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隐苦着一张脸,垂头丧气地答道:“还没有,这两日我一直在府里守着,生怕错过了。可还有三日就是十五了,却还未送来。” 阿隐说完,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惊恐地看向沈寒山:“主子,你.....你是不是提前发作了?” 虽说是个问句,可阿隐心里却已经猜到了。他从不曾见过主子如此狼狈的模样,就算被困暗室,受了些小伤,却也应当不至于此。 随后沈寒山果然轻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那......那这个月的药,还会送来吗?”阿隐紧皱着一张脸,着急问道。 “不会,”沈寒山答,“这是个警告。” “为何?主子也没做什么事儿呀!”阿隐急的跺脚,却突然反应过来,“难道......难道是因着主子听从了太子的命令去查了刘姑娘一案?” 沈寒山不再答话,可二人心中已皆有定论。 阿隐不禁有些心疼自家主子,也不知在那暗室之中,主子是怎么捱过来的。以往也有没药的时候,主子就把自己关在卧房里,谁都不让进。每次发作之后,主子就要躺上整整两日,才能下地行走。 “可是为何这次主子会提前发作?”阿隐疑惑,自家主子这毒,过去三年可从未提前发作过,每月十五,规律得令人发指。 沈寒山玄夜般的眸子聚着凌厉的光亮,脑海中也在细细回想着,那夜他毒发前的种种场景,试图勘破他此前不曾注意过的异象。 一阵沉思过后,他的思绪倏尔回到了那日在刘夫人的如意轩。 那日刘夫人熏的香...... “这个刘夫人,当真有意思。”沈寒山负手而立,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上的玉戒,浑身散发着让人生畏的戾气。 阿隐不敢多问,但他知道自家主子心里应当已经知道提前发作的缘由了。 “主子,那郡主是否已经知道你身中瘴毒了?”阿隐小声地试探性问道,心里竟还暗暗带着一丝期盼。 若是郡主知道了,说不准...... “她不知道,把你的嘴也给我闭紧了。” 阿隐的畅想被打断了。沈寒山拧眉看着他,眼里带着不由分说的警示。 “是。”阿隐虽说有些懊恼,却不得不听从。 “行了,不用担心,这毒虽磨人,却也不会要命,不用忧心,你先下去吧。”沈寒山和声说道,带着几分宽慰的意思。 阿隐知道自家主子不愿再听他念叨,便默默离开了。 而后沈寒山矗立良久,这才又开口唤了声:“雁之。” 雁之从屋顶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沈寒山面前,单膝跪地,垂首行礼:“主子。” 沈寒山未看他,却是冷峻地说道:“你去帮我查查这刘夫人的来历,我记得她不是平冶人。” 雁之称是,却并未起身,依旧跪在地上,以手捶胸:“主子,前日是我没有护好郡主,还请主子惩罚。” 沈寒山这才转头看向他,半晌过后,却是平静地说道:“事发突然,当时的情况,你也不便出手,起来吧。” 雁之神色复杂地看了沈寒山一眼,缓缓站起身,却又继续说道:“但雁之怀疑,大理寺内有......” “我知道。”沈寒山接过话来,悠悠地看了雁之一眼,“你且去办我交代给你的事,其他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雁之点头:“那这几日雁之不在,主子小心些。” 这刘夫人之事要追溯到多年以前,要查起来,定然不是朝夕之事。说罢,雁之点地飞身,再次消失地无影无踪。 沈寒山又到院中站了许久,直到耀月擢升,繁星点点,他才终于起身回屋。 可刚走到屋门前,他看了眼自己的衣袍,不禁皱了眉。他便又转身出去,唤了个婢女送了些水进来。 那婢女正是白日里为沈寒山送水之人,现下又被唤到,竟有些受宠若惊,大着胆子肖想起来。 她将水送进了浴房,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让她留下来伺候,却又听沈寒山不冷不热地说道:“出去吧。” 婢女心中失望,只好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外走去。 “等等。”沈寒山却又突然出声。 婢女欣喜万分,只觉沈少傅定是要她近身伺候,她连忙走上前,娇娇媚媚地说道:“婢子白梅,沈少傅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她自报了姓名,红着脸垂首等着沈寒山唤她。一片雾气氤氲之中,她偷偷看向身前的男子,挺拔俊俏,眉如远山,眼若璨星,虽说今日比平日里看起来更为粗糙,却反而让她更加心潮澎湃。 沈寒山见她这副模样,却是连眉心都染上不耐,冷声说道:“你再去打盆水来,替榻上的姑娘擦洗下身子。” 白梅顿时觉得像是站在寒冬腊月天里,还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彻骨的寒冷,霎时呆住。她以为她在少傅府熬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出头之日,却没想到竟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子。 沈寒山见她站在原地未动,便厉声斥道:“还不快去。” 白梅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出了浴房。她一路失魂落魄地打了盆水来,送到了沈寒山的卧房中。她见榻上的女子依旧昏睡不醒,隔着朦胧的纱幔,她也不禁好奇这女子究竟是何人,竟让沈少傅这般上心。 白日里因着沈寒山在,她也不敢多瞧,现下这卧房里只有她一人,且她本就是奉了沈寒山的意思来为这女子擦洗,遂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将纱幔撩起,仔细打量着榻上的女子。 可待她看清榻上之人的面容,却是忍不住惊叹,当真是好美的女子。 虽说这女子依然昏睡着,可那面庞白皙无暇,长长的睫羽轻垂,在烛火下拉出了一道道暗影,当真是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样。 白梅心中虽讶异,猜测着这女子与沈少傅之间的关系,却也只能规规矩矩地为榻上的女子擦拭身子,并为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待她收拾完,刚出卧房就见到正静静守在屋子门口的沈寒山。 沈寒山已沐浴完,换了身阔袖长衫,被水沾湿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没了往日里掌权者的傲气,却多了几分潇洒放逸,倒真像是戏文里说的风流书生。 见他这副模样,白梅心中更是叹惋。片刻之间,她以为她与荣华不过一步之遥,却不想竟是天差地别。她自诩貌美,然而跟榻上的女子比起来,却像是无知村女。 一路想着,待她回到下房后,却仍是忍不住叹气。 跟她同屋的婢女见她这模样,便随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白梅瞥了她一眼,懊丧地说道:“秀春,你说咱们沈少傅平日不是从来不沾女色吗?为何今日却带回来了个女子?” 秀春整理床铺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沈少傅带回来个女子?什么女子?” 白梅摇了摇头,仍是叹息:“不知道。但沈少傅对她格外上心,那女子似是生病了,沈少傅竟然让她睡在他的卧房!不过那女子生得当真是美,就跟画儿里的仙女似得。” 秀春却有些愣神,过了会儿才又看向白梅。 她知道因着白梅生得有点姿色,对沈寒山也存了几分心思,却一直没寻到机会,遂挽上白梅的手臂故意说道:“能有多美?我不信还能美过白梅姐姐。” 白梅听完果然是喜笑颜开,假意拍打了下秀春,娇笑道:“你净胡说。” 二人嬉笑间,夜也渐渐深了。 而沈寒山的卧房中,却是彻夜燃着烛火。 他手持书卷,在卧房中的书案后坐定,修长白净的指尖翻过澄黄的书页,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对面床榻上躺着的女子。 卞宁宁已经昏睡了许久,却仍未醒来,沈寒山有些着急。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床榻边,正思考着是否要再找个大夫来看看,就见卞宁宁终于悠悠转醒。 卞宁宁抬手覆上自己的双眼,遮挡住刺眼的烛光。 沈寒山见状,便将床榻边的烛火灭了,只留了远处桌案上的燃烛,屋中的光线霎时暗了下来。 卞宁宁这才睁开眼看向床榻边的人,沙哑着出声问道:“这是哪儿?” “我的卧房。”沈寒山如实相告。 可卞宁宁听完却是娥眉微蹙,挣扎着坐了起来。沈寒山想伸手去扶,却被卞宁宁抬手阻止了,她现在并无不适,身上也有了力气。 “我无事。”卞宁宁说道,“我们得救了?我这是睡了多久?” 沈寒山在榻尾坐定,答道:“我们在暗室中被困了一天一夜,你也睡了许久了。” 卞宁宁闭着眼回忆了一番,却只觉记忆有些模糊。她记得她明明在帮沈寒山降温,为何她却昏睡了过去? 忆及此,她忽而抬首,看向沈寒山垂在膝头的手腕,果然是红肿一片,竟有些瘆人。 “你的手......”她出声道。 沈寒山将衣袖放下,遮挡住他的手腕,面上是满不在乎的笑意:“小伤罢了。” “小伤?”卞宁宁不明白沈寒山是如何定义大小,但在她看来,这可绝不是小伤。 卞宁宁莫名有些气恼,上前将他的衣袖撩起,握着他的手腕狠狠捏了一下。沈寒山顿时痛呼出声,佝着背脊,垂头忍耐着,任凭她握着他的手腕。 “沈少傅还真是铁血男儿,这伤竟还说是小伤?” 钻心的刺痛感让他下意识闭了眼,他极力将嘴边的痛吟尽数吞没。片刻之后,再抬首,却又是无事发生的模样。 “郡主好指力。” 沈寒山沉沉地笑了,好似寂寥空谷开出了一朵幽兰。 卞宁宁听罢,知他还在逞能,便将他手腕一甩,起身问道:“药在哪?” 沈寒山是因为护她才受伤的,若是这伤一直不好,她瞧着扎眼。 沈寒山朝着一旁的立柜点了点下颌,卞宁宁便走过去拉开了柜门。谁知柜门打开,竟是齐齐整整地放了满柜子的药。 “怎得这般多药?平日也没见沈少傅有多么弱不禁风。”卞宁宁略带讽意地说道,可刚说完,她却好似想起了什么,怔了瞬间。 沈寒山也并未出言反驳,只说了句:“第一排第三个。” 卞宁宁依言拿过一个红瓷罐,回到榻前,拉过沈寒山的手腕,为他轻轻上起药来。 烛火飘摇,映在白墙上的身影竟是渐渐重合,不分彼此。沈寒山垂眼看向正聚精会神给他上药的女子,秋水般的眸子敛着微光,时而轻眨,带着那长长的睫羽也在烛光下忽闪。 他许久不曾见过她这副宁静温柔的模样了。 片刻后,卞宁宁为他上好了药,却是徐徐抬首,望向沈寒山那双海渊般的眼眸,问道:“那夜在暗室中,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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