但一看信封上落款便忍住。这事儿不是她不愿意坦荡,而是皇家不愿意公开。

皇宫真是好麻烦的,跟从前没有一点点改变。

宴会之后缪泠特意多留一段时间,跟着皇后回宫,等到不再人多口杂时把信件递上。

“孙姐姐的乳母留信与我,大概是一些感谢的话。”缪泠说。

信封还没拆,她一个字也没看到。

皇后看着信封许久,好像真是想拿走,最终却打消这个念头,语重心长地对缪泠说:“她也是个糊涂人,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要学会自己分辨。”

缪泠快速地答应一声:“嗯。”

皇后神情缓和一些,笑道:“是我多虑,你打小就机灵。”

不一会儿皇上也来了,这么重要的日子自然宿在皇后寝宫。他看到茶几上的信没有装傻,淡淡地说道:“宴会上拿给你的东西就是这个?”

缪泠听着当时就双膝跪下求情:“这些年后宫混乱,宫人们没什么规矩。如今有皇后殿下统领,慢慢调教便是。”

皇上仍然没什么表情,缓缓说道:“起来吧!规矩不是一两天能教好的,我不会还没教就判她们死刑。”

知雪进屋来添置茶水,说让大家解腻。这里的“大家”仅指皇上一人,国公府里一些亲近的人如今都这么喊,不叫“陛下”,更不叫“皇上”。

缪泠不藏心事,对这些新称呼感觉有趣,脸上便露出笑意。

皇上见状就偏要为难她:“缪泠以为这套新称谓好在哪里?”

他都不问缪泠什么观感,径自决定这是“好”的!

缪泠照本宣科般回答:“称谓是为礼仪之门,人与人的交流从称谓开始,一个恰当的称谓可以让彼此之间建立联系,增加信任感。譬如我是信武侯世子,人们一听便知我是朝廷任命和信武侯府培养的,会对我信任和尊敬。我若做得不好,便是给朝廷和信武侯府抹黑。”

皇上轻轻笑出声,没再逼她,转而问道:“不让你回琼州,可有不悦?”

缪泠:“没有的,太爷爷先前同我说过的。”

“哦?他怎么说?”

“太爷爷说我厉害!”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信武侯倒是会教孩子!”

林晟远远地站在殿外听宣,对父亲的笑声感到陌生又诧异。他极少能逗逗得父亲开怀,父亲对他也不够温情。印象里父亲总是一脸严肃,看他的眼神像打量。

一开始他以为父亲发现他的病情了,然而培忻说:“不是的,从前国公与公子也是这般相处。”

“父亲若是已经歇下,我明日再来便是。”林晟对凝竹这样说道,他有点儿不认打扰父亲的好心情。

“未曾歇,在同世子说话呢!”凝竹神神秘秘地说,“担心世子不愿意去新州,觉得委屈,大家便安抚两句。”

“哦!”林晟悻悻然地想着:原来父亲会安慰人啊!

不一会儿里面传林晟进去,他果然见到缪泠。她平常说话总是轻声细语,所以在殿外一点儿也没听见声儿。缪从文本来无聊地在皇上身后玩,看见林晟便警惕起来,跑回阿姐身边守着。

敌意太明显,搞得林晟一头雾水。

皇上看在眼里,但没问,而是说正事儿:“可是为先登军而来?”

林晟:“儿仔细斟酌一下,王诚部虽是乌合之众,但有十万之数,儿尚年轻不能驾驭,“恐难当重任。”

“年轻?”皇上转头看向缪泠,“更年轻的在这儿呢!缪泠,给你十万兵,想不想要?”

皇上这是拿缪泠当教育素材,她想不想不重要,当好一个素材最重要。

缪泠:“十万兵听我的话,又不用我养着,钱粮都有朝廷。为什么不要?”

皇上听了爽朗地哈哈大笑,更开怀了,遗憾地说:“现在不能给你,魏国公那老小子疑心大,你越厉害他越不待见你。”

缪泠乖巧地应和着,她当然不奢望真能从朝廷这儿领走十万兵。

“也别说什么乌合之众。”皇上略微不爽道,“我们跟王诚打了多久?他是乌合之众,我们是什么?”

林晟继续推辞:“如此精兵强将,儿资质愚钝,更加不敢领受。一是怕误了军事,二是怕旁人多猜忌。”

皇上把茶杯松手轻轻磕在桌面上,发出清晰的一声碰撞,不知是真的不耐烦,还是表演不耐烦。

“时间不早,没什么事你就早些出宫吧!”皇上赶人了……

林晟不由自主地转头看缪泠,皇上也跟着转头,却是笑眯眯地问:“这么晚了,缪泠可要宿在宫中?”

缪泠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晟的怨气,赶紧推辞:“多谢陛下体桖,但是,太爷爷一定还在等着我们姐弟呢!”

后半夜雨势渐弱,竟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月亮。

缪泠姐弟和林晟默默地并排往宫门口走去,宫人在前头提着灯引路,宫灯照耀着把仨人的影子长长拖在身后,浮动在湿淋淋的宫砖上。

缪从文突然想起什么,硬是挤进缪泠和林晟之间,叮嘱道:“你是别人家的男孩子,不可以对阿姐搂搂抱抱。我挺喜欢你,但你如果那样做,也会变成狗东西。”

林晟惊讶,什么搂搂抱抱?他倒是想呢!不,他已经决定不这么想……

他无奈地看向缪泠,发现她没有想要帮忙解围的意思,便只好顺着缪从文说:“知道的,从文做得很棒!”

缪从文得意道:“那当然!”

接着,他献宝似的对林晟说:“我要拜师父,我的师父叫张进。以后我变得更加厉害,可以保护阿姐,然后不用你搭救了。”

林晟轻轻嗯一声,没做深究。他用眼角余光瞄到缪泠一身彩衣华服随着夜风轻轻飘扬,虽是酷夏,但夜里还是凉,便有点儿担心她。

担心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两眼,月光静谧,灯火跳跃,缪泠走在其中仿佛翩翩起舞。她就这样随意走着,身姿曼妙,比歌舞更迷人。林晟初看喜悦,渐渐地心里有点儿生气,觉得缪泠又“勾引”他……

“你倒是会在父亲面前卖乖呢!”林晟略带几分生气地说,“十万大军给你好了!父亲那么喜欢你,多求几次肯定答应的。”

缪泠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不懂这是发什么疯。

感受到对方不悦,林晟嬉笑着缓和气氛:“父亲怎么那么喜欢你呢?教教我呗!”

这能怎么教?皇上态度好是因为侯府没有威胁,她更不会是威胁!林晟想学的话,便得废弃一身武功学问,再遣散身边所有谋臣武将。

“别闹!”缪泠轻声呵斥。

“说什么?怎么声音小小的呢?可是冻着?”林晟故意逗她。

说话间林晟越走越近,缪从文“尽职”地推一把,说:“你挤到我了。”

林晟狐疑地看着,这小子倒是挺会说话,还知道找借口。莫不是一直在装傻?

中宫里灯火渐渐暗下来,帝后已经安寝。

皇后撒娇道:“今天事情真多,大典上要走那么多路。”

说着便把小腿盘到皇上腰上,示意他捏捏。

皇上照做了她便觉得高兴,然后捏着嗓子问:“陛下以后一直这样爱妾吗?可不会变心?”

皇上没有正面回答,轻轻地挠痒以示惩罚。

俩人闹到累就并排躺着,没有进一步亲密。皇后确认了夫妻感情,便有心情开始操心子女,问:“陛下怎么看待缪泠这孩子?”

皇上简单明确地说:“没坏心,有能力,会做事,人也讨喜。你就知道她说话哄你,但听着还是高兴。”

皇后点点头,跟着抱怨:“她啊,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随即有点儿难过:“从前那么喜欢晟儿,这次回来俩人不知怎得生分了。”

皇上笑说:“不打紧,让他们一起去新州。魏国公……软的还是不行,得打到他服气。”

皇后笑闹:“什么?他还有福气?”

仓州城内有宵禁,适逢新帝登基执行得更加严格,街上连一只野猫都没有。

信武侯府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车夫轻轻地拉动缰绳,以免动静大惊着沿街的人家。缪从文已经坚持不住,上了车就趴在信武侯腿上睡。刚眯一会儿突然醒来扑向缪泠,说:“阿姐香香的。”

信武侯往自己身上闻一下,他也不臭啊!

“一会儿你阿爹问起,想好怎么说了?”信武侯问。

“实话实说。”缪泠打定主意。

“不必,你阿爹藏不住话儿。”信武侯认真教导,“不要学你阿爹的脾气,莫要妄议皇家事。”

缪泠听后闭口不言,一会儿又忍不住说:“太爷爷不想知道吗?”

信武侯撇撇嘴:“有什么新鲜?”

如此一说缪泠变得宽心不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人关心大少夫人死活,只想着消除影响,她替大家伙拿一个主意,即便这主意不够完美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真正关心大少夫人的人觉得妥,便已经足够。

缪泠此刻特别想要得到肯定,便有点儿着急地就着车厢内的灯火将那封信展开阅读。乳母当然是说了一些感激的话,但更多篇幅是描述大少夫人如何可怜,最后留了一首诗隐晦地规劝缪泠:

种花莫种官路傍,

嫁女莫嫁诸侯王。

种花官路人取将,

嫁女王侯不久长。

信武侯眼神锐利,倒着看也能一目十行。缪泠还陷在情绪里,信武侯已经快速看完,问道:“你以为呢?”

缪泠缓缓回神,摇头说:“不会,我们就是侯府啊!”

信武侯哈哈笑,转而问正事儿:“对新州是什么想法?”

缪泠懵懵地抬头:“救灾救急么,明日便出发,去了才能确定是什么状况。”

信武侯摇头:“晚些去,早到的话魏国公未必领情。”

缪泠:“我去为了百姓,又不要他领情。”

信武侯笑道:“魏国公不领情就不给你开门,你要一路打进去吗?不能光想着做好人,要懂得做好事。”

缪泠乖乖点头,她挺喜欢听信武侯讲大道理,觉得都是大智慧。

不能光想着做好人,要懂得做好事。

这句话像一棒槌敲在她脑袋上,敲出过往许多旧事逐一反思,自觉还有相当大的成长空间。

她学到了,但撒娇着埋怨:“太爷爷既有主意,为何不直说?我又不是不听!句句都像在考验我,试探我,特别讨厌。”

缪泠有什么感受就直接说出来,信武侯也是个坦荡人,反问道:“考考你怎么了?”

怎么呢?

当然不怎么!

缪泠败下阵来,委屈地哼一声。

信武侯:“别哼哼唧唧,有什么想法直接说。”

缪泠:“我说了,太爷爷讨厌。”

“嘿嘿!”信武侯听了直乐,“知道了,女大不中留。”

缪泠瞬间眼神暗淡下来,什么快乐都没有了。信武侯没有假装不知,直接问道:“怎么突然不喜欢大王,就因为他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人不记得你,不也挺喜欢你?”

“那不一样。”缪泠委屈得眼眶泛红,倔强地认定,“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信武侯:“怎么不是?陛下和娘娘都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缪泠没有感到惊讶,父母怎么可能看不出孩子的变化?只有林晟那个傻子以为自己瞒得好。

然而确定这件事后缪泠却不是感激林朗夫妇体谅林晟,而是略带恨意地说:“他们当然无所谓,只要是儿子就行。每个儿子摆好位置就行,还分大小王。”

“所以林晟不喜欢他们。”缪泠小声嘀咕。

“胡说八道!”信武侯呵斥道,“人家亲父子,轮得到你来评判?”

谈起林晟本来就心里难受,被太爷爷一声呵斥情绪便彻底释放出来。缪泠低着头与地面平行,眼泪不经过脸庞直接落下。哭得巧,一会儿下车也许不容易被看出来。

信武侯无奈地看着,也不肯哄。结果缪泠越哭越来劲,马车上铺的垫子明显被打湿一圈。

信武侯:“有那么委屈吗?”

缪泠:“太爷爷,我好想林晟!一会儿就说是被你骂哭的,便不会有人看我软弱。”

信武侯被逗笑,伸腿把缪从文踹醒,下巴朝缪泠一点,简要传达命令:“哄!”

缪泠本来没想提什么要求,看太爷爷被自己弄得手足无措,便生出一些想法:“太爷爷,你同陛下说让林晟同我去新州好不好?”

“不是不喜欢吗?”信武侯嘴硬,心中却暗爽,他跟皇上正愁不知道怎么把林晟弄走。

林晟若是一直留在仓州,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林晟最好也不要参与攻打京城,万一立个大功,更是麻烦。

缪泠没注意太爷爷的“歪心思”,认真地分析起来,争取道:“林晟所有的依仗就是一支先登军,但现在是皇上要收买先登军,肯定倒戈。这可是天子,谁不想跟着天子混!至于王诚十万大军,人数虽多,却是一团乱糟糟,每一个伍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怎么可能快速效忠林晟?”

“太爷爷,他什么都没有,留在这里太危险。”

信武侯悠闲问道:“跟你走就安全?”

缪泠答得认真:“琼州、樱州内涝,朴州海水倒灌,三州都需要救灾。林晟去走个过场,便能拉起来三十万兵。我不会把琼州军都留给宵刺史,晁刺史则一直想寻个明主,还有班恩哥一直在跟林晟表忠心。”

“这三支队伍整合一下,三十万绰绰有余,而且都是精兵。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别人总要忌惮他一些,再不济也能自保。”

信武侯严肃地问:“跟谁谈自保呢?”

缪泠任性道:“明人不说暗话。”

林晟为什么需要自保,这马车上除了缪从文还有谁不知道?兴许缪从文也知道。

信武侯仍然不松口,诱导着:“那也得先问问林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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