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只剩姜家姑侄俩后,姜荣萱开门见山地问:“你可想过以后?” “以后?” “你如今十一岁了,虽然还能过几年闺阁闲散日子,但总归是要嫁人的!你可曾有过打算?想嫁文官还是武将?想当一家主母执掌中馈,还是如我一般嫁个有父兄庇佑的幼子,闲散度日?这些都该早早打算起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开诚布公地和自己谈及以后。姜滢清亮的眸子闪了闪,梦中那些画面再次涌入脑海,她抿唇思虑片刻,神色沉静地看着姜荣萱。 “侄女想嫁一个中等人家,不拘文官武将,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远离朝堂党争硝烟,平稳顺遂地过日子!” 姜荣萱双眸紧紧盯着姜滢,似是要分辨出她话中真伪,久久才舒朗一笑。“你比那几个都想得开!” “那姑姑呢?姑姑如今算是如愿以偿了,没有婆母要侍奉问安,不必操心夫婿前程,不必被府中琐事牵绊,您可快乐?” “自然是快乐的!”姜荣萱摇着团扇,悠然浅笑:“不过,我快乐了,旁人自然也就快乐不起来了……你那姑父,就是第一个不快乐的。” 姜滢略一思索,就知她所谓何事。 卫元朗出身王府,自幼钟鸣鼎食、骄奢淫逸,不用想也知道身边红颜知己少不了,骤然见到姑姑这样模样、性子都出奇的,也许会新鲜上一阵子,但天长日久难免心里空落,又想回到千娇百媚的温柔乡里去。 了旁的姑娘或许会为了赢得丈夫倾心而小意逢迎,但小姑姑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凡事只随心而为,宁折不弯。 夫妻和美固然好,但若不能也不会自怨自艾,只会独自快活。 “成亲前他院里就养着四五个通房丫头,个顶个的貌美娇柔讨人喜欢,整日把他哄得云里雾里,再普通不过的一首杂诗都能捧得千古绝唱一样。我可没她们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姜荣萱笑里透着淡淡嘲讽。 姜滢心里一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因为凭心而论,她更喜欢小姑姑的行事方式,也许换了自己也会如此……毕竟她们骨子里那样相似,否则也不会如此亲密要好。 “那姑姑如何打算?便就这样不冷不热地过着吗?” 姜荣萱敛了笑,纳闷道:“这样有什么不好?他隔三差五来我这住住,腻了就跑去那些莺莺燕燕房里听听甜言蜜语,两下便宜,不是很好?” “那姑姑……”姜滢俏脸绯红,小声问:“那姑姑不嫌?” 她问的隐晦,姜荣萱却从来都是朗朗大方的,也不顾她还是个小姑娘,张嘴就道:“你真当姑姑我高傲清高的呢?我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自己不愿意屈从,又不叫人家过得顺心,天长日久岂不怨怼?不过……他来时若满身脂粉味儿,我心里还是有点膈应的……总要他先洗漱换衣了才舒心些。” 姜滢沉默下来。 小姑姑到底过得好不好,其实答案是模棱两可的。 在姜荣萱和自己看来,整日养养花种种树,悠闲地读书画画过自己的小日子,和夫君相敬如宾不远不近地相处着,很是怡然。 可旁人,如庭芳、祖母之流,则会忧心忡忡。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小姑姑的快乐他们体会不到也无法苟同。 本来,姜荣萱是要留姜滢在这用午饭的,可没一会儿卫元朗就沉着脸来了。 时隔几月再见这位小姑父,姜滢忽然想起姜荣萱大婚前的不安,记起她也曾殷殷期待过的。 会猜想卫元朗是个怎样的人,是喜欢舞枪弄棒还是吟诗作画,会担心成亲后能不能聊到一块儿去…… 姜滢想,若卫元朗不是个纵情享乐的宗室子弟,只如外貌般是个清隽文质的书生,他们两人应当可以和和美美的。 “姜荣萱,你是不是把我房……”卫元朗骤然发现外人在,眯着眼睛瞧了姜滢一眼,顿时止了话头,稍缓了脸色问:“这是?” 姜荣萱歪在椅子里,淡淡道:“我娘家侄女。” 姜滢起身恭敬福了福,“姑父。” 卫元朗虽扯起笑点头,但终究是一副郁堵在心的纠结模样。 “出门时父亲还叮嘱让早归,滢儿这就告辞了!” 姜荣萱见这阵势也不留她,只吩咐庭芳送人出门。 姜滢前脚才出来,后脚门就被从里面关上,卫元朗气呼呼的声音隐约传来。“你是不是把我房里的梨儿叫到跟前服侍了?” “我身边丫鬟婆子一大堆,用得着她?是她自己巴巴跑来,非要让我尝尝亲手做的玫瑰香饼。” “荒谬!她已有身孕,哪会自己上赶着来侍候你……人回去后就小产了,你敢说与自己无关?” 姜滢看了满脸愤然的庭芳一眼,快步出门坐上小轿离开。 一路沉默着到了二门外,庭芳才强忍着泪意轻骂:“姑爷也是个没心眼儿的,好歹也相处了三个来月,如何还不知道姑娘是何种心性,哪屑于这些阴私算计?明明是那梨儿自知王府为了顾全姜氏脸面,绝不会让她生下孩子,才自行断腕以求地位稳固。可怜我家姑娘,只待在自己院子里都有祸事自个儿找上门,又要好好吵上一架了。” “姑姑他们经常吵架吗?” 庭芳擦着泪忧愁道:“从西京出来到东都的路上都还好,虽不是蜜里调油但也相处甚欢的,到了武安王府后就不成了!开始几日姑爷还安生些,但架不住一群纨绔子弟们整日的找,不是出去斗鸡训狗,就是各种奢靡消遣,姑娘自然是腻歪的。加上姑爷院中那几个娇娆美婢闹腾,姑娘也就渐渐淡了心思……近一个月为了些琐事,倒是常常吵上几句。” 身为皇室宗亲,不整日留恋青楼妓馆,不闯大祸就算是好的,能借着余荫纵情享乐,说起来真正洁身自好上进的又有几个。 姜滢叹了声,只能劝庭芳:“我瞧着姑父倒不似那种纨绔,迎亲那日做的诗也颇有些才华,也许闹腾两年岁数大些就定性了!天长日久,总会觉出姑姑的好!你也别跟着急,稳住性子好好照顾姑姑就是,好好将养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庭芳也重重一叹:“但愿吧!” 姜滢心情有些沉重,两人再无后话,沉默着出了王府。 走出侧门,却见姜家马车前横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上面坐着眉目含笑的矜贵少年。 庭芳欣喜地喊了声,“哟!世子爷怎的在此?” 卫元奕淡淡唔了声,目光却落在姜滢身上,眉峰轻挑几分不满地问:“上次说好了来我府上玩,表妹竟过门不入,偷偷跑来晋阳王府了?” 她又不是武安王府的奴才,上哪家还要经他同意了?姜滢本就心情不好,这下更觉烦躁,恨不能把他的马踢开,赶紧上车离开。 她不答话,卫元奕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开怀,跳下马走近。“三堂嫂没留你用饭?我请你去仙客楼吃席面吧!” 姜滢皮笑肉不笑,“一顿饭我自己还是吃得起的,不劳世子爷费心!” 瞧出她心情不佳,卫元奕这才收了笑容,偏头问庭芳:“这是谁惹恼她了?让我赶上吃了个瓜落儿!” 庭芳面色尴尬,垂眸不语。 两府是近亲,又住的只隔了一道街,本就是藏不住事儿的,卫元奕多少也能猜到些,几分鄙夷地撇撇嘴。“三堂兄又犯糊涂了吧?我早劝过的……” 卫元奕偏头扫了眼姜滢姣好的侧脸,意有所指地道:“夫妻和美才是正道,哪能被乱花迷了眼,不知怜取眼前人呢!” 姜滢心里冷笑,不耐烦再见到这些皇室宗亲的嘴脸,紧走两步上了马车,重重撂下车帘。 杏仁惶恐地对着卫元奕屈膝一福,赶忙也踩着凳子上了马车,钻进去服侍了。 卫元奕几分不满地挑眉,也只能目送马车掉头离开。 庭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有些尴尬。 卫元奕向来是不吃亏的,绝不允许自己白遭牵连,当即抬脚就往门里走。“我去劝劝架!” 到底劝架还是拱火,就未可知了! 庭芳心里叫苦连连,却也只能小跑着跟上去。 他们二人到的时候,屋里已经开始摔碟砸碗了。 庭芳上前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碎瓷,和厅里安坐喝茶的姜荣萱。 卫元奕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在卫元朗愕然的目光中推门而入,绕开碎瓷片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香馥郁,入口清润香甜。 “好茶!从小我就喜欢表姨母的手艺!” 姜荣萱比他大不上几岁,但因是武安王妃的表妹,生生比他大了一辈儿。 世家大族世代联姻,亲缘庞杂是寻常,姑侄姐妹同侍一夫的情况都常有。如今她既然已嫁给自己堂兄,便改口叫堂嫂了。 现下却突然改回旧称呼,多少有些让人深思。 卫元朗踢开脚边碎瓷,收起怒容坐在卫元奕身边。“你怎么突然来了?” “本来想半路把姜家表妹劫走去家中小坐,结果挨了几记冷眼,索性就进来喝点热茶暖暖心了。堂兄这是撒什么火呢?好好的汝窑粉瓷砸了一地,实在是暴殄天物!” 卫元朗尴尬笑笑,“家里琐事吵两句嘴罢了!咱们出去吃酒吧!” “好啊!”卫元奕施施然起身,“我记得堂兄房里那个莺儿嗓音婉转,小曲唱的好听极了,叫来助助兴吧!” 姜荣萱轻笑一声。 卫元奕恍然不觉,犹自喃喃:“好像还有个蜂腰长腿的,叫、叫什么来着?就跳舞不错的那个……也叫来吧?” 卫元朗面沉似水,扯着他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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