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红萼当街拦路,上官耀不管。 可她险些遇刺,援兵却到得比谁都快。 早在上官耀带人赶来前,宋翊为护苏采薇,已然破阵冲出,拥着她跃上城楼,得沈、凌二人眼神示意,纵步翻出城墙之外。 他二人一个得惊风剑真传,另一个则承张素知惊绝尘世的刀法,身手已非常人可匹敌,纵伤不了这些金甲卫,也断然不会被轻易困住,只消脱身之后,再凭门中记号与烟信相聚便可。 苏采薇一到城外,立刻便将宋翊推了开来,扭头见他眼有诧异,当即翻了个白眼道:“瞪那么大眼睛看我干什么?受伤啦?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小心点。” “我没事。”宋翊道。 “没事就没事,告诉我干嘛?”苏采薇沿着山道独自往前行进,头也不回道,“也不知道后边会怎么样……怎么就碰上这么一群蛮不讲理的人?” “怨我。”宋翊黯然跟在她身后,道,“若能早点察觉,也不至于如此……” “无所谓,反正你是自由的,”苏采薇满不在乎道,“要是人家对你真的不错,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推给她?”宋翊眉心一沉,“那为何一开始不答应上官耀?” “是你不答应,又不是我不答应。”苏采薇道,“拿我当挡箭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几时……” “你说有婚约在身,我怎么不知道?”苏采薇没好气道。 “我那只是推脱的说辞。”宋翊解释道。 “哦,那就是没有婚约,也没有心上人了?”苏采薇瞥了他一眼,见他还要说话,便抢先开了口,道,“有没有也不关我的事,反正你以后要是再有喜欢的姑娘,师姐我也不会找你的茬。反正一个在秦州,一个在云雾山,天南地北,我也妨碍不着你,是吧?” 宋翊一时语塞,只得闭上了嘴。 他本有心求和,但听完苏采薇这一连串的话,根本不知该从何开口,更猜不透她是怎样的心思。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你真打算回秦州吗?” “我像在开玩笑吗?”苏采薇停下脚步,冷眼朝他望来,道,“怎么,我卖给你了?有家不能回,非得听你安排?” “我没这么说过。”宋翊眉心越蹙越紧。 “那就行了。”苏采薇拍了拍手,继续往前走去。 “采薇……” “叫师姐。”苏采薇边走边道,“还改不过来了是吗?” 宋翊扶额,无言以对。他素来话少,本就不善言辞,尤其碰上苏采薇这样泼辣的脾气,更是无从开口,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 他不愿就这样陷入没完没了的争执里,然而面对可怕的沉默,又令他心下惶惶难以安宁。 可想到一开口说话,又不知当从何说起,犹豫多时,又不得不闭上了嘴。 南诏地界,山中草木与中原多有不同,许多花草长得奇形怪状,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苏采薇始终紧紧环抱双臂,低头向前行进,生怕碰着有毒的奇花异草,又生枝节。也不知走了多远,她忽然觉得累了,便找了处凸起的山岩,坐下身来。 宋翊见状,便也不说话,在她身旁坐下。 苏采薇向旁避开些许,见他又想说话,没好气道:“怎么,师姐的便宜都想占啊?” 宋翊索性闭上了嘴,背过身去。 苏采薇一手托腮,呆呆看着前方山林,沉默半晌,忽然说道“师兄说……你第一次在黎州见到她的时候,都没记住这个人。” “嗯。”宋翊点了点头。 “那第二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苏采薇又问。 “那天你在客舍养病,我和师兄去巫神庙,在那里遇见了她。”宋翊如实答道。 “那,是你们一起碰见了她?”苏采薇问道。 “起初,我们在大殿同巫师问话,姬灵沨突然出现,把师兄叫了出去。后来,上官红萼便来了。”宋翊答道。 “那她同你说了什么?”苏采薇道。 宋翊略一蹙眉,回忆良久,方道:“似乎一进来便说了她的名字,之后……还说见过……对了,那天,她也提到了黎州。” “记得真清楚。”苏采薇嗤笑一声,别过脸去,话里似有嘲讽之意。 “你怎么又……” “又又又,又什么?”苏采薇站起身,居高临下瞪着他,道,“是,我脾气大,我总找你吵架,我就喜欢没事找事,成天没个安生。反正你也累了,不想再继续了,就别没话找话,让我误会。” 宋翊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总是这般不温不火的模样,任苏采薇气得七窍生烟,也说不出几句安慰的话。 “我饿了。”苏采薇挽起袖子,道,“刚才来的路上,看见地上长着不少菌子,那些颜色不鲜艳的,应当没毒吧?” “不好说,你别乱来。”宋翊起身道,“前面有水声,也许有河。” “我自己去,用不着你管。”苏采薇说着,便气鼓鼓往前行去,小声嘟哝道,“这么多年不都活过来了,离了你我还什么事都干不了吗……” 宋翊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走远,却忽地睁大双眼,仿佛想起何事一般,快步朝她追了过去。见她走到河边,挽起裤脚便要下水抓鱼,连忙上前扣住她脉门,一把拉了回来:“你不能下水!下月又犯病了怎么办?” “你管那么多干嘛?”苏采薇极力试图挣脱他的手,却始终徒劳,气急说道,“你好烦啊!” “是我错了,”宋翊两手按在她肩头,强行扳过她的身子,迫得她与自己对视,按下心头焦灼,温声说道,“是我不该与你争执,不该几天下来都视你如无物,不该逞一时意气,说那些丧气话,是我……” “可你打心眼里就没觉得自己错过。”苏采薇冷冷打断他的话,道,“我再如何置气,也不会轻言放手,真正的狠话,都是你说的。” “采薇……” “叫师姐!”苏采薇抬高嗓音,用力推开他道,“凭什么你想散就散,想和就和?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我不找你麻烦,你倒纠缠起我来了。今日替你圆场,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宋翊无奈已极,心下又是一阵抽搐:“采薇……” “说了叫我师姐!长幼有序不懂吗?”苏采薇高声道,“你既觉得疲倦,又何必说这么多?等下回再争执起来,又说几句狠话,发几句牢骚,就当事情过去了?你不嫌烦我还烦呢?” 听她如此一说,宋翊心中的不满,亦被激起,不由驳道:“可若不是你说话毫无分寸,非要当众令我难堪,我又怎会……” 苏采薇一听这话,立刻便来了火气,当即指着他道:“我告诉你宋翊,姑奶奶今生就这脾气,当年敢往你房里放蟑螂,以后就敢放毒蛇!多说几句怎么了?是我求着你非君不嫁吗?你倒好,什么都来怨我,我又凭什么忍着你,受这些闲气?不爱听是吗?那就滚啊!” 此间风雨,原就是因上官红萼痴恋宋翊而起。她接连几日不曾安睡,又流落到这荒郊野地,本就一肚子委屈,听他回嘴,顿时便绷不住,一齐发泄了出来。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宋翊的心也再一次冷了下去。他苦笑摇头,缓缓背过身道:“是,是我多心了……你随意。”言罢,轻阖双目,长长呼出一口气,尽力平复心绪,不再说话。 苏采薇看了一眼河里游来游去的去,方才还饿着的肚子已然气了个大饱,当即便在河边草地上坐了下来。宋翊也不理会,只是默默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她又困又饿,根本走不动路,也不肯服软。宋翊只当她闹脾气故意不走,然顾及她安危,也不便走开,便一直站在一旁,直到黄昏,因站得久了,感到些许困乏,便在离她二尺之外的草地上坐下身来,目光却朝着另一侧,完全不看她。 苏采薇抱膝而坐,愈觉困倦不已,不知不觉便伏在膝间睡了过去。睡得深了,身子渐渐歪斜,直接趴在了地上。 冷风拂过河岸,宋翊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回身望了一眼苏采薇,这才发觉她已睡着,便即走到她身旁,解下氅衣盖在她身上,悉心捻了捻边角,垫在她身下。 却在这时,他忽然瞥见她眼角挂着一滴清泪,不由怔住。 苏采薇仍在梦中,却忽地抽噎起来。宋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忽地便慌了神,可一想到若是此刻把她叫醒,又会令她丢了颜面,不禁犯起了难。 “说你几句怎么了……”苏采薇在梦中抽噎,竟还说起话来,“听见什么都要噎回去,我几时待你不好过……” 宋翊闻言,唇角微微抽动,本能伸手欲替她拭去脸上泪痕,却又犹豫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吹着河畔冷风,渐渐冰凉。 “我错怪你了还不行吗……她那么盛气凌人,把话说成那样……你还不肯说好话……我为什么要认怂啊……”苏采薇抽噎不止。 这些话,宋翊听在耳中,愈觉心痛如绞。 “你有那么好吗……谁都要来争一争。”苏采薇仍旧抽噎着,“脾气又古怪,又不爱说话,过去十几年……都板着个脸,跟谁欠了你钱似的……那么多大风大浪,都一起走过来了,你却……你却要弃我而去……” 宋翊闻言,低头扶额,心下百感交集,混乱如麻。 苏采薇说到此处,忽然哽住,又哭了一会儿,慢慢又睡死过去。宋翊坐在她身旁,守了整整一夜,等到翌日清晨,手脚已被河风吹得冰凉发麻。 就在这时,苏采薇忽然坐了起来,看着身上披着他的氅衣,瞪大双眼,朝他望了过来。 “没着凉吧?”宋翊柔声问道。 “你不冷啊?”苏采薇没好气道。 宋翊不言,只是静静望着她,脑中飞快晃过昨夜情景,脑中极力搜寻着能想到的词汇,只想尽快安慰好她,却见她一把将氅衣丢了回来,起身就走。 “采薇,是我没照顾好你。”宋翊一手提着氅衣,并未立刻披上,而是飞快站起身来,对她说道。 苏采薇身形明显滞了一瞬,半晌,方回过头来,对他道:“你没毛病吧?” “一切因我而起,不该怨怼旁人,”宋翊加快脚步,走到她身旁,道,“尤其不该让你伤心。” “哦。”苏采薇随口应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随意,我不在意了。” “我……”宋翊搜肠刮肚,苦思良久,方道,“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可我知道,这次真的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为自己的无知莽撞,给你招来一次次祸事,上回在宿州是,这次也是……还有那次雷昌德与桑洵合谋……” “行了,叽叽歪歪说那么多,你到底想干什么?”苏采薇瞪了他一眼,道,“都说了我不怨你,别再烦我就行了,再吵,我就不管你们死活,一个人回秦州去了。” “采薇……” “叫师姐!” “师姐……不,采薇,”宋翊差点被她绕进去,这才想起自己所为是求她原谅,不当一味顺从她的气话,忙改口道,“总之,一切是我想的太多,做的太少。这次的事,千错万错,都怨我一人……” “哎呀,翊哥哥,你都这么求她了,她还摆谱呢?” 宋翊话到一半,突然听到上官红萼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立时怔住,瞪大双眼。 苏采薇亦惊恐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山麓,却看见上官红萼立在一堆乱石枯草间,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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