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唐阅微之事,至此便算告一段落。二人回到金陵那日,已到了三月二十七,离玉华门的比武大典,只差十余日。 二人进门时,大门、前院并无旁人。沈星遥四下望了一眼,忽然拉着凌无非的手,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凌无非点头,道:“好。” “你都没问我是什么。”沈星遥眉心微微一动。 “你只管说,我都会照做。”凌无非展颜道。 “我是想说,唐姨既然什么都没告诉我,也不必徒增事端。”沈星遥道,“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找到了她。” “好啊。”凌无非点头笑道,“那么一会儿师父问起,我就说,此行并未遇上任何可疑之人。他不会多问的。” 沈星遥略一点头,却很快蹙起了眉,道:“那你的伤怎么对他们解释?” “都过了好几天,应当没什么大问题。”凌无非道,“自己私下换药便是,也不是非得让大家都知道。” 沈星遥听到这话,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说起来,伤口也该换药了。”凌无非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冲她打趣道,“能不能劳烦女侠帮个忙?” “别贫了,走。”沈星遥说着,便即推了他一把。 二人打闹着经过偏院,遇上师兄弟姐妹都打了声招呼,等回到房中,沈星遥才像是想起何事一般,扭头问道:“突然好安静,那个段苍云,今天居然没出来闹事。” “你不提她,我都忘了有这么一号人了。”凌无非摇头感叹。 “她的那些事,应当很快就能解决了吧?”沈星遥叹了口气,道,“如今想来,那刀谱多半便是我娘的东西。” “也不知道顾旻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凌无非摇头,凝神思索道,“天玄教的行径,着实叫人匪夷所思。”说着,他便从箱子里翻出药与纱布,走到桌旁坐下,随即对沈星遥招了招手。 “若是真的,那么齐音的下落也算有了。”沈星遥走到他跟前坐下,一面给他换药,一面说道。 “可你不是说,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们此行际遇吗?”凌无非道,“这事又该怎么通知他们?更何况,那齐羽未必是个省油的灯。” 沈星遥听到此处,眉心微微一沉,颜色不觉黯淡了几分。 “这一路看你总是闷闷不乐,可是有心事?”凌无非目光停在她眉眼间,问道。 “没什么。”沈星遥摇摇头,道,“只是……唐姨不肯说,我便更迫切想知道那人是谁。” “你也别总想着这些,船到桥头自然直。”凌无非握住她的手,柔声劝慰。 沈星遥帮他包扎好伤口,合上衣衫,略一迟疑,忽然问道:“上回那些书信,能不能再给我看看?” 凌无非欣然点头,回身找出那本夹着书信残片的《白氏长庆集》,递给沈星遥。沈星遥起身接过诗集,一面问道:“这些残片原先就在这本册子里吗?还是说,是你从其他地方找到,再夹进去的。” “一部分原先在其中,另一部分,是在我爹房中的火盆里找到的。”凌无非道,“不过这本诗集,我从头到尾检查过好几次,连绳子都拆开看过,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沈星遥听罢,微微蹙眉,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争吵声,正是段苍云的声音:“别骗我了,刚才我都听见有人在喊‘凌师兄’,一定是他们回来了,对不对?” 一听到这个声音,凌无非立刻蹙紧眉头:“怎么又是她?” “那我还是先回房吧,免得她听到了什么到处乱说。”沈星遥说着,便即转身拉开房门。一跨过门槛,便瞧见宁缨拽着段苍云的手往院外拖,段苍云则在极力挣扎着想往院里走。 这二人身手半斤八两,一番僵持之下,衣袖都起了褶子,却没分出输赢。 “沈姐姐!”宁缨见了沈星遥,便想喊她帮忙,谁知这一分神,却被段苍云给挣脱。屋里的凌无非见状不妙,立刻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还从里边上了锁。 “你们……”段苍云气得鼓起嘴,当即扭头,狠狠瞪了一眼沈星遥。沈星遥见状不妙,抬腿便走。谁知这段苍云竟还跟了上来。 “你站住!”段苍云一路小跑跟上她的脚步,伸手便去拦她,道,“你要不是心虚,跑这么快做什么?” “段姑娘,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别人帮你,我可帮不上忙。”沈星遥说完,正打算绕过她的身子走开,却见她伸手推了过来。 沈星遥侧身一闪,当即捏住她右手脉门,反手扣在她身后。段苍云当即嚎了起来:“痛!你快放手!” “还会不会随便动手?”沈星遥淡淡道,“别没事找事。”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快放开!”段苍云求饶道。 这般口气,沈星遥虽听不出歉意,却也懒得与这厮耗费功夫,立时便松开了手。她本以为段苍云交手吃了亏,对她多少也该存了忌惮,便松懈了防备,竟不想还没来得及走开,手里的诗集便被她一把夺走,随手抛了出去。 书册飞到半空,飘出夹在其中的几页碎纸,紧跟着打了个滚便落入了不远处的池塘。沈星遥见状怒极,却来不及与她算账,连忙跑去池塘边,匆忙捞起大半都已泡在水里的诗集和散落的书信残片。 “分明是习武之身,还看这些酸文人的东西。”段苍云小声嘀咕着,好奇走上前想看个究竟,却被一只手扣住胳膊大力拉到一旁,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身子。 “你又在发什么疯?”凌无非松开她的胳膊,扭头见宁缨已唤了人来,便即松开她的手,任由几个年轻女弟子跑上前来将她制住。 “你们干嘛总这么对我?”段苍云委屈不已,始终盯着凌无非,眼底泛起泪光。 “是我说的话还不够明白,还是你根本听不懂人话?”凌无非对她这连日以来胡搅蛮缠的做派已厌烦至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我就同她开个玩笑,谁知道她这么紧张?”段苍云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凌无非极力压下心头怒火,上前一步,正待开口,却听得沈星遥高喊一声:“凌无非,你快来看!” 他听出话中异样,便即转身跑去池塘边,却见沈星遥左手握着打湿的诗集,右手掌心托着一张书信残片,伸到他眼前。湿透的残片空白处,竟隐约显露出“拓本”二字。 “换个地方说话。”沈星遥说完,立刻拉着他走开。 与此同时,宁缨等人亦已押着段苍云离开。段苍云极不服气,拼命回头望向沈、凌二人背影,眼里充满不甘。 二人回到沈星遥房中,将打湿的诗集,以及一干书信残片都摊开在桌上放着。那些书信残片沾了水,有的已经破损,还有的皱了起来,但几乎每一张的空白处,都多多少少显露出字来,这些字连起来,便是“此间书信,俱为拓本,欲寻真章,当往……” 到了“往”字这里,句子戛然而止,显然仍有缺失。 “这段苍云还真是帮了大忙。”沈星遥只觉得又好气又可笑,“要不是这些书信落到水里,还不知会有这等玄机。可惜……” “可惜偏偏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张。”凌无非在桌面上的残片间仔细翻找一通,摇摇头道,“恰好是沈尊使的那封信不见了。” “那间院子里我都找过了,”沈星遥摇摇头道,“刚才她把诗集抢过去便扔,谁知道飘到了何处?” “我再去找找。”凌无非说着,便转身要走。 “我同你去。”沈星遥跟上他的脚步,等到了门外,还没下石阶,便又像是想起何事,回转身去,锁上了房门。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凌无非摇头长叹,“怎么就惹上这种人?” “先不管她,眼下的事最重要。”沈星遥说着,便即迈开大步,走去方才段苍云抛书的那间院子。 二人在院中找了大半天,不论是地面、草丛还是树顶,都翻了个遍。直到黄昏,仍旧没能找到那张缺失的残片。 沈星遥起初还有些耐心,到了后来,索性一跺脚,走到回廊边坐下,生起了闷气。凌无非见她不悦,心中亦觉郁闷,便即走到她身旁,安慰道:“是我没想到她会……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拦着她,而不是躲在房里。” “我是气我自己,怎么就没能拿稳,竟能让她从我手里夺走东西。”沈星遥咬咬牙道。 “可要不是书信落水,我们也不会发现,还有这等玄机。”凌无非叹道,“我要是能早些发现便好了。” “话说回来,那些书信在你手里那么多年,为何你从未察觉当中异常?”沈星遥问道。 “那些书信本就是残片,线索虽少,却也珍贵,我自然是小心保管,怎么敢让它们沾上水?”凌无非耐心解释道。 “说得也是,可是……” “从前我以为,这些书信本就是父亲的东西,只是因为涉及隐秘之事,被他销毁。”凌无非在她身旁坐下,若有所思道,“可现在却觉得,这些很有可能是他在出事前,特地给我留下的证据。” “怎么说?”沈星遥扭头问道。 “我从小被我爹送到这来,并非为了习武。”凌无非道,“师父曾对我说,他的本事远不如我父亲。父亲又只有我这一个孩子,断然没有让‘惊风剑’的名号在我手中失传的道理,加上后来发生的所有事,都让我越来越怀疑,他一定有些事想告诉我,却又迫于无奈,无法直接相告,只能用这些迂回的手段,让我自己找出来。” “可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却断了。”沈星遥黯然低头。 “事到如今,只能希望有一天它能自己出现在我们眼前了。”凌无非站起来道,“若是不能,便只好换个方向,从别处着手。” “你还记不记得那封信的内容?”沈星遥问道。 “当初约定;深入虎穴之中,已难回头;豁出性命。”凌无非道,“这说的,应该就是你娘。”凌无非道,“问题就在于,只有找出真正的书信在哪,才能知道那个与沈尊使他们通信的人到底是谁。” 沈星遥听罢,阖目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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