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到齐,二皇子便高举起酒杯:“今日乃是除夕,大家为国事操劳,不能与家人团聚。我在此敬大家一杯,祝大家来年身体安康,仕途顺遂。” 众人皆是举杯附和,人人都说了几句吉祥话,宴席间气氛颇为融洽。 酒过三巡,蒋景山略带了几分醉意。他拍拍手,竟然自营帐外进来五六位千娇百媚的美女,身着舞衣,身后还跟着两位乐师。 那些舞娘穿着有些前卫,露着小蛮腰和一截雪白的大腿。顾玉潭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打扮了,看着这些长相明显带些西域特色的舞娘,目不转睛。 谢崇椋本是很自觉地扭过头,不欲细看,可谁知一转头就看到顾玉潭那异彩连连的眼神,一时间无语。 营帐间奏起乐,姑娘们翩翩起舞,更使氛围变得轻松愉悦。 顾玉潭毕竟是席间唯一一位女宾客,二皇子与谢崇椋对她都颇为照顾。二皇子知道当年顾家遭受无妄之灾,多少是受父皇和皇祖母的连累,想着顾玉潭小小年纪便失去至亲,如今却依旧能奋发图强,抓住女子科考的机遇,于是对她又怜又敬。 当蒋景山提议行酒令时,二皇子看了眼顾玉潭,心知这军营中的酒令不比文人集会时的那般文雅,多少有些荤素不忌的令词,便还是委婉拒绝了。 而谢崇椋更不用说,本就恨不得将顾玉潭捧在手心之中。所以当李辙想要找她划拳时,他甚至觉得声音太大惊了顾玉潭,拒绝得比二皇子还要干脆。 这一下,蒋景山与李辙看向顾玉潭的眼神便都发生了变化,昨日只觉得她是个貌美的小娘子,还当是二皇子或是谢崇椋的侍妾。可是如今看来,两人对顾玉潭竟然都颇为尊重,而顾玉潭本身又谈吐不俗,看来这位的身份不能小觑。 李辙转头对身边伺候的人低声吩咐了一句,过了一会儿,顾玉潭面前的烈酒就都被换成了香气飘逸的果酒。顾玉潭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对着李辙点头微笑,表示谢意。 蒋景山自然也不甘落后:“枯坐也是无趣,不若咱们今天也玩个文雅的。” 见大家的视线都看向自己,蒋景山清清嗓子,继续道:“咱们抽签定主题,以此为题做对联一副,如何?” 明日便是新元,蒋景山的提议倒是很符合节日氛围,二皇子看向顾玉潭,见她隐隐有些期待,便也笑着应了。 顾玉潭确实是有些好奇,她没玩过古代的行酒令,更没尝过古代的果酒,一时间起了玩兴。 舞娘们得了吩咐,转身退下,只留下了最漂亮的一位,下去更衣后回来做了行令官。 那女子楚腰卫鬓,身材样貌竟然比顾玉潭都更胜一筹。她低头莞尔一笑:“承蒙不弃,妾身殷枝枝今日便来当一回行令官。酒桌之上无大小,若是不听我号令,可是要受罚的。” 二皇子与谢崇椋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来这位就是蒋景山整日挂在嘴边的柴桑头牌:殷枝枝。倒是没想到他今日将这位姑娘也请了来,是真的一点都不顾忌丁忧之事了? 自尊者起始,二皇子自然是行令的第一位。 殷枝枝自手中竹筒拈出一张小小纸条,看了眼便掩嘴娇笑:“二殿下果然是贵人好运,这第一联,请殿下以岁日为题,做四字联。” 二皇子微微思索后道:“三阳始布,四序初开。” 大家自然是大力赞叹,马屁拍得各不相同。 第二位便是李辙。 “请李将军以山湖为题,做五字联。” “山色攒文气,湖光澄读心。” 第三位是蒋景山。 “请侍郎大人以心意为题,做六字联。” 蒋景山言辞灼灼:“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谢崇椋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欣赏赞叹。这蒋景山当真厚颜,丁忧期间召妓寻乐,也好意思称“无愧我心”? 第四位便到了谢崇椋。 殷枝枝眼光流转,含情脉脉地看向面前的俊朗才子,竟有了几分娇羞:“请谢公子以色香为题,做七字联。” 顾玉潭微微皱眉,哪有这样的主题?她冲着谢崇椋挑挑眉,美人明显话中有话,就看你谢大才子如何体贴芳心了? 谢崇椋接收到眼神警告,忽觉得后背发凉,大有后院失火之感。赶紧目不斜视道:“既闻山石无假色,亦知草木有真香。” 顾玉潭憋笑,很好很好,果然是有色有香,只是这色既不是美人色,香也不是罗袖香。 殷枝枝一愣,继而脸色有几分尴尬,暗暗地看了蒋景山一眼。蒋景山眸色一深,对着殷枝枝摇摇头。 殷枝枝转回去,笑着看向顾玉潭。 “请顾姑娘以理国用兵为题,做八字联。”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各异。蒋景山面色一肃,这根本不是先前准备的题目,殷枝枝这是何意?二皇子微微蹙眉,这鸿门宴难道是针对顾玉潭,让她一个女子谈治国用兵?而李辙则是暗自思索,这题目出得实在刁钻,对的好了有可能涉大不敬罪名,对的不好便落下了平庸无才的名声。 而唯有谢崇椋,丝毫不急。闲适地侧过头,一手托腮,专注地看向顾玉潭。 自一年前两人在山坡上那次深聊,他便知道他的玉潭并非寻常女子,胸中自有丘壑。论起安民兴邦,她的见解绝不输于任何男子。 看到谢崇椋的神色,殷枝枝眼中隐隐愤恨,更带着几分挑衅看向顾玉潭。 昨夜接收到蒋景山的任务时,她早已胸有成竹。多少达官贵人,再倨傲再清高,只要她殷枝枝递出橄榄枝,还不是乖乖拜倒在石榴裙下?搞定一个年纪轻轻的通判,在殷枝枝看来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可是谁知她刚刚明明暗送秋波,又将试题出的那般明显,这谢崇椋竟然丝毫不解风情,反倒是格外关注他身侧那个姿色不过尔尔的顾玉潭。她殷枝枝虽是流落风尘,可有今日也不单单是靠容貌的,她的才情与胸襟,没有女子比得上。 她曾经写过一副安国用兵的对联,一会儿顾玉潭肯定答不出来,自己便趁势解围。靠外貌打动不了这位谢公子,难道靠才情还不行吗? 可是她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完,便听到顾玉潭清泉般的声音:“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不审势即宽严皆误。” 满座寂静。 二皇子讶异之后,对顾玉潭更添几分欣赏;李辙则是重复念了好几遍,再看向顾玉潭时眼色郑重了许多;蒋景山眯起眼睛,心想比起谢崇椋,似乎倒是这位顾家小姐更值得拉拢。而始作俑者殷枝枝,则是满脸骇然,许久才勉强笑道:“顾姑娘大才,枝枝佩服。” 大家赞叹过后,宴席继续。只是之后顾玉潭受到的重视,却不再是因为二皇子和谢崇椋。 酒酣之际,蒋景山突然出言询问:“顾姑娘可有婚配?” 这话问得冒失,顾玉潭不由得皱眉。而谢崇椋则是心中冷笑,正戏来了。 蒋景山并不介意顾玉潭的沉默,而是继续自说自话:“顾姑娘别怪我唐突,实在是姑娘的容貌品行,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姑娘应该也知道我蒋家并非小门小户,刚才听姑娘说你也是漳城人士,恰好在漳城有我蒋家的一支。” 顾玉潭微微抬起眼,漳城蒋家那不就是蒋琉丞的家吗? 蒋景山见状,以为她有兴趣,更加热络地介绍:“漳城蒋家虽是商户,但也算得家财万贯。而且背后也有我京城蒋家撑腰,他家的嫡长子蒋植我见过,是个很有出息的年轻人……” 蒋景山还在喋喋不休地充当媒人,而顾玉潭的脸色则是变得有些古怪。蒋植?那不就是竹弦阁的掌柜,自己还偷听过他说话来着。 谢崇椋脸色沉了几分,可没等到他开口,李辙却是率先打断。 “蒋兄此话不妥。漳城蒋家毕竟是商户,虽然本朝未曾禁止商户子女科举,但是那蒋植早已从商多年,却也不能再入仕了。” 蒋景山脸色难看,阴恻恻的目光在李辙身上转了一圈。 二皇子不发一言,静静看着,心中觉得有趣。看来就算都效忠于衡王,他们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嘛。此时酒过三巡,都带着醉意,更是人性显露的绝佳时机。 李辙丝毫不畏惧蒋景山的目光,他打得什么主意自己还能不知道吗?不单单是因为顾玉潭才情出众,言语间颇见几分智谋。而更是因为她与二皇子和谢崇椋相交颇深,怕是知晓二人不少秘密。女子嘛,一旦嫁人,心便会一心向着夫家,到时候问什么不容易? 他眼神与蒋景山身后的亲卫一番交流,心中更是打定主意:“顾姑娘若是择婿,不若自我柴桑驻军中挑选。我倒是可以向姑娘举荐一人,年纪轻轻便已是军中副尉,人品相貌皆是了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顾玉潭假假地笑了笑,心中顿生一计:“不知李将军说得是哪位少年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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