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眼见那人缓缓起身,白梨枝面色一喜,“你醒了?怎么样,可有哪儿不舒服?” 慕清正是半梦半醒之际,坐起身,神色有些许罕见的茫然,但也只是片刻,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识得这里。 环顾四周,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异常熟悉。 这里是白梨枝的居所,而面前这个人…… 他的眸光最后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稍稍一顿,像是记忆的旋钮被人轻易开启,顷刻间,过往所有记忆席卷而来。 慕清神色一变。 “你可有不舒服?”他握住白梨枝的肩膀,眸光上下打量道:“若是身体有哪里不适莫要憋着,记得告诉我……” 白梨枝任由他握住肩膀,略有茫然。 现下,分明是他看着病弱些,这些话应当由她说才是。 “我无妨。”反握住他的一只手,白梨枝搭上他的脉,头也不抬道,“你身体亏空得厉害,许得多将养几日,且你体内残留了回春上的魔气……往后记得,莫被心魔蛊惑了去。”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微微抬头,恰好对上那人幽深的眸子,神色一顿。 他昏迷时未曾注意,而今乍一见着,才恍然发觉慕清的面色极其苍白,恍若没有半点生机。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鬼使神差的,她的声音放慢了许多。 慕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末了似乎想要说什么,话还没开口,便捂唇轻轻的咳了几声。 空气中隐约飘来浅浅的血腥味。 白梨枝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你得好好休息。”白梨枝又从丹库中翻出好几味滋补元气的药,递给慕清,“你先好好将养着,我过几日再去寻些新药,你放心,我必会帮你调养过来的。” 慕清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白梨枝微微抬头,正巧对上他幽深如古井的眸子,仿佛藏着无数秘密。 白梨枝一顿,突然想起他自幽冥之处将自己魂魄带回的样子,他提着灯,一点点为她驱散前方的灰暗。 偷吃禁药,动用禁术。 扶黎宗大师兄素来清冷寡淡,一心仙道,端的是清风霁月,君子无双。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将这些事与慕清联系在一起呢? 而最叫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一切……是为了复活她。 “你……”白梨枝迟疑了许久,缓缓开口,“为何救我。” 慕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眸光十分温和,但落在身上,却莫名的炽热,他的眼睛像一团被寒冰包裹的烈焰,深深的望着她,外表平静而无波澜,眸底却有不知名的火焰在跳跃。 也许早已有谜底昭然若揭。 白梨枝莫名有些心虚,不自觉移开了眸子。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垂下眸子,借此掩饰眸底的慌乱,“我只是为你惋惜,慕清师兄,你天资卓越,本该仙途顺畅,但因着这件事儿,伤及本源,往后该如何是好?”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但你放心,我既承了你的恩情,自然不会弃你于不顾,往后我会帮你想办法,助你早日回归巅峰。” 最后一字话音落下,慕清依旧没说话。 室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直到—— “你的天赋很好。”慕清开口,雨敲竹门一般的声音,“就这么死了,很可惜。” 白梨枝一怔,意识到他说的是为何救她,眸光一顿,骤然抬头。 这厢慕清却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扶黎宗需要你我这样的弟子,仙门亦是,所以,就这么放任你死了,还是为了一个魔君而死,很可惜。” 他的声音未有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是故……”他重新看向她,眸光温和且平静,叫人怎么都挑不出错处,“我得救你。” 这就是费尽心思救她的原因。 听了这番话,白梨枝心下一轻,“这样啊……” 这原因比意料之中还要真诚。 白梨枝了然,笑了笑,“那便多谢师兄了。” 少女浅浅笑着,眉间的坠子更衬她眉目动人。 慕清移开了眸子,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低头,没再说话。 外头日光正盛,落在屋子里,洒下细碎的光斑。 “你……先在这里歇着吧。”确认慕清除了身体亏空,如今并无大碍,白梨枝收回手,拿出一粒养元丹,递给他,“我现下得去一趟人间,采些草药,约莫傍晚归来,你若有不舒服,可服用一颗。” “好。”他答应得十分爽快。 白梨枝了然,转身化作一缕碧光消失在屋中。 屋内恢复平静,唯有慕清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丹药,良久,闭上眼睛,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屋中。 - 人间近来颇不太平。 当然,这不太平说得不是纷乱四起,而是……扎堆出现在人间展现神通的各路神魔。 这些天仙门魔宗好似卯足了劲儿比赛似得,一个接一个的来人间施展法术,招收弟子,有时候为了争夺一两个好苗子,两方险些打起来。 自仙魔之战平息以后,人间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白梨枝自纳戒中拿出帷帽,戴在脑袋上,隐匿在人群中。 凡心草生长在凡人聚集,凡浊之气最旺盛之处,这灵草受凡浊之气滋养,方可存活。 因此,想要找到这种草药,只需要……找到人最多的地方就好。 白梨枝顺着人群走去,四处寻找人气最旺的地方,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那边的那位郎君模样生得真俊俏。”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哪位哪位?”另一女子道。 “就是那个!”那女子指着右方,踮起了脚,“你快看!那个红头发的!” 红头发—— 白梨枝脚步一顿,鬼使神差的,往那女子指的方向看去。 但见不远处的小型练武台上,有一人一袭玄衣,腰佩白玉,奇异的红发一半束起,一半垂下,他看着台下众人,琥珀一半金色的眸子冷冽如刀,掌心凝着一团翻腾的魔气,看样子蓄势待发。 红发金眸,正是故人。 白梨枝不动声色的将帷帽往下拉了拉,确认不会被人看到自己的脸,旋即继续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见到渊崖,她比想象中的自己更加平静。 大概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便也没那么多缠绵的情感。 眼下,她有更需要做的事情。白梨枝隐藏在人群中,不断向前走去。 当性命都曾置之度外,那这世间也便没了别的东西是她不能放下的了。 …… “枝枝,别走。”耳畔忽然传来桃夭的声音,白梨枝脚步一顿。 “看台上!” 白梨枝循声望去,只见台上那人手中的魔气骤然飞上天空,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瞬间昏暗下来,他掌化为拳,昏暗的天空出忽然出现一道浓墨一般的裂缝,像是被人强行撕开一般,这个裂缝在不断的扩大。 天空中隐隐传来了猛烈的雷声。 白梨枝瞪大了眼睛,眼底倒映着天空中仍在不断开裂的缝隙。 这是…… “回溯咒!”灵海中,桃夭声音瞬间急切起来,“这是可逆转时间,搅乱天地秩序的魔宗术法,他疯了吗,在凡人面前施展这个法术。” 白梨枝抬头,但见天空中闪电忽隐忽现,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意思。 而台下围观的凡人们无不是睁大了眼睛,惊异地望着天空中出现的巨大裂缝。 顷刻间,时间好似定格。 他们并不知道,紧接着裂缝中会出现一道飓风,将无数人吹进裂缝,届时,一旦置身那时间缝隙之中,里面的人将瞬间化为虚无。 那是真正的虚无。连魂魄都不会在世间留下半点痕迹。 白梨枝不动声色的召出月夜,“得阻止他。” 否则不知该有多少凡人命丧于此。 话音刚落,没等她动手,一道银光已抢先冲向练武台。 白梨枝微愣,但见白光落在台上,化作一个枯木藤杖骤然插入地面,扶着藤杖的老者须发皆白,一身丹草峰长老服饰,皱着眉,眸光严肃地望着渊崖。 是师父。 见到奉先尊者,白梨枝的心顿时放下了些,收回月夜,她重新隐匿在人群中。 有师父在,想来应当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这般想着,白梨枝站在人群中,整理好帷帽,默默关注台上情况。 奉先尊者亦是发现了这回溯咒,右手捻作法诀,一束纯白的法力自他身上直冲天际,刺入云端,驱散天际的昏暗。 原本天际的裂缝不断缩小,昏暗的天空已有了转晴的趋势。 “是仙门的人。”台下有人认出了奉先尊者的衣袍,“是扶黎宗。” “不愧是仙门第二大宗。”有个对仙法略有了解的人道,“竟能这般轻易便压制住魔宗的法术,果然,仙门就是仙门。” 引得周围人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 …… 这声音毫无疑问的传到了台上人的耳朵里,渊崖的眸光短暂的停留在面前老者的衣袍上。 白色衣裳,衣袂上映有绿色流纹。 这是丹草峰的人才会有的衣裳,他记得,白梨枝也有一件印着绿色流纹的裙子。 可惜,她死了。 渊崖收回眸光,慢慢看着自己的手掌,眸底闪过一丝绯色。 “魔宗渊崖,你可还记得,仙魔之契曾有约定,魔宗不能以魔族功法残害凡人。”天际乌黑渐渐消散,奉先尊者眉头紧锁道,“你如今在凡人面前施展这等危险之术,是要撕毁仙魔之契吗?” 渊崖没有回话,他细心得打量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每一个纹路—— 都曾被白梨枝的鲜血染红。 好似有一张大手正在撕扯内心的空洞,他骤然抬起头,金色的眸子直勾勾看向奉先尊者。 “区区丹修,敢在本君面前造次。”一字一句轻慢无比,却裹挟着一股强大的威压。 他的掌心再次紧握,渐渐转晴的天空骤然变得漆黑无比,台下的凡人从未见过这等神通,纷纷惊呼出了声。 “不好。”白梨枝低呼一声。 就在这时,天际的裂缝骤然变为圆形黑洞,几道闪电直直劈向奉先尊者。 见此状况,奉先尊者召出结界,只听“轰隆——”一声,闪电瞬间击溃结界,生生落在奉先尊者身上。 元婴期魔修,有单挑炼虚境武修之能,以渊崖如今的修为,纵使是扶黎宗宗主在此,也不见得败下阵来。 何况是本就孱弱的丹修。 奉先尊者倒在地上,瞬间咳出血来。 “师父!”白梨枝召出月夜,正欲冲上前去。 手却忽然被人牢牢抓住。 她一侧头,只见慕清戴着帷帽,面色苍白。 但他的手却握得极紧,像是生怕她再次奋不顾身的冲向雷电之下,在白梨枝微微愣神之际,他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枝枝,如今的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声音极轻,只够他们两个人听到,“我已传音给宗门,他们马上就到。” “不行。”白梨枝推开他的手,“师父有难,我要……” “你要带着我的命一起去死吗。”他的声音仍旧孱弱,却十分明显的冷了几分。 白梨枝一愣,“你的命?” 带着他的命……去死? “我以半条命换回了你。”他的声音骤然平静下来,字字句句十分清晰,“白梨枝,往后你我性命相连。” “你生,我生。” “你死,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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