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我杀特里斯坦,你把艾达一个人留在原地过来帮我的时候。”莱莫瑞恩答道, “你不该来,却来了。”
法米尔没有说话。
“追击特里斯坦,你破天荒地把人跟丢了,还阻止我寻找矿井入口”
莱莫瑞思叹道,“的确……你没有直接对她出手,只是每当她落入危险时,你都会犹豫救还是不救——法米尔,我以为你早就放弃那个念头了。”
虽然生气,但莱莫瑞恩对着法米尔又发不起火来,只是沉声道,“霍艾罗德的任务、我的命令,还有我与奥莉菲亚的盟约,但凡考虑一下这些,你也不该犹豫。”法米尔还是没有开口。“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你猜得都没错。”
法米尔垂着眼说道。见他这样,莱莫瑞恩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我明白,攻占城堡的计划需要她执行,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法米尔是艾达此行唯一的安全保障,莱莫瑞恩不会容许他对此有任何动摇,这一点法米尔也很清楚,“此行我会保护好她,让计划顺利进行……”“那计划结束之后呢?”
莱莫瑞恩立刻反问道,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沉默不语的法米尔,“你是要逼我用血契命令你?”法米尔也迎着他的目光反问:“你用了血契,我就再不能对她动手,若将来她要杀你呢?”她不会。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莱莫瑞恩却没有说出口。似乎知道他想了什么,法米尔挤出一丝笑:“我还以为你终于有了不用血契也能无条件信任的人……”
“法米尔!”
“……我知道了。
法米尔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初没有动手,就该料到会有今天。“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我答应你会保护好她。”
和之前的随口应承都不一样,这一次法米尔动用了血契的力量——他是认真的。有了这份承诺,莱莫瑞恩总算放了心,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 “你应该知道,换了其他人这样做会是什么下场。”
“……我知道。”
“那就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不多时,队伍开出了苏托林地的边缘,来到了波利考斯城堡附近。
前方是一大片围场,四下遍布杂乱的野生植物,看起来已有一段时间无人打理。围场中的植物相对低矮,人在高处还能看出场内原本的模样。就在围场深处的城墙后立着几座建筑,再往远处走一些,就是波利考斯城堡。
“唑下!”
莱莫瑞恩正眺望着城堡高处,斥候长再次赶来,在马前行了一礼。
“查清楚了吗?”莱莫瑞恩认出他就是之前被派去查探围场情况的人。
“回禀陛下,派去前方的斥候全都没了音讯,恐怕……都遇害了。”
“什么也没查到吗?”
“有。得以返回复命的斥候中走得最远的人提到,围场深处的城墙上有一处缺口,宽度可供两辆马车并排进出。前方斥候失踪时曾发出警报,同时城墙内有黑影闪过,看起来像是骑士,外围人员也确实听到城
墙内有马鸣和马蹄声。”
“骑士?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莱莫瑞恩让斥候长离开,又策马向前走了几步,远眺片刻后转身对法米尔道, “城墙坚固,就算没有人干扰,想要打破它也要用去几天时日,而我们没时间耽误。波利考斯特意留下一道缺口,倒是省了不少
事。”
“但那肯定是陷阱……”
“的确。”莱莫瑞思望着远处的城墙继续说道,“让十团去查看其它段落的城墙情况。剩下的人都跟我来。我们去会会波利考斯的陷阱。”
停滞的队伍再次移动起来,众人很快便来到了围场内。然而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微微震动起来,从围场深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远远望去,围场尽头烟尘四起,一队身着黑甲的骑兵正驾马赶来。
“只有一队人?”
莱莫瑞恩大概扫了一眼人数,而这时法米尔已看清了对方队伍的配置: “不仅有骑兵,队伍里还有我们的斥候。”“你是说刚刚失踪的那些斥候?”
两人正交谈着,那名斥候长又得了新的消息,匆忙赶到了莱莫瑞恩身边:“陛下,失踪的斥候全都在前方的队伍中,我的人接到他们用手势传回的消息,说这批骑兵是来投降的,让我们不要攻击。”
“投降?”
看着已经进入弓箭手射程内的骑兵们,莱莫瑞恩冷笑一声,直接下令道,“让弓箭手放箭,全杀了。”
早在骑兵一出现便进入备射状态的弓箭手们立刻松开了弓弦,第一轮箭矢还在半空中,趁着刚攻击完的前排弓箭手后撤补箭,已经搭好弓的后排弓箭手立刻上前补位,又射出第二轮箭矢。斥候长在莱莫瑞恩下令瞬间便猛地抬头看向前方——他明白这些人的命在皇帝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眼睁睁看着同僚死于自己人之手,他心中还是微微一颤。箭矢准确地落在了骑兵们身上,原本一路奔来的队伍顿时人仰马翻,腾起一片混乱的烟尘。
“陛下……是否派人上前检查?”
莱莫瑞恩策马上前,冷眼看着前方的景象,对请示命令的斥候长道:“谁也别动,先等等看。”烟尘散去,只见不远处人和马匹倒成一片,就算有几个人还能勉强站起来的,身上也插满了箭矢,只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便又倒了下去,显然是活不成了。
“陛下……”
法米尔跟了上来,低声请示道, “要不要我去……”
“你也别去。”
莱莫瑞恩沉声道。
仿佛在印证他的谨慎没有错,莱莫瑞恩话音刚落,那一片倒着的马匹和人中忽然发出了几声闷响,紧接着,闷响变成了响亮的爆炸声,一些黑色的液体被炸开到了空中,变成了像雾一样的东西落回到地面,覆
盖在了倒地的尸体上。
原本已一动不动的尸体又鼓动起来,一个接一个地以诡异的姿势坐了起来。
看到这些躯体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和痉挛,四周传来了士兵们惊骇的吸气声,莱莫瑞恩立刻下令: “全军备战,再让卡……”他想说卡特琳娜,但想起她并不在这里,于是改口道,“让弓箭手团的团长过来。”
“是。”
斥候长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刚刚皇帝没有将这些人杀死在远处,而是让他们进入了阵地,此时被那黑雾笼置的就不止是那堆尸体了。
那些重新爬起来的尸体看起来十分痛苦,它们有的抱着头,有的昂首向天,用手扒着自己的脖子,从喉咙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悲鸣。黑色的雾气腾起又落下,很快便有承受不住死亡之血的弱者发生了异变。它们的躯体开始膨胀,盔甲和衣物很快被撑破,肌肉开始像虬成一团的瘤子一样疾速生长,一旦变得过大便会爆裂开来,在空中腾起一小团黑色的烟雾,像菌类爆出孢子一样。不多时,一些承受不住这种异变的人整个儿爆开了,变成一滩黑色的血肉瘫在原地,就像艾达在矿洞中见到的那些一样。也有一些坚持到了异变完成的,最终变成了三米多高的怪物。
“是魔傀。”
法米尔轻声道。周围的士兵们脸色铁青,显然也已经明白了这是什么。
莱莫瑞恩并没有将伊泽法是死亡之影傀偎的事宣扬出去,但也没有刻意保密。克拉迪法民众和伊泽法的士兵在篡位者的刻意蒙蔽下始终不明真相,可莱莫瑞恩手下的士兵却早已通过这几个月来的交手意识到了他们的敌人与死亡之影有关。只是知道归知道,毕竟不如亲见更具冲击力。如今看到活生生的人类在眼前变异成死亡之影的傀催,他们才真切地意识到了对方是多么可怕的敌人。
“你刚才就猜到了?”法米尔问道。
莱莫瑞恩笑笑: “一队骑兵,要投降早就跑出来了。特地等到我们进了围场才出现,摆明了在告诉我这是个陷阱。”说着,他盯着那些摇摇晃晃变异中的魔傀,似乎想要从中找到些什么。帕恩手下的弓箭手军官恰好在这时赶到了。他紧张地看了一眼前方的战场,向莱莫瑞恩行礼道: “陛下,您找我。”
“嗯。”
莱莫瑞恩暂时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那名提着弓的中年汉子,“奥尔松团长,你视力好,能看清前方有多少魔傀吗?”
弓箭手闻言远眺片刻,答道:“回禀陛下,对方一共骑兵二十人,被抓的我方斥候三人,除去转化失败者,最终成型的魔傀一共八个,但远处似乎还有三个没有发生异变的……”“没有异变……”
莱莫瑞思看了他一眼, “都是什么打扮?”
“一个黑甲骑士,两个斥候。”
“一对二吗……”
莱莫瑞恩极淡地笑了笑,“你看,法米尔……我早就说过,提休的人都是些废物。”
黑甲骑士是提休私兵中最强的,可二十个骑士只有一个保住了自己的意识。帕恩的斥候不过三人,却有两人坚持了下来。虽然就算坚持了下来,他们也已经是死人了。
“传令给大公爵,让他带人把那几个大家伙引开——魔傀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死亡,不要浪费龙血对付它们。”“是。”
消息立刻传到了帕恩处,很快从军阵中冲出两支骑兵队,将摇摇晃晃走来的魔傀们拦在了阵前。有人骑在马背上向其中一只魔傀射出一箭,被激怒的魔傀立刻冲着他跑了过去。
骑兵们就这样将所有的魔傀带离了大部队,将它们逐渐引向了围场东部的空地。
魔傀们被引走后,那三名立在原地的被污染者的身影便清晰了许多。
刚刚经历了死亡的恐惧,又体验过被死亡之血复生的折磨,他们虽保留了个人意识,但还没有从刚刚的一连串事件中回过神来,只是呆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看着他们,莱莫瑞恩命令道: “让斥候想办法弄清楚那三个被污染者身上的死亡印记位置。”察觉到了法米尔的迟疑,莱莫瑞恩看了他一眼: “有困难?”
“还是让我去吧。”法米尔低声道,“污染者有三人,我怕斥候不是他们的对手。”他这样说,倒让莱莫瑞恩迟疑了——在传承碎片恢复正常前,他不希望法米尔冒任何风险。
不过情况也由不得他们继续犹豫,就在两人交谈时,三名污染者中的一人突然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