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城市内部都设有与皇城互相对应的坐标水晶,这是与随身水晶不同的、专门建立在魔力场中的固定远程联络方式,其中的中心坐标水晶更是可以直接联络皇帝本人。不过,虽然用它可以直接联系上皇宫,
可大部分情况下只有城主才有资格用它与皇帝通话。
所以,当听到艾达问起,法米尔轻轻摇了摇头: “按规定,外人不能使用中心坐标水晶。”
“但我有话想和他说……”
艾达在萨兰弥莱斯时就知道这条规定了,只是她觉得这事在法米尔这儿还有的商量。
“有话我可以替你转告。”
法米尔似乎不为所动,但艾达也没有放弃: “可这件事我想和他本人说。”
“……”
法米尔有些无奈地看着艾达。如果是其他人提出这种要求,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偏偏眼前这个小姑娘不太一样,如果是她的话,莱莫瑞恩压根不会在意她越权的事。
“学长可以先问问莱莫瑞恩的意见,”
艾达提议道,“说不定他会同意呢?”
“……”
法米尔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等我问过陛下后就给你答复。”
“那就多谢学长了。”
法米尔还有事要忙,凯安家的佣人带着艾达取完了材料,又把她送到了索普提到的工作室。
工作室位于城主府北面的一间大厅中,屋内摆放着数个高大的材料柜,里面分门别类摆放着侍从要用的材料,主要以各类纸张和魔粉为主。除此之外,房间一侧还摆放着一张大桌子,桌上铺着一张质量上乘的白色羊皮纸,索普站在它的一侧,正将它的四角固定在台面上。
“艾达,你总算来了。”
看到艾达走进来,他匆忙打了声招呼, “我找了一圈,就这种羊皮纸大小最合适,质量也过关,你快来看看怎么样——对了,你找到络荆条了吗?”“找到了,不过我不知道会用掉多少,就先拿了二十五支。按照一支可以分出四根封魔绳来算,刚好够一百个卷轴用。”艾达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沉甸甸的长盒子放在了桌面一角。“我们先做一张试试看。开始之前,我先把从大工匠那儿学到的新东西跟你讲讲。”
“好!”
比起在学校的时候,索普在侍从学上有了极大的进步,不仅理论知识扎实,制作的符文精准度高,就连艾达带来的新知识他也很快便掌握了,让艾达惊喜不已。
“要是老师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赞不绝口的。”
艾达向来不吝啬夸奖,倒是索普很不好意思:“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努力学习,所以才有了这些进步。”
“这不是很好吗,虽然你没在学校,但学习一点都没落下呢。”
艾达微笑着说道。索普的表情却有些复杂,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确定附近没有别人,才对艾达小声说: “艾达,我哥说你是盟约使者,前段时间还跟着陛下上了战场,是真的吗?”
“上战场倒不至于,”
艾达不好意思地说,“我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后方的,只有去苏托林地的时候参与了一些前线的战斗——而且我也没怎么战斗,当时你哥哥负责和我一起行动,敌人都是他消灭的。”
“但你参与了侍从团的计划,对不对?我都听说了,你还得到了那位洛克兹·弗瑞曼的称赞,简直太厉害了!”
索普说起这些时,脸上的表情都跟着激动起来。
艾达有些好奇: “你认识洛克兹团长?”
“不,我只是听说过他。”
索普挠了挠头,解释道,“自从知道我转学了侍从,母亲就悄悄帮我找来了好多和侍从有关的书和资料,其中有一些是从侍从团那边拿来的,二哥也帮我从军校那边请了专门的侍从老师——他们提起以前的学
生时,都对那位团长赞不绝口,所以我就有了印象。”
“他确实很厉害。”
艾达点了点头,顺便将他们在北郡的经历简单地向索普复述了一遍,索普听得入了神,差一点忘了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
“太精彩了,要是我能也能有这样一场冒险该多好。”
听完艾达的话后,索普羡慕地说道,他更在意的是那些奇妙的经历,倒忽略了这其中的危险。
艾达的看法与他不同:“那可不是什么有趣的冒险,索普。不是人人都像莱莫瑞恩他们一样强,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有你二哥那么厉害的人保护。这场战争中很多人都栖牲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更希望大
家都不要有这样的经历。”
“说得也是……”
索普想到了死去的父亲和大哥,表情立刻垮了下来。
事实上从得知劳伦斯与赞迪的死讯起,索普就已经撑不住了,但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脆弱,一直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和平时一样。但那种让自己忙碌起来、暂时忘记痛苦的方法更像是逃避现实,一旦思绪回到这件事上,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便支离破碎了。
索普的难过全都写在脸上,气氛也跟着变得压抑起来,艾达见他这个样子,不由有些后悔说了刚才的话:
“对不起,索普。让你想到难过的事了。”“没事,这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
索普的声音有些哽咽,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抱歉,我总是控制不住情绪。”“难过的话就好好发泄出来,比憋在心里要强。”
艾达轻声说道。索普摇了摇头,声音仍有些断断续续:“我本想像大人们一样,至少在别人面前时应该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但每次都是这样……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就会难过得不行。”“你会难过很正常,没必要压抑自己。”
艾达安慰他说, “而且就算是大人,也没必要非得忍耐痛苦。”
“但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样,”
索普苦笑道,“母亲都难过得病倒了,在人前还强颜欢笑;还有我二哥……”
说到法米尔,他双手撑着头,用手臂挡住了眼腈, “他一定比我们所有人都难受,但从他回来起,我就没见他暴露过半分情绪——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
艾达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嗯。”索普点点头,“虽然他们想瞒着我,但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城里的人都知道大哥是被二哥……”索普又说不下去了,艾达望着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她也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每当回忆起和他们在一起的短暂时光,除了对美好的怀念,她感受更多的便是痛苦与悲伤。而索普和他的亲人们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更久,拥有的回忆也更多,当回忆起这些时,他又怎么能忍得住那些难过呢?
那是印在心上的伤痕;是只会被时间冲淡,却永远不会消弭的痛苦。
“……”
过了许久,索普终于重新平复了心情,红着眼睛歉意道, “对不起,艾达。我又耽误了你好多时间。”艾达摇了摇头: “没关系。倒是你……是不是一直像白天那样忍着,跟谁都没说过这些?”索普自嘲地笑了笑: “我能和谁说……总不能抱着母亲哭吧?
“过去父亲在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和哥哥们都在管着我,但反过来想想,那时的我不也处在他们的庇护之下吗?”
他摸紧了拳,低声说道,“现在二哥担起了家里的一切,我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心安理得地躲在他身后了。我也要为家里做些什么才行……可是艾达,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别安慰我了。”他难过地低下了头,“这几个月来,我像个懦夫一样躲在克里斯顿庄园,躲在妈妈身边——大哥叛国,父亲被俘,二哥顶着叛徒的名声、冒着生命危险在外征战,才终于为家族洗去耻辱、为
父亲报了仇……而我什么都没有做到,甚至连父亲的死讯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是的,索普。你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你不是一直陪着你母亲吗?”
艾达忍不住说, “我听说她到了克里斯顿庄园就一直忧心忡忡,没多久就病倒了。她担忧的是什么?不正是你的父亲和兄长们吗?如果那个时候连你也不在她身边,她该怎么熬过那段日子?“不要说你什么都没有做,你不仅做了,而且做的是你兄长们都没能做到的事——你替他们照顾了你们的母亲。”
艾达轻声道,“建功立业、名留青史,并不比陪伴家人的行为更高贵。同样,你也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不是每个人都有一样的天赋,你也不需要去和法米尔学长比。你要找到你自己的道路,在这条路上建立属于你的功勋——这件事我们不是从一开始就达成共识了吗?”
“找到自己的路……”
“对啊,你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当初才下定决心转到侍从系来的吗?”艾达认真地望着他,“你能有这样的决心与魄力,我相信将来你一定能取得一番成就。你也要相信自己才行啊!”
“……你说得对。”
一直堵在心中的某样东西终于松动了,索普轻声说道, “我确实不该在这件事上纠结下去。我应该努力将我能做到的事做好,而不是在我做不到的事上浪费时间。对我来说,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才是有意义
的。”
“正是这样。所以我们现在不就正在做这样的事吗?”
艾达鼓励道,“就让我们把这些卷轴做好,送到有需要的人手里,这就是在做有意义的事了——帮助菲尼斯人民正是你身为凯安家族成员的责任,不是吗?”“没错。所以我们继续吧!”索普终于又恢复了精神,他望着松了口气的艾达,认真地说道,“谢谢你,艾达。你能来菲尼斯真的太好了!”
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轻车熟路,艾达和索普制造卷轴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晚饭时两人已经完成了二十多个合格的成品。休息了一晚之后,艾达一大早便和索普一起带着卷轴来到了菲尼斯的街上。同行的还有重建工作的负责人,以及侍从们的长官。
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艾达将卷轴的效果告知了第一处试验点的侍从,并亲自演示了用法——原本要由至少两个工人耗时十余分钟才能完成的工作,在魔法的帮助下只要两分钟就能够完成了,眼看有了卷轴的
帮助后工作不仅变得高效,还节省了人力,众人纷纷鼓起掌来。
“太好了艾达,刚刚这个步骤在重建过程中重复的次数最多,有了调向卷轴,我们提升的效率不是一点半点,”索普高兴地说道,“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吧,我去东边,你去西边。等分发完卷轴之后,我们再
回到这里汇合。”
“好啊。”
艾达点了点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天剩下的时间还能再做一些卷轴出来。”“嗯,我到时看看从部队的侍从里挑几个人,让他们也一起做。”索普说完向艾达挥挥手,朝着东边去了。
虽然不知道索普那边情况如何,但艾达这边还是很顺利的。
随行的侍从在看过艾达示范过两次后,很快便掌握了卷轴的用法,艾达便把后面的工作都交给了他们,自己则在一旁与当地的居民们聊了起来。
这些居民不像贫民区的流民,都是常年在菲尼斯居住的平民,在这场战争前过着富裕安定的生活,小孩子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虽然房屋被毁,财产受到了损失,但他们仍然表现得很体面,和艾达交谈时也很
有礼貌。
通过和他们聊天,艾达了解到了菲尼斯居民们面临的其它一些问题:农具损坏严重,而大陆的贸易商路还没有恢复,农民们工具不足,粮种也受损严重,今年的春耕不知会不会受到影响;战争中死去的人有些
只是匆忙掩埋在城外,居民们担心冬去春来,天气转暖,腐败的尸首会带来瘟疫……
艾达将这些默默记在心里,正想着回去之后要好好和法米尔谈谈,这时几个小孩子好奇地围了上来,聚在她身边看起了热闹。
“小孩子一边去,这里很危险!”
一旁的侍从长官挥了挥手,将孩子们朝远处赶了赶。但他们怎么肯乖乖听话,嘻嘻哈哈跑远后,没一会儿又聚过来了。
艾达也怕他们离得太近,于是主动往远处撤了撤,又用梭卷纸和符文做了个会变色的折纸蘑菇放在地上,吸引着孩子们都聚到了自己身边。
“好漂亮啊!”
“哇,姐姐你怎么做到的?”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时,一个一直默默在一旁观察艾达的小女孩忽然跑到了她身边,将一张折得小小的纸塞到了她手里。
“艾达姐姐,这是朱利安给你的。”
她附在艾达耳边小声说道, “他问你,有没有想要知道的消息。”
艾达有些吃惊,但想到她用这种方式悄悄靠近自己,显然是不想被别人发现,于是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到了测距眼的空间里,又转过头来,在小女孩的耳边小声说道:
“他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帮我查查克萨约尔怎么样了。”
“明白了。”
小女孩冲着艾达眨了眨眼,接着便和其他孩子一起看起了彩色蘑菇,仿佛刚刚只是和艾达说了两句小女孩之间的悄悄话。艾达看着她,忽然有些归心似箭——朱利安给她的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