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卞宁宁与沈寒山等人寻到身在偏院的叶辰安之时,已是黄昏落尽,圆月渐升。 “叶大人有何发现?”卞宁宁问道。 叶辰安举着火把守在一座假山前:“这假山后有一条暗道,不知通往何处。” 卞宁宁与沈寒山相视一眼,难道这便是通往兰芸院的密道? 可如今他们身处的园子在刘府东侧,看似破败荒废许久,离刘府西侧的兰芸院也相距甚远,倒是与同样在东侧的如意轩更近些。 “下去瞧瞧就知道了。”卞宁宁将侍卫手中的火把拿了过来,便准备下那暗道。 虽说心中有疑,但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她心里才能安心。 可叶辰安却并不放心:“青竹姑娘不必如此,此事就交给我吧。” 卞宁宁摇头,神色决绝。 沈寒山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借着火把大致看了看那暗道,说道:“那便由我陪青竹姑娘下去瞧瞧。” “这暗道逼仄,目测只有一人的身量,若是人太多,反而不易查探。就由我和青竹姑娘,再加一名侍卫,便足够了。叶大人在此处守着,随时接应我们即可。” 叶辰安想了半晌,不明白卞宁宁为何执意要下去,但又想起她似乎与刘芸姑娘也有一些渊源,便也未再阻止,说道:“既如此,就劳烦沈少傅了。” 说完,他点了一名侍卫,护在卞宁宁身后。 沈寒山接过卞宁宁的火把,不着痕迹地牵起她的手。卞宁宁心中一惊,正欲挣脱,却又听沈寒山悄声说道:“我知你定想亲自下去看看,我帮你。” “但你得听话。” 声音细微,不易察觉,却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飘飘然地进了卞宁宁的耳朵。所幸夜色昏沉,瞧不出她脸上再次泛起的微红。 可她也很快静下心来,不再挣扎。 火光在沈寒山眼中飘摇,胜似年夜的烟火,喧嚣而愉悦。 他就这样拉着卞宁宁的手,走进了暗道之中。 这暗道逼仄,二人不能并肩而行,卞宁宁也只能默默跟在沈寒山身后。但还好高度足够,可以站立,不至于走得太艰难。 沈寒山拿着火把在前面领路,右手紧紧握着身后之人。明明是不知前路的冒险,他的眉眼之中却尽是悦色。 而叶辰安派来的侍卫也手持火把,坠在二人身后四五步,缓缓前行。 随着行进越来越深入,这暗道之中就愈发寂静,很快就只闻踩在砂石之上的脚步声和浅淡的呼吸声。 卞宁宁屏气凝神,深吸一口气,试图缓和心中的紧张。 沈寒山感受到她手心冒出的冷汗,安慰道:“莫怕。” “我不怕。”卞宁宁却是立即出声反驳道,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掌中抽了出来。 他轻笑,似是对她的倔强早已习惯。 片刻之后,二人便看到前方逐渐开阔,甬道的尽头似是一间暗室。 卞宁宁眸子一亮,轻推了推沈寒山,说道:“是暗室。” 沈寒山却并不着急,只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了良久,见并无异样,这才继续往前走。 可谁知二人刚走到暗室门口,却听身后的侍卫大喊一声:“沈少傅小心!” 沈寒山骤然回头,将卞宁宁拥入怀中。一阵刺耳的爆破声响起,他下意识将卞宁宁护在身下扑倒在地。 不过霎那间,暗室大门竟是轰然倒塌。一切发生得太快,随行的侍卫根本来不及出手,就见他二人被崩裂的巨石困在了暗室之中! 为护着卞宁宁,沈寒山抱着她以手肘硬撑在地。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卞宁宁也尚未从轰鸣的巨响中反应过来,只觉双耳刺鸣,头脑昏胀。 片刻之后,她渐渐清醒,感受到趴在她身上的沈寒山紧紧拥着她,垂头靠在她的肩上。 她感受到了沈寒山的痛苦,颤声问道:“你还好吗?” 沈寒山慢慢将自己的手臂从卞宁宁身下挪了出来,翻身躺在地上,半晌后,却是说道:“我没事,别怕。” 卞宁宁躺在地上,心若擂鼓。 她知道,她们这是中计了。她转头望向沈寒山的方向,却目不能视。 方才情急之中,火把不知掉到何处灭了。现下这暗室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地狱冥府,只有森森寒意。 卞宁宁挣扎着坐起身来,揉了揉头,除了那轰鸣声震耳,却也并未觉得其他地方不适。她知道,是因为方才沈寒山以身护她。 她竟突然有些愧疚。 不难猜到,这是刘夫人布下的陷阱,白日里刘夫人热切地拉着她的手,就是盼着如今的这一刻。若不是她心急,若不是她坚持要下来,沈寒山身为太子少傅,原本不用陷入此等境地。 他是被她牵连的,他却还护了她。 她摸索着朝沈寒山挪了过去,试图伸手将沈寒山也扶起来。可那暗室实在太黑,她只能感知到沈寒山身上的衣料,顺着他的衣服往上摸去。可她心里慌张,摸了半晌,都未寻到沈寒山的手。 “郡主这是在干什么?” 沈寒山出声问道,声音暗哑而低沉,仿佛在黑夜之中潜伏的巨兽,正紧盯着猎物虎视眈眈,是本能,亦是渴望。 “我......我只是想扶你起来。”卞宁宁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方才的不妥之举。 沈寒山隐匿在黑暗之中,并未出声。 寂静和漆黑,渐渐让卞宁宁心里爬上了恐慌:“沈寒山,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太过心急,这次她竟久违地叫了他的全名,而不是往日疏离淡漠的沈少傅。 “疼......”半晌后,沈寒山终于开口。 卞宁宁便顾不上其他,顺着沈寒山的衣袖,慌乱地扶上他的肩,将他的头轻轻抬起,放在她的腿上。 “可是哪里受伤了?” 沈寒山感受到她的所作所为,身子僵了一瞬,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手腕疼。” 卞宁宁顿时冷汗涔涔,莫不是方才护她的时候被她压断了,这可如何是好? 如今他们被困在这暗室之中,目不能视,只能在这里被动地盼着叶辰安来寻他们。如今已是深夜,那暗道又那般逼仄,纵然叶辰安连夜相救,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股无力感缠绕上卞宁宁的心头。 可片刻后,她竟寻到沈寒山的手,握在她瘦小的手中,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沈寒山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你忍忍,叶大人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话音落完,却又是一片寂静。卞宁宁怕沈寒山真的疼晕过去,只能一直轻抚着他的手腕,试图帮他缓解疼痛,也让他保持清醒。 沈寒山感受到手上的细腻,只觉安心,让他对腕上的疼痛也甘之如饴。 可愉悦没有持续太久,他突然觉得心口开始隐隐抽痛,浓烈的不详预感如大浪般袭来。 “今日初几?” 沈寒山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让卞宁宁疑惑了一瞬,却仍是答道:“今日初十。” 不是十五,那为何…… 身上的痛意愈发明显,心跳极速攀升,脑袋逐渐昏沉。 他将头枕在卞宁宁腿上,感受着胸口那钻心的疼痛越来越强烈,像是一把弯刀刺入他的心口,却又在他身体里肆无忌惮地搅弄,仿佛要将他整颗心都狠狠拽出。 为何偏偏是今日?偏偏是此时? 沈寒山极力克制着,可身上的疼痛也没有退却半分。他抱着一丝期盼,往自己怀里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找到。 他得想办法转移下注意力。 “郡主……” “说说话吧。” 沈寒山微弱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说什么?”卞宁宁问道。 “再说说,当年暗室中……” “同我说的话吧。” 卞宁宁身子僵住,沉寂良久,握着沈寒山手腕的手,却是轻轻垂下。 “我不记得了。”须臾过后,她终于出声道,悲喜难辨。 心上像是被千万只蚁虫啃咬着,这蚀心之痛让沈寒山神思渐渐不再清明,混沌难言。他觉得自己灵魂仿佛被狠狠地抽离,在寂夜中横冲直撞,头破血流。 他竟有些不辨时日。 他只觉好像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恭王府书房后的那间暗室之中。 在那一方小小的暗室里,那个往日高贵如秋泉中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子,却是怯怯地站在他的面前,眨着那双萌动而无畏的眼睛。 唤他:“沈寒山。” “你可知,‘摽有梅,其实七兮’,下一句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 沈寒山渐渐开始抽搐,毫无意识地低语着什么,却被他的痛吟声给淹没。 卞宁宁听不真切,只觉他的痛哼声仿佛那夏夜惊雷般,直直撞向她心里。她扶上他的脸,竟是灼手的滚烫。 “为什么这么烫?你到底是怎么了?” 沈寒山沉浮的思绪被她的声音短暂地拉回了现实,他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却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他轻挪了挪身子,却无论如何都藏不住那痛哼声。 可随后,他却是拼尽全力将头从她的腿上挪开,挣扎着离她远了些。他双手环着自己,蜷缩在一旁,思绪越来越混乱,逐渐在一片混沌中沉沦。双耳似是再也听不见旁的声音,除了黑暗,便是骇人的寂静。 卞宁宁腿上一空,令她不可抑制地心慌。她伸出手在四周摸索着,可除了一地的砂石,再无其他。 “你别吓我,沈寒山,你说话。” 可沈寒山却仿若未闻,唯有稀碎而沉重的喘息声。 卞宁宁静静听了片刻,这才大致判断了方位,朝着沈寒山摸索着挪了过去。当她再次握上沈寒山的手,才觉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能感受到沈寒山的痛苦,却不知究竟为何。方才沈寒山将她护在怀里,想来手腕是受了些伤,但却也不应该到如此地步。 沈寒山的喘息声越来越弱,浑身滚烫,全身颤栗抽搐不止。 卞宁宁摸着他的额头,心中如火燎过一般,焦急而又无奈。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若是沈寒山一直这样高烧不退,只怕他当真没命出去。 她想,看在今日沈寒山帮她探查刘芸之案、被她拖累却还在危难之际护她周全的份上,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她得做点什么。 不再犹豫,她顺着沈寒山的衣袖,朝他腰间的鞓带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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