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无人说话,只有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白梨枝用的力气极大,几乎没有意识的动用了些许灵力,渊崖嘴角渗出了一丝血,但他也没动,眸光依旧紧紧落在面前这个不及自己下巴高的少女。 她——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依旧是漂亮的麻花辫,眉目清丽,那双眼睛像是能倒映出月亮和山川的湖泊。 他不自觉动了动手。 察觉到他的手在动,二长老无尘高声道:“枝枝,当心!” 白梨枝也是在打了这一巴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但此时也顾不上想太多,打都打了,后悔也没有什么用处。 故而察觉到对方动了动手,以为会打回来。 白梨枝没动,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想象中的一耳光。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渊崖没有动她,他的手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像是在确认面前的她是否是真实的存在。 白梨枝也被这突然的动作弄得一顿,但她并未多想。 似乎是亲眼见着奉先尊者身死的场景让她受到刺激,竟也不知道怕了,渊崖不打就不打,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眸光冷得像是能凝成冰。 “渊崖,我以性命救你,助你晋升至此。”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她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与他对视,“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白梨枝一直以为,自己比想象中的豁达些。 譬如一朝身死,得知自己为渊崖挡了天劫,引起仙魔之间维持多年的势力平衡缓缓失控。 她只觉得懊恼,想要补救,却从未想过后悔。 后来死了没多久,得知渊崖成亲,她也只是觉得兴许渊崖是真的遇上了喜欢的人,她自己一厢情愿,便也该愿赌服输。 她没恨过渊崖。 后来知道慕清如此对自己,她十分感谢,却也十分愧疚。 她只觉得自己辜负了自己的性命,也爱错了人,但从未后悔过当初为他当下雷劫的那个决定。 可如今—— 她后悔了。 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那莽撞的少女心事,那一意孤行的倾慕,害了多少无辜的人。 如果当初袖手旁观,是不是如今,慕清师兄依旧是仙门最出类拔萃的修士,他的前途无量,兴许某一日能羽化登仙。 而师父,是不是也不会身陨于此。 仙魔之间,依旧维持着和平与稳定,就像过去的一千年一样。 …… “我……没有叫你救我。”渊崖声音有些干涩,他不知为何没有看她。 白梨枝眸光灼灼,“是,是我要救你的。” 她开口,声音如寒冰一般凌冽,“我早该知道的,渊崖,我不该爱你。” “就像你很久以前常常对我说的,我是仙门女子,与你注定不是一路人。”她望着他,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仿佛被微风吹皱的湖面重新恢复了平静。 她说:“你说的很对,是我愚钝,以为凭我的努力,总有一天能跨过所谓仙魔之间的那道分界线,仙又如何,魔又如何,生于世间,你我皆为天地的子民。” “所以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以为能凭借努力,让你也像我爱你那样,爱上我。”像是想到什么可笑的事,她嗤笑一声,抬眸望着他,“可我错了,仙是仙,魔是魔,无论我如何努力,你也永远不会爱上我。” 她抬手,月夜凝于掌心,冷冽的剑光在暗沉的天空下熠熠生辉。 “那么,渊崖,我现在后悔了。”她轻轻开口,掌心的长剑在发烫,“所以——请你把我的那一条命,还给我。” 话落,她抬剑,对着他的胸口狠狠一刺。 月夜贯穿了他的身体。 但渊崖没有躲,他只是静静看着她,眸底的红光褪去,琥珀般的金眸里映照着她清丽的脸。 滴答。 胸口的血顺着剑锋滴落。 他无动于衷,只是依旧看着她,用白梨枝怎么也不懂的眼神。直到白梨枝收回了剑,巨大的痛楚让他闷哼一声。 但尽管如此,他的眸光依旧紧紧的黏在她的身上,如胶似漆。 白梨枝提着剑,那双眸子里溢满清晰的恨。 渊崖顿了顿,伸手想要拉住她。 白梨枝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渊崖,从此以后,你我两清。”她收回月夜,用他从未听过的、陌生到极致的语气说,“有朝一日,我会杀了你。” 似乎因为失血过多,渊崖唇色一白,他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 人间的一场闹剧,最后由仙门丹修长老身陨,魔宗宗主身受重伤为结局,就此落下了帷幕。 为此,扶黎宗上下五峰八大堂无一不是挂满白绸,哀恸数日。 而在这些日子里,白梨枝被叫去宗主峰议事了五回。 前三次的召她,是宗主与诸位长老为了询问她如何死而复生,而她手中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古剑月夜。 死而复生之事关乎慕清,白梨枝并未告知,只是朦胧的说,死后遇到一位女仙,是那位女仙助她活了过来。 而手中的月夜剑,则是那女仙所赠。 众长老多少知道些三百年前的事儿,知道此事与那位有关,便也没再多问。 而后两回召见,则是见她日夜为奉先尊者守灵,日渐消瘦,宽慰她莫要过于自责。 “你到底只是一个小辈,只消好好修炼便是,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老家伙顶着。”大长老凌元尊者宽慰她道:“你师父身陨是那渊崖之过,与你并无多少干系,那魔君晋升也是天命有所为之,纵使没有你,冥冥之中也会有旁人,你亦是不必自责。” 所有人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白梨枝更是知晓他们是叫她莫要自责,于是点头应了下来,回头依旧长跪奉先尊者灵前,不舍昼夜。 中途慕清来看过她几次,留下了些驱寒的汤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亦身体亏空,对宗门报备说,是因出门遭魔宗偷袭,受了重伤。 大长老并未追究,只是叫他好好养伤。 而宗门中,对于白梨枝的死而复生,众人无一不是诧异无比。 分明白梨枝的命灯早已熄灭,可人却又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简直是稀奇。 于是这几日丹草峰也来了不少弟子,就为了确认白梨枝是不是真的活了过来。 白梨枝没有心思搭理他们,只是安心跪在灵堂前,一夜又一夜。 “总该好好歇歇的。”灵海里,桃夭终于忍不住担心道,“你这般没日没夜的跪在这里,纵使是修士,也会撑不下去的。” “我知道。”白梨枝回复她,话还没说几句,眼眶便又红了个彻底,“可是,桃夭,你跪在这里,这是我唯一能为师父做的了。” 她当初以火灵根进丹草峰,周围有不少非议。 说她与魔宗交往甚密,被魔宗蛊惑了心智。 唯有奉先尊者,耐心问她,是否真的有心炼丹,在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倾囊以授,这才有了如今的修真界最年轻筑基的丹修。 后来她炼丹的修为日渐提升,流言蜚语这才少了许多。 可现在——奉先尊者死在了渊崖手里。 她一度觉得自己死不足惜。 “不能这样想。”桃夭提醒道,“奉先尊者并非死在渊崖手里,他的死是因着这仙魔势力的失衡,你还能为他做很多,枝枝,你该知道,若是再不打起精神,未来将死的,就不止奉先尊者了。” 白梨枝闻言沉默了许久。 确实,悲伤的时间,应当是有限的。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做。 这一日白梨枝又在灵堂前跪了很久,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她在傍晚时出了门,寻到了上次要寻的凡心草,炼了一整夜的丹。 - 翌日,慕清照例过来给奉先尊者进香,白梨枝依旧跪在灵堂里,没说话。 慕清自纳囊中取出些许养神的丹药,放在白梨枝身边,随后转身便准备离去。 白梨枝叫住了他。 “我给你诊脉。”白梨枝慢慢从蒲团上起身,看向他道。 慕清停顿了片刻,然后伸出了手。 进过好几日的修整,慕清的脉象平稳了很多,经脉确然在修复,但本源的损伤依旧没有恢复的迹象。 又联想到慕清体内的余毒和那些随时可能将他引入魔道的魔气。 白梨枝知道,留给她的时间确然是不多了。 “你恢复的很好,但……可能伤得有些深,还需要很多丹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白梨枝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看向他,道,“有什么方式可以随时联系到你吗?” 慕清闻言顿了下,末了自纳囊中取出一个金色玉珠,递给他,“这个可以。” 白梨枝了然,手下玉珠,想了想,道:“接下来每周我都会给你调一套丹药,你每周日记着这时间,来找我拿药。” 慕清点了头,他的面容素来清冷,有几分俾睨天下的傲气。 难得有这般乖巧点头的时候。 白梨枝笑了下,又听慕清忽然道:“会苦吗?” 白梨枝一愣,“嗯?” “你配的丹药。”慕清依旧顶着那张谪仙般的脸,开口道:“会苦吗?” 白梨枝:…… “你怕苦?” “我、不怕。” 慕清说这话时面色有些不自然。 白梨枝挑眉,看破不说破道:“那就好,你的药可能确实有些苦……” 慕清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但没事,我会给你加些蜂蜜之类的。”白梨枝道,“兴许不会那么苦。” 慕清的表情这才回复正常。 白梨枝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谁能想到呢,向来风淡风清、修炼刻苦、寡言少语至此的慕清大师兄,居然怕苦,真是……看不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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