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是初九,比武大典也正式拉开序幕。演武场中,宾客齐聚,玉华门中参与比试的弟子也陆续到场。 江澜一早起来,想到昨晚的事,按捺不住好奇,立刻便去找到沈星遥询问,听她摇头称无心事,虽不肯信,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与她一同去往演武场。二人还未走上观战席位,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抬眼一看,见是江佑,当即翻了个白眼。 “哟,今日怎么不见护花使者?”江佑酸溜溜嘲讽道,“姐,你在家里成日看我不顺眼也就罢了,怎的到了外头,还得管我同什么姑娘说话?” “我可不管你。”江澜双手收回背后,还特意侧身给他瞧了一眼,嗤笑说道,“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我可管不着。” 江佑听完这话,似是想起了昨晚吃瘪的情形,眼珠一转,飞快从沈星遥身上掠过,仿佛做贼似的避开目光,便灰溜溜走开。 “奇怪了。”江澜跳起来望向坐在席间正与各派掌门长老谈笑风生的秦秋寒,道,“师父也来了……无非他人呢?” 沈星遥目光随之展望全场,亦蹙起眉来。 “你同他……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江澜狐疑问道。 “该说的话昨天都说完了。”沈星遥道,“他回去时还好好的,这都快辰时了,即便起晚也该来了。” 凌无非到底是惊风剑的后人,此番前来,也是承了父亲的名号,何旭等人也很快发觉此事,便向秦秋寒询问。 秦秋寒闻言蹙眉,随即展目,见江澜凑在沈星遥身旁交头接耳,便即站起身来,走向二人。 “师父。”江澜挺直身形,走向秦秋寒,道,“您今早见过师弟吗?” 秦秋寒摇摇头,转向沈星遥,神情之中隐有疑惑,更多的则是询问。 沈星遥摇了摇头,道:“昨天他送我回房,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虽然一开始有些争执,但都说明白了,没有其他误会。” “可今早我见他房中并没有人,连被褥都不曾动过,”秦秋寒眉心微蹙,“这孩子,要么便是没有休息,要么便根本没回过房。” “怎么会这样?”沈星遥摇头,困惑不已。 “这就奇怪了,天也挺冷的,他总在山上晃悠干什么?”江澜挠挠头,道。 就在这时,玉华门一众弟子聚集之处,突然爆发出一声女子痛骂:“李成洲,你再给我装蒜,信不信我杀了你!” 这一声骂有如惊雷,凡在场之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纷纷扭头望去,只见舒云月一把揪着李成洲的衣领,怒目视之。李成洲的神情则是迷茫中带着几分木讷,仿佛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舒师妹你冷静些。”程渊身为几名长老弟子中最年长的一位,立刻上前调停,试图分开二人,“再等等,陆师妹前些日子受过伤,想是影响了作息,起得迟了,兴许过一会儿便到了。” “瞎说!我早上去看过,师姐根本不在房里。”舒云月眼角泛红,担忧之色显然多过愤怒。 “师妹,我真的没有害过她……”李成洲满脸无辜,“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哎呀,有什么好等的,她一日不来,咱们还得等她一天不成?”说话的是王霆钧的二弟子吴桅,生得尖嘴猴腮,着实有些丑陋,说话也极不中听。 “你们别这样,当着外人的面,失了分寸。”何旭的二弟子华洋也赶忙上前调停。 “哪有这么巧的事?”舒云月咬牙切齿道,“今日比武,昨日失踪。更何况昨日你还向我问她下落。怎么?你是看师姐不去赴宴,不方便你下毒害她是不是?” “又失踪一个?”江澜远远瞧着此景,不觉一愣,“不会真是天玄教来抓人了吧?” “不会的,”沈星遥摇头道,“天玄教掳走的男童,都是二月十九的生辰,他们年纪都这么大了,生辰也合不上。” “你怎么如此确定?”江澜不解道。 “我就是知道。”沈星遥咬咬唇角,道,“再看看吧,也许过一会儿就来了。” 席上接待客人的几名长老,显然也留意到了擂下的动静。燕霜行瞥见此景,当即起身冲舒云月低喝一声:“月儿!你也该闹够了。” “燕长老,这是怎么回事?比武还有人缺席?还是贵派之中,有什么明争暗斗,直接闹到这来了?”金海冷不丁道。 “师父!他害了师姐你为何不管?”舒云月眼中俱是憋屈。 “没有人要害琳儿,”燕霜行加重了口气,“不要妄加猜测!” “燕长老,我真的没有害过人!”李成洲在几位师兄弟的帮助下,好不容易从舒云月手里挣脱,见她被人拉开,方道,“我只是见琳儿对我有些误会,找她解释而已,真的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 “好啊!你终于承认去找过我师姐了!”舒云月说着便要上前动手,却被程渊与另一位女弟子合力拉开。 “行了!”王霆钧忽然开口,“你们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儿女私情,非要传得所有人都知道吗?” 此言一出,李成洲立刻便低下头去,程渊等人也不再出声。 那个同程渊一道拉开舒云月的女弟子,也在同他一齐小声劝说悲愤至极的舒云月,设法让她平复心绪。 “小蝶你别劝了。”舒云月抹了把泪,道,“今日这比武,师姐不来,谁也别想上台。” “可是……大家都到了,各大门派这么多人看着呢。”那名叫于小蝶的女弟子抿了抿嘴,道,“反正一会儿比试也是抽签决定对手,陆师姐来得晚,也不碍事……” 何旭转头见燕霜行正命人将王霆钧搀至场中调和这突如其来的争执,便也不做声,摇了摇头,朝秦秋寒等人走了过来。 “秦掌门,敢问凌少侠他去了何处?怎的还未到场?” “他身上有伤,需要休息。”沈星遥忽然开口道。 秦秋寒与江澜听见这话,皆朝她看了过来。 “哦?看来沈姑娘很了解。”何旭若有所悟,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过问了,还请几位入座观看比武。”言罢,伸手指向席间,以礼待之。 “长老不必客气。”秦秋寒随着他的手势,一同走去席间。江澜却一动不动,拉住沈星遥的手,凑到她耳边,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昨日李成洲与陆琳争吵,我们看见了。”沈星遥小声道。 江澜闻言大惊,掩口问道:“难道真的是他……” “没有,”沈星遥微微蹙眉,摇头说道,“他们不欢而散,后面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江澜大张着嘴,正待继续问下去,却远远听到江毓唤她,只能回身走去席间。沈星遥见她走开,再次放眼望向四周,见凌无非的身影仍未出现,只能黯然走向席间,却见何旭朝她走来,将她迎去秦秋寒身旁的一个空位。 “这位置,本是留给凌少侠的,”何旭见她目露疑惑,便即笑道,“既是女主人,便请坐吧。” 沈星遥听罢一愣,却不知当如何回话,想了一会儿,方点点头,缓缓坐下身。 一旁的夏敬父子听到了这话。夏敬不动声色,余光却从她身上飞快扫过。坐在他身后的夏慕青则愣了愣,扭头看了一眼,却不说话。 “果然是下一任掌门的气派,两个长老都为他说话。”江澜望了望李成洲,摇头感慨道,“也不知这比武到底还能不能开始……” “王长老,这都少了个人,还怎么比呀?”一旁的施正明嚷嚷起来。 “她不到场,便是弃权。”燕霜行回到席间,答道,“不必为她行方便之门。” “看来燕长老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徒弟当上掌门呐。”旁人闻言议论起来。 “不徇私,莫非还错了?”燕霜行冷眼道。 施正明见她如此,当即闭紧了嘴。 “这燕长老偏心也太明显了。”沈星遥食指托着下颌,盯着玉华门众弟子所在的方向,打量许久,开口说道。 “她是玉华门立派多年以来唯一的一位女长老。”秦秋寒道。 “可越是如此,她不是越应当对自己的弟子寄予厚望吗?”沈星遥不解道。 秦秋寒摇头,不再说话。 何旭走到台前,宣布比武开始。各门舍弟子也陆续上前抽签,唯有舒云月迟迟不动。 李成洲恰好抽到第一场,握紧佩剑便打算上擂,走到擂下,却忽然蹙起眉,回头看了一眼舒云月。 “这比武我不参加也罢,”舒云月道,“我现在就去把师姐找回来。”言罢,不顾众弟子拦阻,转身便走。 程渊、华洋相视一眼,正待追上,却被燕霜行喝止:“都不必管她!丢人现眼。” “师父!”舒云月听到这话,脚步微微一滞,回头望向她,目光坚定道,“我知道一直以来,您对我和师姐都不算重视。怨我,怨我和师姐不是男儿身,但她一定会向您证明,就算是女子,也不会输给任何男人!”言罢,立刻大步跑开。 燕霜行冷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路转角,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沈星遥不觉扭头,瞥了一眼燕霜行此刻神情,忽然便觉得心底某根弦隐隐抽动起来。 她蓦地想起四年前,洛寒衣曾说过的那句话来。 “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朝华殿也不需要像你这样强词夺理、自以为是的弟子。从此刻起,每七年一次的弟子甄选,将扶摇殿的沈星遥永久除名,任何人不得擅开方便之门!” 沈星遥本能便站起身来,一手扶着椅侧扶手,迟疑是否要跟上去。 “星遥,”秦秋寒忽然开口,“既已遮掩过去,便莫徒增这不必要的麻烦。” 沈星遥听罢蹙眉,极不甘愿地坐了回去。 此时,与李成洲抽到同一场的另一名年轻弟子悻悻上台,四周环视一番,却忽地愣了愣,回身朝台下望去。只见李成洲如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定定望着舒云月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那年轻弟子忽然缩起了脖子,试探问道:“李师兄,这场我是不是直接认输就……” “比什么比?”李成洲咬牙,懊恼道,“这么多人看着,我可不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言罢,转身便走。 “你跑什么?”燕霜行大喝,“回来!” “燕长老,”李成洲回头,对燕霜行一拱手,道,“此事诸位英雄豪杰都看在眼里。弟子虽知道自己清清白白,却也不能就这么囫囵对付过去。若不能查出真相,即便我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没有那回事,你好好比。”燕霜行面无表情,“别再惹事生非。” “请恕弟子做不到。”李成洲本是善于交际逢迎之人,可到了这一刻,却忽然倔强起来,对一众来宾拱手道,“对不住了诸位,玉华门以忠信立派,决不能做这不忠不义之事,琳儿与云月都是我师妹,今日无论是谁缺席比试,最后的结果,都难以服众。我须得查清这些事,方能安心,实在抱歉。”言罢,即刻转身走开。 李成洲此举,颇有大仁大义之势,众宾见了,无不点头称道。燕霜行却不自觉伸手扶额。 “师父……”程渊无奈回头,望向何旭。 “这……”何旭只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望向王、燕两位长老。 “继续比试,重新抽签。”王霆钧神情自若,“比武大典,原有七日。只要七日之内让他们几个重新回来比试,不致影响结果。” “也只能如此了。”何旭点了点头,对程渊摆摆手,道,“各位,方才抽过的场次依旧算数,只消把任常与成洲那场,还有云月、阿琳的那场换到明后日即可。第二场比武,华洋、郑现。”言罢,长叹一声回到座位,不住摇起头来。 “此事太过诡异,我一定得去找他。”沈星遥面无表情看着擂上比武的二人,小声说道。 “要走也不能太张扬。”秦秋寒眸中亦有隐有,“事情恐怕不简单。” 沈星遥略一蹙眉,扭头朝江澜望去,却见她也正朝这边望来。 “你,是不是,想走?”江澜比划手势配合唇语同沈星遥交流,见她点头,便又比划唇语对她道,“我有办法。” 沈星遥不禁困惑起来。 江澜唇角微挑,扭头用胳膊肘捅了捅江佑,道:“其实昨晚,我偷偷问过她了。” “她?谁啊?”江佑不明就里。 江澜朝沈星遥努了努嘴。 江佑一见美人,立刻两眼放光,却听得江澜口中呢喃道:“还真是可惜,我这师弟生得娇娇弱弱,像个小姑娘一样,人家瞧不上眼,就喜欢那种身板健硕,最好一身膘,一看便可依靠的男人。 江佑对坐席排布之事并不了解,人又蠢钝,加上昨晚听了沈星遥故意揶揄凌无非的话,竟真信了她说的,讪讪凑到江澜眼前,道:“堂姐,你说我……” “你什么呀?”江澜故作不屑,“就你?” 沈星遥远远瞧着这两人交头接耳,隐约明白些什么。适逢此时,擂上比武正到精彩之处,一旁的夏慕青不觉站了起来,大声叫好。沈星遥见状,便借着他身形遮掩,拔下发间木簪扔在地上。 夏慕青看到激动处,一时没留神座椅的位置,向后退了一步,腿腹撞到椅根,使得椅子也往后移动了些许。沈星遥找准机会,故意上前一步,身子刚好便撞在了那张椅子上,自然而然向后跌去。 “哎呀!”沈星遥已不是第一回在人前做戏,这一“撞”装得像模像样。夏慕青见状连忙回身搀扶,却见她一个趔趄退开一步,自己站稳了身子。 “你没事吧?”夏慕青眼中顿生羞愧,关切问道。 “没事没事。”沈星遥摇头说着,顺势伸手一摸发间,忽然变了脸色,“我簪子呢?” “簪子丢了?”夏慕青一惊,赶忙低头寻找起来。 沈星遥一面装作着急,一面缓缓蹲身“寻找”,以衣裙挡住方才她扔下的木簪。 “是什么样的簪子?”夏慕青问道。 “丢了什么了?”江佑一见机会到来,当即见缝插针冲了上来。 “一根黄花梨木簪,雕了芙蓉花。”沈星遥道。 “那快找找啊。”江佑不迭上前,着急忙慌找起了那支簪子。沈星遥见此情形,故意磨蹭了一会儿,这才不动声色转身挪开脚步,露出被裙摆盖住的木簪。 “在这呢!”夏慕青本想帮忙拾起,却被江佑肥猪似的身躯给撞开。他瞧着此人只觉好生讨厌,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父亲喝止,唤回座位上。 江佑两眼放光,即刻拾起地上的木簪,对沈星遥道:“姑娘,簪子在这呢。”说着,便起身上前,要给沈星遥簪上。 沈星遥眉心微蹙,一把从他手里夺回木簪,退后半步道:“想不到江公子是如此轻浮之人,”说着,又冷哼一声,拱手对席间一众人等道,“抱歉了诸位,我身子不适,便先告退了。”言罢,便大步流星走远。 她对在场这些人而言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是走是留都不打紧,何况众人分明都看见是江佑调戏在先,便也不以为意,最多当成是她关心情郎,退席照顾去了。 唯一不满意的,自然便是江佑。 “臭娘们,你耍我?”江佑怒气冲冲回到座位,对江澜瞪眼道。 “阿澜。”江毓沉下脸,出声暗示她收敛,却并未多说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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