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恰如一滴清泉落于地面,迸溅出万千水花。 白梨枝瞪大的眼睛,眸底映照着慕清的脸。 方才慕清的声音有意压低,却也足以叫她听得清楚。 性命相连。 她生,则他生。 像是原本各自生长的两株树,突然被命运牢牢捆绑在了一起,无论她是否愿意,往后的一举一动,都将牵扯到慕清。 这让她不得不强行冷静下来。 白梨枝胸口剧烈起伏,眸光怔怔的看着慕清。 慕清眸光依旧是温和的,像是天山上被霞光笼罩的白雪,不骄不躁,不急不缓。 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的戏剧—— 她以命为魔君渊崖挡了那雷劫,而慕清却用半条命换回了她的重生。 “你把半条命给了我。”白梨枝用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为什么要这样做? 慕清面色苍白,眸光却静静的落在她身上,好脾气的听她说话。 可白梨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灵海里闪过无数疑问,但在碰到那人温和的眸子时,又被一阵风吹散了。 像是拳头狠狠打在了棉花上,有种莫名的无力感。 “我知道了。”白梨枝只觉有些泄气,垂下脑袋。 慕清的眸光扫过她握紧又松开的拳头,继而看向天际一闪而过的霞光,不经意道:“二长老带人来了。” 白梨枝瞬间抬头。 一阵霞光笼罩骤然降落于高台,尖锐的红光直入云霄,顷刻间,长风四起,吹动帷帽上的白纱,白梨枝伸手按住翻飞的帷帽。 慕清不动声色的挡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了风。 演舞台上飓风散去,化作一群白袍紫襟的修士,为首的白发道长手执拂尘,紫冠束发。 正是二长老无尘尊者。 扶黎宗宗门共五大峰,分别由四位长老与宗主管辖,其中除却四长老峰为丹修,宗主峰从未收徒,其余大长老峰、二长老峰、与三长老峰均为武修。 “魔君渊崖。”无尘尊者挡在奉先尊者前,手中拂尘灵气四溢,面色凝重,“仙魔已有灵契,允诺永不拔刀相向,而今你伤我扶黎宗长老,是为何故?” 话落,台下的凡人中已传来唏嘘声。 “竟然又是一位仙人!”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不会是刚才那位仙人打不过,叫来的救兵吧……” …… 传言一字不漏的传进了白梨枝的耳朵里,白梨枝抿唇,灵海中,桃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忧虑。 “渊崖这是做给这些凡人看的。”桃夭道,“而今魔宗气势正好,他如今在众凡人面前伤了仙者,怕是为了向这群人展示魔宗力量强横,引他们修习魔宗之术。” “确实如此。”白梨枝也猜到了这一点,但有一点始终没想通,“渊崖为何想要吸引更多的凡人进魔宗?往前推千年,就算是魔宗力量最鼎盛之际,也从没有这般大力收徒的时候。” 更多时候,是无意中入魔道的人主动前往魔宗。 须知魔宗修炼之道以心中执念为根,魔修之道艰难且危险,唯有无药可救的执念,方可助修士突破境界。 若是普普通通的良善之辈,纵使有灵根在身,哪怕入了宗门,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 “不知。”桃夭也想不明白,“总感觉,这渊崖别有所图……” 言至此处,桃夭顿了顿,看向白梨枝道:“枝枝,魔宗修炼靠得是内心执念,你与渊崖相识这么多年,可知他的内心执念是什么?” 白梨枝望着台上红发金眸的魔君,良久,仔细回想了很久:“其实……并不清楚。” 心中执念既是魔修们的修行本源,自然也相当于是魔修的软肋,平常不会轻易告知于人。 白梨枝虽与他相识多年,但渊崖并未与她提及过这些,故而她只能凭借对他的了解,做一个猜测:“我感觉,应当与他的宗门有关。” 但这太笼统了。 并没有什么作用。 正当两人探讨之际,台上渊崖已然开口,依旧是淡漠的声音,带着几分狂傲。 “你也是来受死的吗。”他并未回答无尘的话,只是轻蔑道:“你们仙门当真无耻,打不过便搬来救兵吗?” 言语轻蔑,满是挑衅。 无尘尊者眉头微蹙,但依旧是好脾气道:“魔君若是有意与仙门切磋,大可直下拜帖,我扶黎宗势必迎战,只是你又何必伤我宗门的丹修长老?” 言下之意便是,打架来找我们武修,在这里欺负一个丹修长老算什么本事。 此话一落,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那位老者竟是丹修?还是丹修里面的长老?” “对哦,刚才好像在前面看到他带着一群和他衣服差不多的弟子在问诊施药来着……” “竟然伤丹修长老,这算什么本事?人家都是救死扶伤的仙家,这魔宗果然是……” 到底是无尘尊者,三言两语便矛头转向渊崖。 白梨枝不禁心下赞叹。 丹修手握多种仙丹妙药,可诊治诸多凡医的疑难杂症,故而在凡间颇负盛名。 无尘尊者如今挑明了奉先尊者的身份,一来是提醒大家,丹修乃是仙门中武力值较低的修士,这才会被渊崖击伤,并不代表仙门打不过魔宗。 二来则是借丹修多年来在凡人面前留下的声望,对渊崖施压。 “丹修。”渊崖嗤笑一声,“即是丹修,不去治病救人,做好自己该做的,为何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听到最后一句话,白梨枝眼皮跳了下。 有种误以为是在指责她的感觉。 “还请魔君慎言。”二长老的面色已然不善,但仍旧压着脾气,“您如今伤我宗门长老,此事总要有个交代,仙魔之间已然和平千年,还请魔君以大局为重,莫要辜负了先人为咱们留下的和平。” “若我偏不呢?”渊崖挑眉,金色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红色。 二长老皱眉,正欲继续开口。 一道魔气化作利刃直直向他们刺去,白梨枝下意识想要冲上前,但顿了顿,看到慕清亦是面色冷凝的望着台上,却始终未动。 白梨枝脚步顿了顿,到底控制住了自己。 如今她的性命与慕清连在了一起,自己死了不要紧,若是带着这仙门未来的翘楚一同死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思酌再三,她还是站在了原地。 慕清余光瞥见她退回了半步,挪回眸光,继而继续看着演武台上。 二长老拂尘一动,利刃瞬间化作黑气散去。 作为仙门少有的炼虚修士,无尘尊者到底还是有与元婴魔修一战之力。 察觉到面前人确实比想象中厉害那么一些,渊崖挑眉,难得笑了笑。 “你很强。”他突然开口,金色的眸子血光四溢,“但你来晚了。” 白梨枝瞳孔一缩。 但见被弟子们扶起的奉先尊者突然再次呕出一口血,一股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眉心蔓延到四肢。 “师父!”此时早已顾不了这么多,白梨枝化作一缕白光飞到演武台上。 她今日穿了宗门的弟子服,素白的衣裙上点缀了星星点点的小花,墨发如云被编成了长长的麻花辫,绿色的眉心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更显得美目生辉。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白梨枝已然出现在奉先尊者身边。 她的复活宗门并没有人知晓,身边扶着奉先尊者的弟子看到她纷纷愣住,“枝枝师妹?” 白梨枝此时没注意这些,她飞快凝出灵力,试图用灵力为师父疗伤。 可手却在即将碰到奉先尊者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骤然将她震开。 “师父?”白梨枝震惊的看向奉先尊者。 奉先此时整张脸已经是黑色的,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也一起震开了身边扶着自己的弟子。 “我身上,有毒。” 话落,奉先再次呕出一口鲜血,旋即看向白梨枝,艰难的动了动唇。 “好孩子,好孩子……”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说出口,身体已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黑气散开。 速度之快,叫在场的所有人心头一紧。 从受伤到身死,仅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师父!” 亲眼见着奉先尊者化为黑气,白梨枝疯了一般的扑过去,慕清出现在她面前,紧紧将她拉住。 “你放开我!”白梨枝拼命的挣扎,泪如雨下,“慕清,你让开,那是我师父,是我师父……” 是教养她八年的师父,亦是她入宗门后,最亲的家人。 慕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慕清一向不爱说话。 片刻之间,奉先尊者方才躺着的地方已经彻底空无一物,仙者陨落,甚至连半点灵识都未曾落下。 慕清眉头皱得更深,不自觉将白梨枝的手握紧了些。 台下围观的凡人怎么都没有想到,仅不过片刻钟,一位仙者便陨落在众人面前。 而始作俑者,正堂而皇之的站在台上,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他的眼睛,却紧紧落在不远处那个白裙少女身上。 她……还活着。 渊崖喉结微动,眸光死死的锁在她的身上。 “枝枝,醒醒,别哭了。”灵海中,桃夭感受到了危险,提醒道:“渊崖那边有点奇怪,枝枝,枝枝!” 听到桃夭的提醒,白梨枝这才想起,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她面前。 正是——她曾以命救下的那一个人。 “渊崖。”她转过身,洁白的长裙随着她的动作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她红着眼睛,用渊崖曾熟悉无比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为什么?渊崖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就甩开了慕清,几乎是三步并两步的冲上前去,一扬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 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的倒吸一口凉气。 渊崖脸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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