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想了片刻,为了不露马脚便先笑着恭喜:“果真是郎才女貌,一对佳人。恭喜蒋姐姐,能得此佳婿。” 蒋惜柳先是压着得意谦虚了几句,继而又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他虽是世子,却也是过继来的。我可是蒋家的嫡长女,也不算高攀。” 顾玉潭自然跟着应和了几声,心中却留意到蒋惜柳说的“过继”二字。 谢崇椋曾经告诉过她,当今陛下的生母颖贵妃出身神秘,先皇为了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便硬给受伤难以有子嗣的平阳伯送了这个闺女。 而如今看来,颖贵妃被打入冷宫直至去世,两个儿子一个客死异乡,一个贬去偏远的岭南。但是平阳伯府作为颖贵妃名义上的母家,却是并没收到连累,非但爵位保住了,竟然还能过继嗣子来继承爵位。 顾玉潭眯眯眼睛,当年之事可真是扑朔迷离,她心中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是否老皇帝在一开始为颖贵妃赐下这个荒唐的母家时,就已经别有用意了呢?否则京城有爵之家那么多,为什么单单选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平阳伯?这是不想有人给颖贵妃撑腰的意思吧! 当然,这些猜测仅仅在她脑中过了一圈,便快速按下。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进一步加深蒋惜柳对她的信任。 前一世的教育心理学没白学,她花了尽一个时辰与蒋惜柳谈心,到了最后,蒋惜柳已经靠在她肩膀上甜甜叫着“玉潭姐姐”了。 蒋惜柳觉得顾玉潭简直是上天派给她的知音,她明明与自己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而且并不像府中的下人,只知道一味地迎合,毫无趣味。顾玉潭教给她许多道理,都能借用古往今来的故事说得妙趣横生。 “玉潭姐姐,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蒋惜柳撅了噘嘴,“我母亲整天偏心一个商户家的贱丫头,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我父母的私生女了。我六岁那年……” 蒋惜柳的倾诉欲越来越旺盛,顾玉潭就在一边笑眯眯听着,偶尔插句嘴,也都是从她多年的经历中找出全部的闪光点,大夸特夸。碰到她觉得憋屈的经历,就使用固定句式:“你真是太善良了,要是我啊,当时肯定……” 到最后,蒋惜柳越发觉得,只有顾玉潭才懂得她,自己可不就是美丽善良、聪慧贤淑的典型代表吗? 天色渐黑,顾玉潭想知道的消息已经套出了一大半,心想再迟,蒋夫人势必派人来寻,到时候反而不好解释。她便劝着蒋惜柳回去,自然,最好是带着她一起回去。 蒋惜柳正对她喜欢地不行,自然矫情了两句就乖乖听劝,带着她回到了蒋家的营帐。 蒋夫人正在营帐外焦急地张望,看到她们急忙快步走过来:“柳儿,你去哪了?娘派了好几个丫鬟,都没找到你。” 顾玉潭先前已经给她教过如何快速搞定母亲的办法,蒋惜柳便嘟着嘴,红着眼睛靠过去,在母亲耳边楚楚可怜地说了一番。 果然,蒋夫人听完后脸色软和了不少,看向顾玉潭的眼神半是感激半是探寻:“多谢顾小姐。柳儿被我宠坏了,劳您费心了。” “您客气了。蒋小姐蕙质兰心,一看便知您与蒋侍郎家教甚严,结识蒋小姐才是我毕生之幸呢!” 蒋夫人脸色更是好看几分,为人父母的,听到孩子受夸奖总是比听到自己受夸奖,更令人喜悦自豪的。 又寒暄了几句,蒋夫人便告辞了,蒋惜柳冲她眨眨眼睛:“玉潭姐姐,明早我再来找你。” 顾玉潭笑着目送她们进去,自己便也回了营帐休息。 第二日一早,她刚出营帐,便看到了晨曦中的熟悉身影。大概是不方便过来,谢崇椋站得很远。 等到顾玉潭跑到跟前,却闻到一阵浓重的酒味。她微微皱眉,谢崇椋有些尴尬:“营中洗漱不便,又一直喝到了寅时,只能潦草收拾一下。” 顾玉潭抬头打量他的神色,果然眼下淡淡的乌青,可是双眼清明,竟然丝毫不见醉意。 “看来谢通判果然海量。” 面对顾玉潭的打趣,谢崇椋只能苦笑:“不喝醉,怎能假装不防被套出话来?” 顾玉潭明白了,心思各异的人在一个酒桌上拼酒量,无非都是希望先灌醉对方,套出有用的信息。谢崇椋自然是做了那个先倒下的人,只是被套出的话嘛,却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那你不需要赶紧回去休息吗?” “无妨,”谢崇椋摇摇头,温柔看向顾玉潭,“要是你不嫌弃我一身酒味,不如陪我走走醒醒酒?” 顾玉潭自然同意,她恰好有许多新消息要告知谢崇椋。 两人尽量选着僻静处,顾玉潭昨日从蒋惜柳口中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而谢崇椋同样在酒桌上收获满满。正当顾玉潭准备将蒋琉丞的信息告知他时,却先被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震惊了。 “陆永柔,现在很可能就关在漳城蒋家。” 顾玉潭懵了一瞬,转念一想,却觉得大有可能。如果蒋家,就是陆家遭灭门背后的黑手,那陆永柔还能去哪呢? 谢崇椋眉宇间透出几丝讽刺:“或许不是关押,听蒋景山的话外之意,陆永柔如今是关在金丝笼的座上宾。” “这个说法倒是有趣,”顾玉潭明白了他的意思,“恰好,昨日从蒋家女眷口中,我也得知了一些关于蒋琉丞的信息。我有个猜测……”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崇椋突然软软靠了过来,伏在她肩膀上连连□□。 顾玉潭吓了一跳,刚想询问,谢崇椋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句:“有人。” 她马上闭了嘴,只是谢崇椋温热的气息,还掺杂着一丝醉酒后的糜魅,撩的她耳尖发烫,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她心里一遍遍默念“色字头上一把刀”,突然觉得坐怀不乱用来形容女子的良好品德倒也可以。 谢崇椋耳力奇佳,果然片刻后便有一小支巡逻的队伍经过。那领头的兵卒看着面生,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谢崇椋:“这可是谢通判?谢通判怎的在这里?” 谢崇椋作为醉汉一枚自然是不能吱声的,顾玉潭扯了扯嘴角:“谢通判宿醉,恰好被我出来撞到。我是与二皇子和谢通判一同来的,营中并无熟识之人,只好自己送谢通判回去休息。” “这样的事怎么能让顾小姐来做?我们送通判回去便好。” 顾玉潭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心中却更加戒备。不过短短一夜,这柴桑驻军不光知道了二皇子与谢崇椋,连自己这么个不起眼的随行之人姓甚名谁都打听清楚了? 她又仔细打量了那领头的兵卒一眼,这恐怕不是什么偶遇吧。 “这位军爷怎么称呼?” “不敢当,顾小姐叫我一声小樊便好。” 顾玉潭面上不显,却在对方伸手过来时眉眼弯弯地挡了一下。对方似乎没想到,吃惊地看她:“顾小姐这是何意?” “我与谢通判乃是旧识,此次出门也承了谢伯母的嘱托,要好生照顾谢通判。营中军爷们手下皆是雷霆之力,还是不辛苦各位了。” 话说得很委婉,却让对方听得清楚。那姓樊的兵卒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许久,这才低头回道:“顾小姐考虑周到,那我们护送您二人过去。” 将两人送回谢崇椋的营帐后,他们却并无离去的意思。当然,理由必然不是为了监视,而是“保护”顾玉潭的清誉。 顾玉潭心知挑不出理,便也任由他们看着,自己打湿了帕子给谢崇椋擦脸。 而此时只能闭眼装醉的谢崇椋,心中万马奔腾,深恨自己办事太拖拉。应该早点征得顾伯母同意,行了纳采问名之礼,也不至于现在明明这样温情的时刻,旁边却站了这一群没眼睛的死人。 过了半柱香后,眼看着这群人是不会离开了。顾玉潭只好起身告辞。她一走,剩下的人却也没了再留下的理由。 那姓樊的兵卒还是有些不甘心:“若是顾小姐与谢通判还有话说,我们可以退避。” 顾玉潭冷了脸:“还请慎言!” 她扭头就走,干脆利落。 待她走远了,一个小兵凑上来问:“樊副尉,现在怎么办?” 樊副尉一脸不耐烦:“我怎么知道?好不容易抢来个立功的机会,谁知道这小娘们嘴这么严实。” 小兵硬着头皮宽慰:“副尉莫急,他们还在营中,咱们定会找到机会。” “哼,”樊副尉瞥了一眼身后的营帐,“什么狗屁谢通判,李将军还真拿他当回事。还有那小娘们,那样貌身段,等爷哪天给她松松皮子,看看她的嘴还紧不紧?” 营帐之中,谢崇椋早已睁开眼,眼底一片寒凉。他手指无意地蜷缩几下,看来,离开之前还得拿人练练手…… 是夜,柴桑军营中再次摆上了宴席,谢崇椋和顾玉潭都受邀在列。 蒋景山看到谢崇椋犹带着几分醉意的眸子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很快笑着迎上来:“谢老弟酒量欠佳啊!还是要多喝,多练!” 谢崇椋视线掠过他身后紧跟的亲卫,眼中凉凉笑意:“蒋大人说得是,是该多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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