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泠脾气实在倔,真就死撑着啥也不吃,后来看公文都是趴着,把那本关于不听号令的将官的处罚册子翻来覆去看。 林晟一直在旁边陪着看,半天没出声。缪泠脸上有淡淡的难过与失望,但很快收拾好心情,带点儿教导的口吻说道:“林晟从前不提倡重罚,说二十军棍能打死人。” “中原士兵这么娇弱?”话说一半自知不妥,讨好得对着她笑,“你是帮我找回记忆吗?” 她摇摇头,并不强求:“你别多心,只是你要学着为人处事,他从前做二公子时优秀、受人敬爱,便是把他当作学习的对象也是好的。” “我不多心。”他乖得不得了,和颜悦色,“你让学我就学,学得比他还好。我醒来才学打渔,不也做得很厉害?” 她没再回应,软作一滩伏在桌案上。他好笑地靠近些,哄着:“你想吃什么?早上的肉脯还不错,给你取一些过来好不好?” “不教陈颖那老小子看到的。”他保证。 “林晟!”她软绵绵地打断道,“你从前很是尊重陈叔叔,对大家都礼貌,所以大家都喜爱你。” 他认真记在心上,嘴上依旧诙谐道:“他们欺负你,我还礼貌?” 缪泠有气无力地纠正:“没有欺负我。” “我去厨房偷饼子吧!”他一脸认真,“肯定已经做好的,故意不拿给你。” 她不想说话,只是动动手指轻轻按住,不让他去。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皮肤白得通透,青碧的血管若隐若现,看着有一种脆弱而妖艳的美丽。他不想动,也不敢动,就任由她按着,好像千斤重,又好像如羽轻。古人说什么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现在是真懂了。 “好,我们就不吃,气死他们!”林晟轻声说。 缪泠弱弱地哼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一边还不忘操心地交代:“你帮我把这册子驳回吧!不打了,没好药也没好吃的,别是真把人打死了,回琼州再处置。” 她说话细细碎碎的,好像马上就能睡迷糊。 帐子外面天光明亮,寒风呼啸声若隐若现,帐内则是暖暖香香。他用心感受着这些,便升起一股幸福与满足。 “缪泠?”他轻声唤着,见她没反应才接着动容地说,“我觉得自己坎坷半生就是为了遇见你,你是老天对我所有不公的补偿。” “这话拿去哄小孩都不好使了。”她仍然闭着眼睛,口齿不清地反驳,“老天爷真大方,拿我去补偿。” 他微微笑,也学她一样趴在桌案上,俩人面当面。本来是自说自话,她偷听也就罢了,怎么还嫌弃上? 缪泠艰难地微抬眼皮看他一下,并没有把他推开,可能也是没力气。管他呢,反正就当她默许了!他心安理得地趴好久,心里高兴得一塌糊涂,觉得比并排躺着入睡更亲昵。 “缪泠,缪泠?”他轻轻喊两声,得不到回应也继续说道,“这么躺着总是不舒服,抱你去床上好不好?” 她没答应,他则是当她没反对,自作主张地把人扶起来。 她有些迷糊,但熟练地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借力往他怀里挂。她让抱的,也不知是让他抱,还是让林晟抱。他心里五味杂陈,有点儿嫉妒他们从前关系那么好。 缪泠现在就很可爱,难以想象从前全心全意爱着林晟时该有多迷人! 林晟把佳人安置睡下之后,怀着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心情去找陈颖算账,好端端为什么不给人家吃的!不过他还记得缪泠要求他对陈颖礼貌些,会称呼“陈将军”,也知道说“请”…… “请陈将军把小姐爱吃的端上来!” 常辛见俩人神色不对,怕他们又打起来,打紧过来打圆场:“二公子误会了,陈老大是为小姐好。小姐要是只在阁楼上绣花,自然爱吃什么是什么。可是小姐要上阵杀敌,还要身先士卒,少吃一顿不就多一分危险。” 见林晟神色缓和,陈颖才开口解释:“还要再胖五斤,手臂粗壮些,投掷长枪时方能不容易拉伤。” 再胖五斤会变成什么样儿?林晟脑子里胡思乱想地勾勒起来,手臂添5两,胸脯去2两,腰、腹、大腿都匀点儿,好像还不错,抱起来应该更舒服。 他觉得满意了,转身就走。想起来缪泠要他讲礼貌,停住脚步道一句:“多谢陈将军费心。” 常辛差点儿被口水噎死,连连摆手说:“不敢当。” 林晟便想起来自己并没有谢他,好奇地问:“我从前对你也尊重、礼貌吗?” 常辛憋着笑:“二公子高兴就好。” 终于憋不住,调侃一句:“二公子跟从前一样听话,训一顿,毛都呼噜顺了。” 林晟不在意被取笑,只是想着:哦,跟从前一样吗?那就行,缪泠应该会喜欢。 有时候他也会迷茫,觉得自己挺没人格,但很快调试好心情。就在缪泠面前没人格吧,又怎样呢?在其他地方保持本心不就好了?退一步说,过去一两年他迷迷糊糊地“做自己”,并没有像此刻这般幸福与满足。 那时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只会捕鱼的岛民,出海比出征更危险,不知道哪时候就葬身鱼腹。现在他拥有一个可爱又厉害的小娘子,全世界都知道她爱慕他。虽然小娘子嘴上不承认,但可以不顾琼州安危,挥兵相救。 军营里的一天格外忙碌,要巡逻、要操练、要布防等等。按他们所说,林晟应该对军营生活很习惯,可惜他并没有熟悉的感觉。 回到中原之后他对一切都陌生得很,饮食、服饰、气候都让他觉得不舒服。若不是在缪泠身上找到一点儿模糊的印象,真会坚定地以为自己被骗了。 培忻说:“不急,将军从前很少在朴州、琼州一带生活,回到乌城之后应该会想起多一些。” 相比恢复记忆,林晟更在乎另一件事:“缪泠不能跟我回乌城吗?” 培忻给庄主递个傲娇的小眼色,看吧,就说将军离不开小姐。 常辛回答:“我们再往前送送,等乌城方向的接应到了,小姐就回琼州。” 见林晟困惑,常辛憋着笑,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解释着:“培副将大概不好意思跟二公子说,从前小姐挥兵乌城门下,一路势如破竹。所以我们不能去,去了乌城会紧张。” “打赢了吗?”林晟好奇地问。 他问打得怎么样,而不是守得如何,完全站在缪泠的角度发问,一点儿没把自己当乌城人。 “申先生请来他的老师,是小姐尊敬的长者,就给劝住了。”常辛客观地说,“攻城战没打,遭遇战不少。反正乌城阵亡小一万吧,被打怕了。” 林晟拧着眉,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乌城百万军,琼州如今也才不到二十万,如何小打小闹就让对方阵亡过万?” 培忻找借口:“乌城精锐都在前线抗击俞国,小姐突然在后方偷袭。” “什么叫偷袭?战书没收到吗?”常辛跳起反驳,“就差通知到户吧,小姐要打乌城,不想给乌城陪葬的后退三十里。” 俩人为了当初到底是琼州厉害,还是乌城避战吵得不可开交,林晟却突然走开。他看到清荷端着食盘,想是缪泠睡醒了。 营帐里昏暗,缪泠刚刚沐浴过,头发湿漉漉的。 他忍不住唠叨:“这天气何必爱干净,仔细着凉。” 她转头看过来一眼,好像是不高兴。光线实在太暗,他看不清便走近些问:“怎么,生气了?” 确实生气的,但不知道要不要纠正他。反正以后也不常见,没机会再给他犯错,说不说都一样。 “生我的气?说来听听!”他好笑地蹲在她身前,“不想说吗?那给你揪耳朵。” “干吗揪耳朵?”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受了风。 他说:“我看别人家小娘子教训相公都是揪耳朵。” 她疲惫地反驳:“都说了不是你的小娘子,晁刺史他们见你什么都不记得,逗我们玩的。” 他拉着小姐娇软的小手在自己脸颊上磨蹭,笑眯眯地说:“那不揪耳朵,怎么让你消气呀?” 刚回来的时候,他特别讨厌缪泠这种磨磨叽叽的性子,心里有话不肯明白地说,还一副大受委屈的样子。才不过短短时日,他已经开始享受,就喜欢这么磨着她慢慢套话。 反正只要是她,怎么样都好。 “我没有生气。”她嘴硬。 “知道了,我们缪泠最大方。” 她望着林晟出神,从前很讨厌他总是一副哄小孩的样子,现在看着却格外感动。只要他身上出现一点点旧时林晟的影子,她就觉得既激动又难受。 “怎么了?”他敏锐得察觉到异常。 她没有回答,若是让他知道这样子像“林晟”,恐怕以后天天都会这么说话。 缪泠绕回上一个话题:“你干吗放我在床上睡觉?没换衣服没沐浴,脏脏臭臭还有血腥味,床铺都弄脏了。” 林晟回头看一眼,果然被褥都被撤走:“啧,爱干净!” 看她着恼,补充一句:“爱干净好。” 莫说行军打仗,就是出海捕鱼,若有人又挑食又挑被褥,管他男女肯定被大家一顿收拾,还会把臭鱼烂虾搁床上来一场极速脱敏。但缪泠做这些事他只会觉得可爱,还会努力想方设法惯着她、满足她。 清荷进进出出摆设餐食,帘子掀开冷风一阵儿一阵儿往营帐里灌进来。缪泠盘腿坐在椅子上,未着鞋袜,大袄子也只是披裹着,没有好好穿。 他揪着领子把她裹得更密,好笑地说:“不会自己穿衣服吗?要等清荷帮忙?” 袄子看着厚实,但质地特别轻软,他忍住多捏一下,问道:“这能保暖?” 说完不等她回答,毫不见外地把手伸进去感受一下温度。手伸一半却顿住,突然想起来缪泠害怕身体被碰触,便转而用手背碰一碰额头。 “我没病。”缪泠脸上露出一点儿羞赧之色,“就是饿得没力气。” 林晟呆呆得陷入回忆,试图找出更多记忆。怎么会觉得缪泠害怕碰触呢,为什么?上次也是这样,突然不敢揉她的小肚子。 他一回来就跟缪泠睡在一起,从来没觉得缪泠害怕。那时候她看起来很习惯亲密,困了就往他怀里倒,会抱着他嘤嘤哭。今天早上睡迷糊时,也是主动搂着脖子让他抱。 记忆中的人不是缪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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