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众宾酒饱饭足,渐渐散去,不少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更有甚者,直接趴在酒桌上睡了过去。 施正明抱着酒壶,半个身子瘫在座椅上,指着秦秋寒道:“秦……秦阁主,证明我的清白,可全都……全都靠你了……”他一面说话,一面打着嗝,满嘴喷出浓烈的酒气,“一定……一定要找出那个怪物,好让他们知道,老子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 “施庄主多虑了,说没说谎,我等心里都明白。”秦秋寒笑道,“在场诸位,都是响当当的英雄豪杰,岂会为这种小事嚼人舌根?” 他下了主桌,还未站稳,便被歪歪扭扭走来的江佑撞了个满怀。江澜见这厮一副烂醉的模样,赶忙奔上前来把他拖走。 秦秋寒回头望了一眼这姐弟二人,随即转向凌无非,只见他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盯着与他隔了两个座位的沈星遥,似有心事一般。见此情形,秦秋寒略一沉默,还是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沈星遥见人散得差不多,便即起身走开。凌无非见状,即刻起身追了上去。 虽是四月天,山中气候却如初春般料峭。此番比武大典,女客本就不多,其中又多是各个门派的掌门或是长老的夫人,皆随夫住在东面山头。因此离席之后,越往西行,来宾越稀。 沈星遥走出一段路后,到了四下无人之地,忽然加快脚步奔跑起来。凌无非远远望见,心中忧虑,便忙上前将她一把拉住,道:“你如此反常,便不怕被人看出端倪吗?” “反常?我有吗?”沈星遥推开他的手,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挑,“怕是只有凌少侠一人觉得我反常吧?” 凌无非看了看她略显狡黠的神情,眉心微微一蹙。 若说先前看她的模样,还像是在生闷气,这会儿却似有意拿他寻开心似的,拿他揶揄。 凌无非摇了摇头,道:“所以,有人方才在席间借着江佑的话刺我,可是还有别的缘由?” “凌少侠有一百种心眼,这么简单的事,一定猜得到。”沈星遥说完,便即转身走开。 凌无非见状,只能摇了摇头,跟上她的脚步。 山中夜色,月明星疏,隐隐约约的人声顺着夜风,从远处的一处岩石后方飘了过来。二人闻声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循着声音找去,却看见李成洲与一名青衫女弟子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方,正激烈争执着。 “正是李少侠出风头的时候,我怎么好去搅了你的兴致?”少女冷哼一声道,“更何况,吃一堑长一智,已经被人害过一次,就该当心点。我可不想死这么快。” “她是谁?”沈星遥眉心微蹙,小声问道。 “燕长老的大弟子,陆琳。”凌无非道。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听完陆琳的话,李成洲的话音也抬高了些许,“旁人对你的关心便都是真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变成了要害你?” 听到此处,凌无非不自觉望了一眼身旁的沈星遥,见她正全神贯注盯着那正在争执的二人,眸光不觉黯淡了几分。 “我可没那么说。”陆琳再次开口,“您是未来玉华门的掌门人,怎会同我一个小小的弟子计较?” “这是哪里的话?”李成洲道,“比武大典,玉华门上下百余弟子都会参与,谁一定能当上掌门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你也知道自己未必能坐上掌门之位吗?”陆琳冷哼道,“还是说你见我伤愈,也觉得心虚了?李成洲,做人做到你这份上,还真是可笑!当初自知比不过我,便以婚约之名劝我放弃,规劝不成,便暗下杀手,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言罢,便即大步走开,半步也不停留。 “我……陆琳!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李成洲在陆琳身后大喊,却见她连头也不肯回。惨白的月光笼罩着他的身形,身形渐渐颓然。 良久,直至陆琳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李成洲方才迈开脚步,转身离开。 沈、凌二人屏息凝神,匿于岩石背后的阴影之下,远远看着这一幕,一言未发。 等到确认他们彻底走远,沈星遥率先从阴影之下走了出来,抬腿便要走。 “星遥!”凌无非见状,连忙跟上。 “玉华门里,参加这一次比武大典的弟子之中,谁的武功最高?”沈星遥忽然问道,“是刚才说话的那位陆姑娘吗?” “这几年的确听说过,玉华门这一辈弟子之中,最为出众的便是陆琳。”凌无非道。 “听他们刚才所说,李成洲与陆琳的关系似乎不简单。”沈星遥道,“看来情深似海,都只是嘴上说说,远不如名扬四海来得重要。” 凌无非听出她话中有话,不觉摇了摇头,道:“这就开始指桑骂槐了?先前是谁嫌我有话不肯直说?” “那又如何?”沈星遥自顾自往前走着,漫不经心说道,“难道是我说错了?你真没有事瞒着我?” 凌无非听她如此一说,脚下略一迟疑,却见她已加快了步伐,大步走远,于是思忖一番,还是追了上去,直到客房前。 沈星遥也不说话,直接便拉开房门走了进去,随即回身关门,却见他将手按在门框上,不让她把门关上。 僵持许久,沈星遥索性松了手。凌无非猝不及防,因着惯性向前一个踉跄,脚背撞上门槛,险些摔倒。他连忙稳住身形,抬眼却见沈星遥玩笑似的笑了笑,微露愠态,别过脸去,冷不丁问道:“再不说实话,我可真把你打出去了。” “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出卖了你吧?”凌无非略一蹙眉,难以置信道。 “看你这扭扭捏捏的样子,我有什么怀疑都合理得很。”沈星遥瞪大双眼望他,一撇嘴道。 凌无非见她这般,不禁摇头叹了口气。因方才大力推门的动作牵动胸前伤势,他忽然感到正在长合的伤口散发出一阵麻痒难当的痛感,便伸手揉了揉。 沈星遥见状,眉心略微一蹙,道:“已经大半个月了,你这伤怎么还没好?” “那是因为……”凌无非略一踟躇,正待开口,话却被她打断。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这些天到底跑哪去了?段苍云的事,又是怎么处理的?秦掌门分明话里有话,在商州遇见唐姨的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沈星遥双手环臂,歪头打量他一番,认真问道。 凌无非听罢恍然:“你就是因为这个?” “少废话,回答我。”沈星遥白了他一眼,道。 凌无非无奈摇头,随即直视她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在商州发生的那些事,我没对人说过半句。” “就这样?说完啦?”沈星遥眨了眨眼,目光狡黠。 “段苍云的事情……我是怕你听了会对我有芥蒂,”凌无非无奈,只得原原本本将那天如何恐吓段苍云以及对宁缨的交代都告诉了她。 沈星遥听罢,恍然点头,可过了一会儿,又蹙了蹙眉,道:“你为何会认为,我会因为她的事对你不满?” 凌无非一时哑口无言。 “你对此事的处理,的确与寻常待人不同。”沈星遥若有所思,“可她既不是寻常人,便不能以寻常之礼相待。没什么大不了。” “如此说来,是我多虑了?” “行了,还有一件事你没告诉我。”沈星遥抬眼,直直盯着他双目,道,“继续说。” 凌无非眉心一动,思索良久,方道:“这半个月来,我只是……” 他迟疑半晌,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对她说道:“我伤没好全也是真的,因为这些天一直都在闭关练功,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沈星遥听罢,不由一愣。 凌无非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拘谨:“我不想总是帮不上你的忙,更不希望以后遇上何事还要拖累你。可这种事说出来,难免像在邀功,所以我才……” “好,我都知道了,”沈星遥的语气终于变得柔和起来,“起初你不肯对我说实话,我的确怀疑过你。可刚才看见陆琳同李成洲后,我便想明白了,你若真的对我有所图,那么多机会摆在你眼前,早就可以下手了,根本不用大费周折做那么多无谓之事。可你非要当我傻,当我看不明白,我也恼你。所以,我就是要让你着急,让你不得不追着我解释。” 说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望着他,道:“话都说明白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不生气了?”凌无非松了口气,对她笑问,“既然我都说实话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是因为什么?” 沈星遥一听这话,眉心微微一蹙,忽然变了脸色,撇撇嘴道:“走吧。”言罢,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已将人推出门去,重重关上房门。凌无非不觉一愣,却听得门内传出沈星遥的声音:“天色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等我想好怎么说,自然会同你说。” 凌无非一时无言,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迟疑许久,只得摇摇头,转身离开。 西厢屋多客少,此间前后都隔着空房,是以即便有什么动静,只要不是过于吵闹,都不会有人察觉。是以方才这一番争吵,并未惊动旁人。 夜,依旧静谧。凌无非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山路上,听着耳边簌簌的风声,蓦地感到一阵凄凉。 却在这时,不远处的山头却忽然响起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凌无非闻声大惊,循着这惨叫声找去,远远瞥见一抹黑影飞纵着消失在夜色里。他蹙了蹙眉,目露狐疑,上前仔细一看,才发现眼前山路的尽头是一处悬崖峭壁。在黑夜的笼罩下,脚下的万丈深渊便如张开滔天大口的混沌巨兽,一眼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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