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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得无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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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海仅听了这话,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怔怔,落在方秋卉的尸身上。

卞宁宁瞄了他一眼,不知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可无论是什么,都救不了他为了一己私利下了这么大一个套,不尊亡者,更是用活生生的人给自己做垫脚石。

验过尸后,宋霄便招了两个侍卫来将方秋卉的尸体抬下去。

可卞宁宁却阻拦道:“宋知府莫急,既然要查此事背后的缘由,便还得问问姚夫人。”

“问她?她一个死人还能说话不成?”宋霄反问道,一脸怀疑。

卞宁宁摇摇头:“说话自是不能,但她总会用别的方式告诉我们真相。”

宋霄不懂她在卖什么关子,无所谓地指了指郑掌柜和金瓶:“那么麻烦做什么,将这二人抓回去问话不就行了?”

沈寒山站了出来,拍了拍宋霄的肩,说道:“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决的,便不要挪到阴私之地解决,留人话柄。”

这话便有敲打的意思了。

宋霄呆了刹那,下意识看了眼方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沈少傅误会了,我没有……”

“宋知府没有想法,难保旁人没有想法。还是今日就将此事说明白,莫给自己惹腥。”

沈寒山挑眉轻笑,目光在厅中众人脸上扫过,不留一丝余地。

宋霄只能称是,心里对方海更厌恶了几分,怪他害得自己被沈寒山误解。

他跟着沈寒山坐回上首,板着脸朝着郑掌柜和金瓶说道:“既如此,说说吧,到底谁指使你们构陷他人的?”

郑掌柜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住拐杖,双腿却抖个不停。金瓶不敢再坐,跪了下去,双肩耸动,垂身啜泣。

“看来郑掌柜还没想好,不如二位大人就让金瓶先说吧。”

卞宁宁也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看着跪在方秋卉身旁的金瓶,缓缓说道。

可金瓶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一时说不出,他们便耐心等着。可谁知等了许久,金瓶都只字未言,只是不停哭泣。

宋霄的耐心被耗尽了,不耐烦地哼了口气,正想出声斥责,却见坐在一旁的玉锁也走到厅中,又跪了下来。

“玉锁……”卞宁宁唤了一声。

玉锁跪在堂下,看着卞宁宁,绽开一个无畏的笑容,点了下头。却不是此前畏畏缩缩的模样,而是如同烂泥里长出的绿荷,生机盎然。

卞宁宁安下心来。

玉锁先是朝着上首磕了个头,这才开口说道:“玉锁有话一言,还望二位大人准许。”

“说吧。”沈寒山应下。

玉锁看了眼哭到不能自已的金瓶,叹了口气,说道:“金瓶其实也不算说谎。姚夫人去世当晚,我确实是不在我住的房间里。”

“这是何意?”宋霄又紧张了起来,难道费了半天劲,这个玉锁还要上赶着认罪不成?

玉锁却不急不忙,缓缓陈述道:“因为我娘病重,我实在放心不下。那晚我未经大老爷准许,便偷偷出了府。此事我不敢说,是怕被责罚。可如今金瓶也到了如此地步,我便知不能再瞒着了。”

金瓶终于抬起了头来,看着玉锁的眼神里满是不解。可渐渐的,不解却被感激所取代。

在这方府里相互扶持陪伴的两人,看着彼此,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刚入府时,二人犯了错,争着认错的模样。

“所以金瓶说的没错,那晚我确实不在。而金瓶瞧见我往给姚夫人的饭食里加东西,也是不假。姚夫人对我有恩,我见她咳疾久久未愈,便去找郑掌柜买了治咳疾的药。”

“可是大老爷向来不喜他这位妹妹,这么久以来也是对她不闻不问,把她丢在废弃的院子里自生自灭。所以我不敢明目张胆的送药,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全我的报恩之心。”

玉锁的背脊挺得直直的,说这话的时候亦是坦坦荡荡,让人信服。

能站出来帮诬陷自己的人说话,她的心,又能坏到哪里去?

“金瓶是想岔了,却没有说谎。说谎的人,是他们。”

玉锁转头看向方海和郑掌柜。

她依旧跪在地上,方海和郑掌柜却坐在椅子上。

这话刺中了方海,他勃然大怒,站起身来冲着玉锁大声吼叫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如果最初不是金瓶来跟我说你的怪异之处,我如何会要查你!”

说到这儿,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竟自顾自地肯定道:“对!就是这样!是金瓶,是她误导了我!”

“不是的!”金瓶沉默了许久,全是因为害怕。可现在方海要把她逼上绝路,她自然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摸掉脸上的泪,朝着沈寒山和宋霄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说道:“大人,是大老爷逼我这么说的!他以我的弟弟要挟我,逼着我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来诬陷玉锁!”

“你放屁!明明是你求到我跟前说了那些话来害玉锁!如今看来,这一切倒更像是你所为!我妹妹口中的毒药,也定是你灌下去的!”

方海否认、诋毁,仿佛深陷泥潭,好不容易见到一丁点曙光,便不管不顾、疯了似地往上爬。可这曙光背后,却是金瓶的命。

他要脱离泥潭,就得踩着金瓶往上爬。

卞宁宁冷眼看着,知道方海这是要将罪责甩到金瓶身上了。

玉锁也好,金瓶也罢,在方海眼中,都是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罢了。他何曾把这些人的命,当作过命呢?

厅中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卞宁宁看向郑掌柜,问道:“郑掌柜呢?难道也要说是金瓶误导了你不成?”

郑掌柜哪里认得金瓶?方海能将责任推卸到金瓶身上,他却不能。

他思来想去,终于还是颤巍巍地站起身,丢掉手里的拐杖,跪了下去。

“此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玉锁说的不错,此前她来找我买的,确实是治咳疾的药,不是什么石焦散。是方大老爷无意发现玉锁来我这里买药,才让我替他做了伪证。”

“是我贪财,是我活该!”

如今他一张老脸可算是丢到家了。他都能想到,待这件事了后人们会如何看待他。从前那些说他仁心善义的人,只怕都要戳着他的脊梁骨痛斥一句小人!

“胡言乱语!简直胡言乱语!”郑掌柜认了罪,方海就跟疯魔了一般,却偏偏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金瓶一人的话或许还不够可信,可如今加上郑掌柜的证词,那方海诬陷之事也算是坐实了。

卞宁宁站起身,满怀愤懑,朝着方海步步逼近,抬手指向方秋卉的尸身。

“你口口声声说你牵挂关心自己的妹妹,可你做了什么?”

“你所谓的大哥对小妹的爱,便是在她病痛加身的时候,不闻不问吗?”

“便是在她去世两日后,都没有为她换上一件得体的衣衫吗?”

“便是用草席裹着她的尸身,任其发烂发臭吗?”

“便是在她去世后还要利用她的尸身,来满足你的私欲吗?”

方海被这一声声的质问问懵了。他的愤怒懊恼渐渐退去,无边无际的恐惧爬上心头。

他之前没有在意过这些,因为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深查到如此地步,更没想到有人会为了一个婢女和已死之人出头。

他原本以为自己当真可以掌控一切的。

“我只是……只是没来得及……”他依然辩解着,可实在无力,声音也越来越小。

“自从姚轩走后,她被你丢在废弃的院子里自生自灭。姚轩这几年为方府所做的,都换不来你对他母亲的以诚相待,竟让他母亲沦落到如此地步!”

“你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方府上上下下所有人。我不信方府之中除了玉锁,就再没有其他尚存良知之人了!”

卞宁宁对方海的所作所为已是厌恶到极点,从眼神,到言语,都尽是憎恶。

这时,在厅外站了许久的方家二老爷朝着身旁的小厮踹了一脚。那小厮一脸懵地看过来,就见二老爷朝着自己使了个眼色。

他即刻明白过来。

“我!我做证,方大老爷所谓自己对姚夫人的好,都是假的!”那小厮将手高高举起,仿佛学堂里积极迎合老师的乖巧学子。

可卞宁宁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不过又是另外一枚棋子罢了。

宋霄将那小厮放了进来,让他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小厮也是个聪明的,只说了些事实,并未添油加醋。他知道,光凭这些,就足以让人看出方海对方秋卉究竟如何了。

那小厮一番有声有色的控诉之后,厅外渐渐传来了附和的声音。有些是出自真心,有些却是奉命而为。

但卞宁宁也不在乎,她知道这小厮说的是事实,便足够了。

她看向方海,问道:“方大老爷可听见了?事到如今,还要撒谎吗?”

方海也看着她,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缓缓走近她,凶恶地问道:“你为何知道姚轩?”

卞宁宁却也没怕,直接了当地说道:“方大老爷绕这么大个圈子,陷害玉锁,不就是为了让府衙召姚轩回来吗?”

“方大老爷以为,你所做的一切,你所求的东西,旁人都看不出来吗?”

“你贪得无厌,也终将被贪婪所反噬!”

这话一出,厅外的方府众人,心里就都有了数。

方海掌家许久,过去四五年方家倒是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光,可自从姚轩走后,方家在生意场上却连连受挫。

知情之人自然知晓,姚轩对于方海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此前姚轩拼了命地要去平冶,方海百般阻拦都是无用,闹得方府上下人尽皆知。

姚轩去了平冶是要承袭定国公的爵位的,方海自然没法再把他抓回来

可没了姚轩,方海就是个空壳子,拿着方家过去四五年积攒起来的生意束手无策,眼见着生意渐渐被其他同行蚕食。

而他当然不能放弃掌家之位,也知道自己的两个弟弟已经不满自己许久。所以他得让姚轩自己回来,再想办法让他留下帮自己,才能保住他的掌家之位。

方海之所以要伪造方秋卉被毒杀的景象,无非就是想让府衙立案,就能光明正大地以府衙的名义召姚轩回来问案签字。毕竟姚轩是方秋卉的亲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但凡知晓点内情的人听卞宁宁这番话,就都明白了过来。

有人嗤笑,悄声说了句:“大老爷竟能想出这等法子来,怎么在生意场上就黔驴技穷了呢?”

方海彻底没了言语,就是想为自己辩解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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