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名单,三日后的夜宴如期而来。 华灯初上,佳宴开幕,橘黄的灯光笼罩草木,偶有丝竹之乐溢出窗棂,飘散在深深的夜空里。 佳宴之上,名伶舞姿翩翩,乐章缠绵,渊崖坐在主位上,百无聊赖。 踏入元婴之境,修士的五感将比过去更加敏锐。 因此,无论渊崖愿不愿意,他依旧能清晰的听到周围弟子的窃窃私语。 “那便是赤川魔君吗,你看周遭魔气涌动,好生厉害!” “那可不嘛,赤川魔君可是这一代魔族最早踏入元婴的修士,也是当今魔族,除咱们君上以外唯一的一位元婴魔修,听说在他那个年代,曾凭一己之力震慑了不知多少仙门!” “这么厉害?!那那那那他岂不是很强?!” “何止是强,天羽宗你们知道吧,就是仙门第一的那个宗门,这位魔君曾与天羽宗宗主交手,两人不相上下!” “与天羽宗交手?还不相上下?!” “这也太强了吧!” …… 魔修崇尚绝对实力,渊崖年幼时也听过这些传闻,记得当时,他不过区区稚童,听闻这些时心下满是艳羡,而如今,他也踏入元婴,倒也没有多少羡慕了。 渊崖放下酒盏,杯中清酒正轻轻晃动,他的眸光沉寂却平缓。 因为他知道,终有一日,他也会成为赤川这般的人物。 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仙门。 殿中觥筹交错,他抬眸,一眼便看见右方首座上坐着的赤川魔君。 那人年纪瞧着不过三十出头,墨发紫袍,风华正茂,正端坐在席位上,与一旁的冥岳攀谈。 察觉到渊崖的注视,赤川侧头,恰巧看到了渊崖,旋即友善一笑。 渊崖礼貌性的扯了扯嘴角,态度略有敷衍。 似乎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这也太狂了些。 冥岳正想传音提醒他,岂料赤川拿了酒,主动上前示好:“渊崖宗主,本座敬你。” 话落,他将酒盏一饮而尽。 冥岳的心顿时高高提起。 他知道,渊崖性子一向冷淡,处理不来这些纠缠不清的魔界世族关系,往日里见谁都是一副臭脸,若是旁人倒也好,忌惮着他的天资与修为,倒也不敢心下不悦。 但面前的这位,可是赤川魔君。 赤川在魔族的声望地位一骑绝尘,修为也在渊崖之上,可不是能得罪的人物。 冥岳拿起酒盏,打算上前替渊崖打个圆场。 岂料这回渊崖拱了拱手,难得认真的报以一盏酒。 冥岳高高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多谢赤川魔君。”渊崖的神色看起来还是有些漫不经心,但这并不妨碍他心口不一的道谢。 冥岳听完心下又是一紧,生怕惹恼赤川。 这可是元婴九重的魔修! 距离炼虚仅有一步之遥! 这厢赤川见状一笑,显然根本没有介意,相反,面对渊崖,他颇有几分好奇。 毕竟……他是除了自己以外,魔界唯一一个元婴修士。 这件事本身就十分稀奇。 这魔界,竟会出现第二位元婴修士。 赤川修炼百年,知道不少仙魔秘辛,而仙魔势力均衡,便是其中一个。 传闻在数千年前,仙魔之间决心和平共处,共同签订了一个契约,此后,魔修们开始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阳光下,也是自那之后,仙魔之间的势力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维持着仙魔这两股势力的微妙平衡。 譬如说,魔修实力强横,筑基期便可轻松迎战仙门金丹期修士,那么,便只有仙门增加两三个临近金丹期的修士之后,魔修之中才会有人安然度过生死劫,成为筑基期修士。 若是仙门一段时间内多人踏入金丹期,那么魔修之中度过生死劫的人数也会相应增多。 仙魔两种势力之间始终保持着势均力敌的稳定。 那么,按照这种规律算,要想出现一个元婴期魔修,仙门须得先增加两位或三位炼虚境修士才对。 可现如今,仙门之中的炼虚修士一只手数的过来,近年来,也根本没再有仙门修士晋升炼虚境。 也就是说,魔修之中,根本没有人有机会度过生死劫,晋升为元婴期。 可渊崖做到了。 赤川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么……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仙魔之间的平衡开始崩塌了? “渊崖侄儿。”正当此时,一旁另一位黄袍的老者端着酒盏走了过来,对着赤川、渊崖、冥岳三人拱了拱手,“老头子恬着脸,来向诸位讨一盏酒喝。” 渊崖的眸光刚移到老者身上,冥岳便已开了口:“乌同宗主言过了。” 乌同,苍炎宗宗主,算得上是浮屠宗的老相识。 渊崖拱了拱手,“乌叔伯。” 两宗门自渊崖父亲在位时便十分交好,后来渊崖父亲早逝,渊崖坐上宗主之位,按辈分理应称乌同一声叔伯。 “好侄儿。”乌同方才便已喝了不少,如今面上通红,拍了拍渊崖的肩:“有出息,不过二十出头便已达元婴,以后了不得啊!” 渊崖谦虚的应付了几句。 赤川在一旁笑而不语。 “好侄儿。”乌同一把揽过渊崖的肩膀,拍了拍,醉醺醺道:“你如今修为小成,可有婚配?” “婚配”二字一出,渊崖一怔,末了摇头:“未曾。” 冥岳长老抚着胡子,没有说话。 “没有好啊、没有好!”得了回复,乌同哈哈大笑,拍着渊崖的肩膀,摇头晃脑:“你叔伯我正好有个小女儿,而今是筑基九重,不日便将突破金丹,你可愿相看相看?” 渊崖一顿,下意识道:“不必……” “不许推辞。”没等渊崖说完,乌同便已开口打断他,末了还不忘向一旁招招手,“芝儿,来这里!” 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席位上,端坐着一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墨发如云,一半垂下,另一半梳成发髻盘在头顶,发上簪了一支梨花步摇。 听见乌同的声音,她侧过头来,眯着眼笑了笑。 明亮的屋内,烛光通明,渊崖看到,她的眼眸里有一层浅浅的蓝。 渊崖移开了眸子,没有说话。 很奇怪,这个人看着,竟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来来来,看看。”乌同招呼着少女过来,笑得合不拢嘴:“你既然称我一句叔伯,算一算,云芝也算你表妹,你与她都年幼时,我还与你父亲讨论着订个娃娃亲呢。” 这事儿渊崖半点也不知道。 渊崖看向冥岳,冥岳无声叹了口气,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赤川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场景,抿了一口酒。 嗯,真香。 正当此时,云芝已然走到面前,对着四人拱了拱手:“父亲,赤川君上,渊崖宗主,冥岳长老。” 众人纷纷回了礼。 乌同醉醺醺道:“芝儿,你看你渊崖表兄如何?” 云芝闻言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微红,几乎是一眼都没敢看渊崖:“渊崖宗主年少有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都是一些客气话。 乌同有些不满意,撇嘴道:“那你可喜欢你表兄这等人物?” 这话一出,云芝的脸已然红了个彻底。 “父亲!”她轻声开口,“您喝醉了。” 乌同摆了摆手,“我没有!芝儿,你说,你可喜欢你表兄这等人物?” 看着架势,颇有不得到回答不罢休的味道。 云芝脸红得恨不得滴血,抬头看了渊崖一眼,微蓝的眸子里有几分慌乱:“渊崖宗主……” “你说嘛……”乌同嘟囔着,“你渊崖表兄可是咱们魔族了不得的人物,只要你说喜欢,你爹爹我肯定……” “父亲!”云芝有几分恼了,脸颊通红,“您醉了,快回去歇着吧。” 话落,便要搀扶着乌同走,乌同不情不愿,但还是跟着云芝走了。 少女扶着乌同经过身前,因着走动,发上的梨花步摇轻轻晃动,摇曳生姿,渊崖怔了怔,不自觉看向她。 正巧,此时云芝也在偷偷打量他,四目相对间,他看到少女的眸子深处有一抹浅浅的蓝,像是即将天明时的夜。 那一瞬间,渊崖忽然想到另一双墨蓝色的眸,像是夜色极度浓稠时的天空,里面布满熠熠星光。 ——“渊崖!你看看我给带了什么?想不到吧!这个丹药对你们魔修可好了!你听我说……” ——“渊崖,我真的好喜欢你呀!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一点点呀,就一点点!” ——“渊崖,你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我呀……” ——“渊崖——” 心脏好像突然被人狠狠攥紧,带起一阵尖锐的痛,渊崖喉结微动,微微移开了眸子。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难受。 渊崖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又会想起白梨枝? 明明她已经死了。 死在他面前,化作无数流光散落在了天地间。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渊崖表兄。”扶着乌同离开之前,少女忽然站定了身子,她侧过头来,像是鼓足了勇气,用那双微蓝的瞳孔注视他,眉眼熠熠生辉:“渊崖表兄气宇轩昂,年少有为,云芝……十分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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