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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提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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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黑暗,卞宁宁摸索着解开沈寒山的鞓带,褪下他身上的锦袍和里衫,手上传来滚烫的触感。

她看不见,也没有别的外物可以凭借,她只能用如此直接而原始的方式为他降温。好在这暗室冰凉,只盼能多多少少起到些用处。

片刻之后,沈寒山的高热当真降了些,她这才长舒了口气。但她唤他,却仍是毫无反应。

“没想到沈少傅也会像今日这般狼狈。”卞宁宁自说自话道。

从重逢之日起,沈寒山就再不复从前小心慎微的模样,而是运筹帷幄、手握乾坤,好似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只觉与沈寒山相距甚远,即便是暂时的盟友,却也是各有所求,落不到一处。

却没想到,如今沈寒山竟还能像现在这般与她呆在一处,身处囹圄,却莫名安宁。

倒当真让她忆起了从前。

——

当年的沈寒山,身份寒微,幸有一身才思,得她父王倚重。虽是个少年儿郎,却让她父王的同僚至交都叹一句八斗之才。可纵然如此,沈寒山却依旧谦逊有加,甚至隐隐有些自卑自怯,在她面前尤甚。

明明片刻前还在同她父王天高海阔、侃侃而谈,而后看见她,却是笨嘴拙舌。想要约她去看个花灯,也是在她院外转了足足三日,活像只垂头丧气的困兽。她就站在回廊下,远远地看着他,时而欣喜,时而哀叹。

就在她以为他不敢踏入她的绛宁院的时候,他却终于敲响了她的房门。

自此之后,二人终于对彼此敞开了心扉,像是飞鸟向往天空,沉鱼贪恋池渊,理所应当,义无反顾。

她及笄后,父王也曾问过她的意思,她说:“女儿此生,非寒山不嫁。”

父王笑笑,摸了摸她的头,说:“那便等寒山来提亲。”

可沈寒山何时才能来提亲?她等了许久,却只听到沈寒山与她父王说:“寒山一无所有,唯恐委屈了郡主。”

“还请王爷再等等,等寒山高中之日,便是迎娶宁儿之时。”

她偷偷站在父王书房外的廊下,听见此话,却是不解。为何要等?她只想与他厮守。

她知道,对于她二人之事,他总是妄自菲薄,自轻自贱,所以她理应告诉他,她不在乎什么身份钱财,她要的只是现在。

所以她把沈寒山堵在书房里的暗室中,问他:“沈寒山,你可知‘摽有梅,其实七兮’,下一句是什么?”

沈寒山博览群书,他一定知道。

她还记得当时沈寒山的眼神,迷茫、惊讶、透彻、沸腾。

而后一向克制守礼的沈寒山,却一反常态,步步逼近,将她困在那暗室的一方角落,抬手制住她的手臂,反客为主地问道:“郡主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从来都不怕他,当时却有那么一瞬间的胆怯。但她想,她是尊贵无双的郡主,纵是随性行事,也是应当。

所以她稳住心神,抬首迎着沈寒山晦暗不明的双眸,倔强地说了句:“本郡主当然知道,那你知道吗?”

而后,她轻启的双唇就被柔软而霸道的触感覆盖,再吐不出半个字。仿佛压抑了许久的狂风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肆意倾洒,狠狠掠夺,好似要将所经之地,统统纳为己有。

——

卞宁宁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有些自恼。她为何要去想这些?

当年沈寒山明明不愿娶她,她还要上赶着去求娶,如今想起来,倒真是高看了自己。

他沈寒山要的,从来就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恭王府。当恭王府摇摇欲坠之时,他也能转头就走,毫不留恋。甚至能为了权势,同乱臣合谋,覆灭从前给予过他庇佑之恩的栖身之所。

一朝重逢,竟成了仇人,可这仇人,今日却又拼命护她。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卞宁宁伸手再次探上沈寒山的额头,轻声说道。似是疑问,又似是叹息。

她不懂他,亦不懂自己。

在这暗室之中,时间仿若静止了。卞宁宁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只觉有些昏昏欲睡,倦怠无力,可她却不敢睡,只能强打着精神,耐心守着。

过了许久,沈寒山终于彻底退了高热,也不再抽搐颤栗,痛苦的喘息低吟声渐渐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似是深睡了过去。

卞宁宁终于定下了心来,却也觉得脑中紧绷的弦彻底崩裂,而后她终于倒在沈寒山身边,沉沉睡去。

漫长的等待后,这无边的黑暗终于透进了一丝光亮。

当叶辰安终于寻到暗室之时,就见沈寒山坐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仿若被囚禁了许久的堕魔,阴沉如三更幽月,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世间吞没。

而他的怀中,却躺着一个瘦弱的女子,被他像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拥着。

沈寒山闭了闭眼,逐渐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他抱着卞宁宁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朝外走去。

“沈少傅。”叶辰安出声唤道。

沈寒山驻足回头,眼里是叶辰安不曾见过的阴婺:“我先带青竹回去,这里交给你了。”

“此事,定要给我好好地查。”

叶辰安看向沈寒山怀中的女子,亦是心如刀绞。那消瘦的脸庞如今更加苍白,让人生怜。

“沈少傅放心。”

沈寒山不再停留,抱着卞宁宁一路出了刘府,将她带回了他的少傅府。

阿隐正焦灼地等在沈府门口。自家主子已是一天一夜没有归家,昨夜他去刘府寻人,却得知主子和郡主出了事。他焦急万分,却又帮不上忙。而这两日恰巧又是送药的日子,他需得侯在府中,所以他也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般在沈府门口不住地踱步。

眼见那金乌一点点地西垂,阿隐的耐心也一点点地耗尽。可正当他打算再去刘府之时,却见自家主子抱着郡主回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询问道:“主子没事吧?您可算回来了!”

“别废话,去找大夫来!”沈寒山毫无耐心,连对平日里与他最亲近的阿隐,也没有一丝好脸色。

阿隐看了眼自家主子怀里的女子,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去寻大夫。

沈寒山将卞宁宁抱到卧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他的榻上。他看着面前沉睡不醒的女子,心好似被泡在了深海之中,令他窒息。

他走出屋子,随口唤了个婢女:“去打盆热水来。”

那婢女连连点头,不敢耽搁。她疾跑着去打水,脑子里也在无声计较着。

府里人人都知,沈寒山虽是太子少傅,身居高位,可从来不需要婢女服侍,唯有他的侍从阿隐可以近他的身。这府里的婢女做得都是扫洒的活计,从来不敢奢望能进沈寒山的屋子伺候。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沈少傅居然让她一个婢女去伺候。

可当她打了水送到沈寒山的卧房,却更是惊地差点走不动道。

只见平日里不苟言笑、淡漠疏离的沈少傅,正坐在床榻边上,痴痴地望着榻上的女子。要知道沈少傅平日里喜净,从来不让除了阿隐之外的人进他的卧房扫洒,榻上的床被更是每隔两日就要换上一次。

可现在却有个浑身脏污不堪的女子,躺在沈少傅的榻上。

那婢女不动声色地瞧了瞧榻上之人,心道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水放下,出去。”沈寒山头也不抬,冷声说道。

那婢女不禁打了个冷颤,道了声是,连忙出了屋子。

沈寒山将帕子浸湿,替昏睡的卞宁宁擦掉了脸上的脏污,恢复了往日那张白净的面庞,却少了平日里那股坚韧和生气,却也久违地柔和了几分。好似披着虎皮的小兔,终于卸下了沉重的伪装。

“主子,大夫来了。”阿隐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身后跟了个气喘吁吁的老大夫。

沈寒山将纱幔放下,站起身,候在一旁。

那老大夫将药箱放下,着急忙慌地擦了擦汗,这才伸手握上那纱幔之下的纤纤玉手。

阿隐屏气凝神地站在一旁,悄悄抬眼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只见主子眼都不眨地望向榻上,俊眉紧蹙,面上满是担忧。

良久过后,老大夫才缓缓站起身,朝着沈寒山恭恭敬敬地说道:“这位姑娘此前定是受过惊吓,脉象短促细虚。且她气促体弱,应当是缺氧所致。但所幸并无大碍,待她好好休整一番后自会醒来,我给她开几副药,好好将养将养便是。”

沈寒山紧绷的身子终于渐渐松弛,向老大夫道了声谢,便让阿隐将他送了出去。

而他依旧守在床榻边,双目紧闭,似在沉思。

阿隐送完大夫回来,见他这模样,轻声唤道:“主子,我备了热水,您也去洗洗歇着吧,我在这儿守着郡主。”

沈寒山摇头:“不用。”

“可主子的手,当真不让大夫瞧瞧吗?”阿隐担忧地说道。

沈寒山看向自己的手腕,已是红肿一片,有些骇人。他轻转了转,一股刺痛感袭来,令他僵了片刻,才稍稍缓和过来。

“无碍,过段日子就好了。”他不甚在意地说道。

“可主子一脸倦容,面色苍白,可是还有其他不适?”阿隐坚持不懈地追问道。

他说得委婉,实际上现在沈寒山看上去十分糟糕。眼下青黑一片,面色惨白,唇周也冒出了些许胡茬,浑身脏污不堪,一副颓败的模样。

方才他就想让大夫也给自家主子瞧瞧,可主子一个眼神,他就不敢再多说。但现在主子这副面容,却让他无法安下心来。

沈寒山听罢,却是起身走了出去,阿隐连忙跟上。

二人在屋外站定,沈寒山负手而立,看向园中那颗繁花落尽、枝叶苍翠的梨树,过了许久,才沉声问道:“这个月的药,可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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