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老爷身体已大好,开始准备返回辽州任上的事。 徐姨娘使出浑身解数哄了两个多月,自然得偿所愿同去辽州,反倒是柳姨娘同行回西京养胎。 出发前,二老爷曾想让姜滢留在东都,却被拒绝。 此次再入东都,她只觉陌生,甚至都不如西京伯府让她自在,更不必说顾家了。 姜澜却是想留下的,央着二老爷好几日,加之徐姨娘的枕边风,几乎快要成了。 柳姨娘却适时提及老夫人给几个姑娘各寻了教养嬷嬷的事,邵氏是出了名的贤淑,二老爷十分信重自己母亲,当即就遣了姜澜和她们一起回西京 。 回去时路途遥远,柳姨娘虽已过了头三月的危险期,但还是得多注意,多方权衡下还是选了相对安全舒适些的陆路,一路走走停停,轻车慢行的回去。 这几年姜滢频繁往来于东都和西京之间,横跨大半个景朝,风景看得多了心境也开阔,不大拘泥于琐事争执。 是以一路上无论姜澜怎么闹脾气使性子,她都淡然处之,只把她扔进单独的马车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一个人随便撒脾气去。 因带着孕妇,这一路行的极慢,足足走了两个多月才到江陵府,到伯府时已是枝折花落的深秋,处处萧索寂寥。 听雪院本就不大,二老爷成亲没两年就去了东都,多年未曾归来,自然也没扩过。 二房如今虽没有正妻,但正房还是得空出来的,东西厢房如今住着二房四个姐弟,只余了一间不大的屋子。 为防徐姨娘教坏几个孩子,宣平伯夫人一直把她安置在静怀轩,柳姨娘此番有身孕,生了孩子后更是婆子乳母一堆,得需要好几间空屋子。 大太太请示过宣平伯夫人后,把听雪院后方的墙砸掉,和后头一进的小独院儿连到一起,赶在柳氏来前收拾停当,一应家具用品都布置妥当了。 柳姨娘到后就被妥善安置儿,一堆有经验的婆子们细心照顾。 她素来知礼恭谨,每日跨过大半个府邸去给老夫人请安,后来被老夫人态度强硬地拦了后,就整日在房中缝缝绣绣,陪陪姜淳。 腊月初三,二老爷给母亲来了封信。 信中提及已将柳姨娘和其哥哥的奴籍改良籍,请母亲出面抬了柳氏为贵妾,在续娶前代管二房事务。待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取名“满”,寓意圆满。 柳姨娘是已故二太太的陪嫁,也是顾家出来的,性情柔和知书达理,宣平伯夫人对她颇为满意,当晚就摆了桌席面,提了柳氏为贵妾。 大宅院里妾也分很多种,如徐姨娘这等良籍的,家中父兄还有些小官职的,是正经从侧门抬进来的姨娘。若父兄得力或是自己受宠,好一好能提贵妾,甚至若家族得势一举提成正妻都有盼头。 柳姨娘这种原配夫人的陪嫁或是其他家奴收了房的,运气好的能抬了姨娘,运气差些的也只是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 能脱奴籍再抬贵妾,可算是万千之喜了。柳姨娘却并未如何开心,反倒抱着姜淳狠狠哭了一场,此后几日都郁郁寡欢,肉眼可见地衰颓下去。 宣平伯夫人格外重视,日日都请大夫进府诊脉,稳婆和一应物品也早早备妥,掌事的大太太也天天来关照,唯恐有疏漏。 腊月初八,柳氏一早起来就脸色不好,吃过早饭就喊着肚子疼。 听雪院很快就被挤得满满的,稳婆、仆妇奔走忙碌,柳姨娘叫声越凄厉,往来的人脚步就越匆忙。 “好丫头,你还小呢!别吓到!快回房里去躺躺,晚些就能看到小弟弟了!”三太太搂着姜滢推出门去,自个也去帮忙了。 寒冷的冬日里,姜滢坐在房里,耳边都是柳姨娘凄厉的喊叫声,直到夜幕降临才渐渐止歇。 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后,稳婆们兴奋地大叫:“恭喜老夫人,五公子出生了!” 姜滢再等不了,提着裙子快步跑出门,却被拦在房外。 三太太抱着她轻哄:“里面还没收拾干净,三姑娘可不能进去!还是去暖阁瞧瞧小弟弟吧!” 姜滢抻头往里张望着,不放心地喊了声:“柳姨,你可还好?” 柳姨娘正虚弱着,细弱蚊呐地应了声。“无事。” 她这才放心,转头去了连着卧室的暖阁。 隔着一道木质拉门和帐子,姜滢能听到那边收拾东西的响动,和婆子们的说话声,心下稍安后才到暖炕边上。 宣平伯夫人正歪坐在炕边,笑容满面地看着婆子给小婴儿擦洗包被,姜淳也半跪在炕里头瞪圆了眼巴巴看着,满脸都是惊奇和欢喜。 好容易耐着性子等着包好被,姜淳就喜津津地伸出两条肉胳膊。“快给我抱抱弟弟!” “五公子太软太小了,等大些四公子再抱不迟!”婆子咧嘴笑起来,把襁褓小心地交给宣平伯夫人。 宣平伯夫人眉眼含笑,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哥儿,越看越欢喜。“这孩子白白嫩嫩的,模样像极了他爹小时候……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都像呢!” 姜滢赶忙凑过去,和姜淳挨在一起盯着看。 襁褓里那个奶团子精神头十足,正转着黑眼珠子循声乱转,五官当真像极了二老爷。 姜滢心里直发痒,软着声恳求:“祖母,快叫我抱抱!” 宣平伯夫人指使着她做好摆正手,才格外小心地把襁褓放进她怀里,旁边婆子也赶忙支着手护着。 奶香的一团偎在怀里,轻易就软了姜滢的心,眸光柔得宛如一滩水。 这样脆弱的小小人儿,要长成高壮的少年何其不易,她定要好生护着的! 等隔壁房间收拾利索,血腥气也散的差不多了,众女眷才带着吃过奶睡得香甜的五公子过去。 柳氏已歇了一觉,脸色虽还青白但已有了些精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爬起来,接过襁褓紧紧抱住。 三太太在一旁凑趣:“满哥儿生得白胖结实,吃奶也有劲的很,定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柳姨娘好福气呢!” 妇人生孩子艰难,生产时夭折的不少,产下后身体虚弱养不大的更多,生一个健康白胖的儿子自然是福气。 柳姨娘却不知为何触动了心神,忽地哭起来。 生儿子虽是件值得一哭的大喜事,但柳姨娘却不是头一遭生了,竟还如此喜极而泣,莫不是才反过味来欢喜自己抬了贵妾吧? 姜淳看着恸哭的母亲,站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 柳姨娘余光瞥见他,眸光温柔地拉过大儿子,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儿子默默流泪。 大太太笑着劝:“妹妹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说来也巧,淳哥儿和满哥儿兄弟俩竟是同一日生辰,真真是命里注定做兄弟呢!” 柳姨娘才决堤的泪又一次泛滥。 产妇虚弱,众女眷也没久待,稍坐了一会就走了。 宣平伯夫人添了孙子,看柳姨娘更觉顺眼,说起话来也和颜悦色。“派来的奶母和婆子都是经验丰富的,定能照顾好满哥儿,你不必操劳,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柳姨娘擦泪恭敬躬身,“多谢老夫人。” 大太太和三太太一左一右伴着老夫人出门,外面不知何时飘飘扬扬落起了雪花。 这是今冬第一场雪,赶在这样的当口,实在算得上是个好兆头。 宣平伯夫人果然越发高兴,“如今二房已有三个儿子,虽然两个是庶出的,但也是人丁兴旺。你们两个也努努力,再给府里添几个嫡孙!” 大太太笑笑不答,三太太却是颊边泛红,支吾了半晌才道:“母亲……我、我小日子已迟了半月,不知……” 老夫人脚步一顿,惊喜地问:“可叫大夫诊过脉了?” 三太太羞涩摇头,“近日府中事多,怕虚惊一场就没声张,想着过些日子再说!” “这怎么成!赵妈妈!你快遣人去把刚才那大夫拦回来,带到静怀轩去!”老夫人拉着三太太就走。 大太太落后两步,神色几变后攥紧帕子跟上去。 柳姨娘身体尚虚弱,说了会儿话就歇下了。姜滢牵着姜淳出门,先去了院中小厨房,见婆子们有条不紊地熬汤煎药,叮嘱了几句才退出来。 没走几步,就遇上从回廊拐角绕过来的姜澜。 她心情压抑,见了两人也没什么好脸色,撇嘴轻啐了下。“旁人生儿子都高高兴兴的,偏柳姨娘哭嚎得满院子都能听见。不知道的倒以为是死了儿子呢!晦气!” 姜淳气呼呼地就要冲过去,姜滢则已经率先跨出一步,抬手甩了姜澜一耳光。 “你敢打我?”姜澜捂着脸,不敢置信地喊了声,就要扑过来,被身后丫鬟死死抱住后就愤愤地骂:“呸!仗着从正妻肚子里出来的,就处处欺负我!当我是好欺负的?你再嚣张又能如何?你娘早化成一捧白骨了!等爹再续娶,看你还能不能在二房作威作福!” 几步外的田姑姑窜上来,狠狠地又抽了姜澜一巴掌。 “啊——你一个贱婢也敢动手打我!反了!还不松开我——”姜澜疯了样挣扎起来,抡起拳头打起自己的丫鬟。 厨房里几个婆子听到响动,纷纷跑出来。 宣平伯夫人对姜滢处处看重厚待,对姜澜却始终淡淡的,下人们见风使舵自然知道该向着哪头,当即就过去按住姜澜。 这几个婆子都是粗使的,孔武有力非寻常丫鬟可比,更别提娇滴滴的姜澜,当下就无法动弹了。 姜滢目光森然地瞪着她,冷冷开口:“无论进门几个续弦,我都是正经嫡出大小姐,谁都压不过我去!至于你,给我管住嘴!再敢辱及我母亲以及柳姨,我就让人把你拉到府门外去抽耳光!” 她一向说到做到,这里也不是东都,没有人会帮着自己。姜澜咬唇压回泪水,愤愤瞪着她,眼中满是幽怨恨意。 两人自小斗到大,早无姐妹和睦的可能,姜滢也不遗憾与她结仇,甩袖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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