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洒了那人一肩, 青衣沾染淡淡的月白,女子静静立在阶下许久,这才转身, 走出夜空下寂静的静山宫。 静山宫外的石阶走来一人,红衣在晃动的树影下十分惹眼,皓腕处套了几个叮当响的细细镯子,灵动妩媚。 “鸟儿?”九婴看见她便松了口气, 快走几步同她平齐, “宁拂衣呢?” “方才从外面赶回来, 老远便看见余火燃烧, 这才得知蓬莱竟针对了云际山门。” 秋亦忍不住随着她的动作退,不过很快便停下,将眼神移向外面的夜色:“她睡了。” “那看她一眼。”九婴绕过她就要踏入静山宫,却被秋亦闪身拦住, 二人险些撞。 秋亦的脸肉眼可见地红到了耳根,她微伸着双手拦住她路, 张口道:“师尊也在里面,你还是不的好。” “左右她没什么事, 是累了。” 九婴眼神扫过她, 随展颜叉腰, 好似全懂了:“也是,她两人二人世界,就不凑热闹了。瞧瞧平安。” 说罢,她扭着腰肢转身, 衣袖却忽然牵扯一阵力道。 原是秋亦伸手拉住了她, 不过指尖又很快松开,好像红衣烫手似的。 九婴看看自衣袖, 又瞧瞧她,忽然起什么,正色转身:“前几宁拂衣还朝打听来着,你一连许久不见身影,到底了何处?” 秋亦愣了一瞬,脱口而出:“她关心?” “那是自然。”九婴轻笑,“你既是神尊的徒弟,她怎会漠不关心?莫说是她,就连都着若你再不露面,就要追着你气息寻你了。” “如今世道乱,外面妖魔频出,你一个人还是少出溜达。”九婴叮嘱。 “好。”秋亦一次面对九婴的双目没有躲开,对视颔首。 九婴似是察觉了些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于是反而先移开眼神,咳嗽一声,原地转了个圈儿:“看平安了。” “等等。”秋亦忽然鼓起勇气开口,捏着裙摆快步前,低声道,“从外面带回来些酒,可在云际山门也没有朋友,所……” “你陪小酌几杯么?”她抬起头来。 九婴似乎十分诧异,柳眉抬,却还是同意了。 远处未熄灭的火忽明忽暗,在暗色的树影间好似正的鬼火,时不时有弟子们奔跑着来回,加固结界,从二人身边穿梭而过。 秋亦带着九婴来到了珠光阁的一片空地,此处四周种满翠竹,里面幽静无人,竹叶毯子一样铺在脚下,踩发出窸窣声。 石桌石凳倒是擦得干净,一看便知常有人来此闲坐。 “珠光阁还有这般地界。”九婴走到石凳坐下,夜凉如水,头顶一轮明月被竹叶掩映了几分光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啊,也是闲逛时偶然发现。”秋亦坐到九婴对面,从腰间荷包中掏出几壶酒,酒杯,还有用油纸包裹着,还散发热气的两烧鸡。 九婴见状弯起眉毛,涂着丹蔻的指尖眨眼便将油纸拆开,满意道:“多谢。” “你好像并不担忧?”秋亦给她斟满了酒,对她不再躲避,而是抬眼看,眼中映出月色。 “担忧什么?这天下?”九婴撕下一块肉放进口中,唇色殷红,笑道,“活得比你师尊还长,早接受了生死有命,活着固然要,但有时候,又没那么要。” 秋亦眼中不解。 “不是死。”九婴摇头道,“是对于自身的生死,不再那么执念罢了。不过仔细,若天下的覆灭,便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烧鸡喽。” 她捧着手里外焦里嫩的烧鸡感慨:“若这么,还是有些不舍。” “天下这二字说在神仙口中,轻飘飘的毫无意味,但若细其正包容的,便顿觉沉了。”九婴抬抬肩,“草木,河流,高山,百兽,亲人,爱人,友人。” “还有这酒和这佳肴,细数下,都是天下。”九婴叹息。 秋亦眼神闪烁,往口中抿了些清酒。 随忽然开口:“你知晓吗,你是一个正意义的朋友。虽然……你是骗的。” 九婴讶异抬眉。 “自从捡到了你的青羽,通过羽毛同你交谈开始,才有了一个诉说心事之人,往常一直随师尊住在人迹罕至的紫霞峰,师尊又并非谈心的人,所即便有满心的话,都说于乱石。” “常猜测你身份,象中的你就是这般模样。”秋亦好像醉了,但又并无醉意,咯咯笑起来,“从容优雅,对写下的每一句话都有回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且那些回应让深觉如沐春风,好像识多年,从不排斥那些稚嫩心事。” 九婴手中的烧鸡忽然失了味道,她沉默片刻,将之放下。 “知晓幼稚,冲动,说话也不好听,但你从未嫌弃,反而总安慰地恰到好处。”秋亦用手撑着下巴,目光怀念。 “对你而言或许是利用,但对而言,那是最快乐的一段时。” 九婴一向没心没肺,听了心中也有些堵得慌,便垂下手,说了声抱歉。 “不用道歉。”秋亦摇头,“不是向你要个说法的。是月色太,心生感慨。” 二人沉默着对饮了几杯,九婴红唇抿着,开口打破沉默:“那你这些,到底了何处,若你方便说……” “回了苍云国。”秋亦如实回答,并未隐瞒,“在那片再无人踏足的残垣中徘徊,象那里原本车水马龙的模样。” “听你说过,是你的家乡。”九婴道。 “对,是没有任何记忆的家乡。”秋亦望向月亮,树影此时已换了方向,月亮完全升至了头顶。 “其他地界已有了新的人烟,建起繁华城池,唯有京城那一片圣土还是废墟,宫墙都还立着,布满灰尘杂草,蜘蛛在那里结了网。” 秋亦淡淡说着,忽然抬手冲月亮举杯,像在敬那些故的亡灵,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怎么不喝?”秋亦回身撑在桌,轻声质问,语气中夹杂了些许久未有的骄纵。 九婴拿起酒杯,顺从地喝掉杯中酒,秋亦这才满意地笑。 “好了,明或许还有恶战,少喝一些,早点休息吧。”九婴沉声道,伸手要扶起秋亦,奈何对方好像已然醉了,怎么扶都软绵绵的。 “九婴,知晓你们都不喜欢。”秋亦把手抽回来,晃晃悠悠站起身,“你,宁拂衣,还有所有人,都不喜欢。” “有师尊喜欢,有师尊待好,所拼了命也要待师尊好。”秋亦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秋亦!”九婴干脆用仙力让她睡,手却被她推开。 “你也总欺负,你骗,利用,你扔掉的羽毛。”秋亦挣脱九婴,摇摇晃晃站稳,“讨厌虫子,不喜欢吃蚂蚱!” 九婴得站在原地,狭长凤目低垂着,无可奈何看她醉酒。 “你是不是讨厌?”秋亦站在纷飞的竹叶下,红着眼眶说。 九婴摇了摇头,蹙起柳眉:“秋亦,别闹了。” 她正要前安抚一下人,却忽然觉得眼前的月光黯淡几分,大惊失色,连忙运功稳住身体,可她发现得太迟,已然无济于事。 随腿脚一软,向前跪倒,而方才还醉意熏熏的女子不知何时已闪身到她面前,将她慢慢扶到地。 身下竹叶蓬松,九婴无力地翻了个身,平躺下来,月光将她皮肤衬得为白皙透亮。 “秋亦,你……”九婴几次试图起身,但却怎么都有心无力。 而秋亦面色冷静,在她身侧半跪,编织进彩色带子的发辫垂落胸前,五官投下阴影。 方才那样佯装,不过是将平里不敢说的话,都推给醉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师尊的神仙醉确实好用,连她自都无法察觉和抵抗。”她轻声道,“九婴,给你讲个故事吧。” 九婴睫毛不断颤动,她试图在脑海中喊宁拂衣的字,可那边毫无动静,而满山弟子都忙于结界,无人会来这片隐蔽的竹林。 “从前有个国家叫做苍云国,那里水草丰茂,冬暖夏凉,是个富饶和平之处,那里百姓安居乐业,从无战事。” “可是没有人知晓,苍云国的国土曾属于人族最古老的支脉,九黎族。而九黎族受神族之托,承诺世世代代守护娲皇法器。” “也就是玉净开云瓶。” 这五个字出现的刹那,九婴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指尖微动。 风又吹落一片竹叶,竹叶打着旋落下,每一片都洒满月光。 伴随着翛翛风声,秋亦小心地从九婴发丝中取下一片叶子,继续道:“苍云国本为会永远带着这个秘密存活下,却不曾一天灾降下,千万百姓死于非命,繁荣国土顿成炼狱。” “世人都为此事乃魔族所做,却并不曾,正得苍云国灭国的,其实正是百姓们供奉的神仙。” 秋亦笑了笑,似是早已接受此事的荒唐。 “也就是蓬莱。” 九婴连眼睛都顾不得眨了,顾着沉浸在震惊当中。 “蓬莱不知怎么得知了玉净开云瓶的消息,逼着九黎族,也就是苍云国的帝王一脉交出法器,然而其宁死不屈,无论如何都要隐瞒玉净开云瓶的下落,这才换来了灭国之灾。” “而当时的人帝和帝刚诞下一女不久,为了保护玉净开云瓶,亦为了保护幼女,便将玉净开云瓶放入幼女体内,又将幼女藏于暗处,如此有了玉净开云瓶的保护,此女才得存活。” “也就是。”秋亦轻轻道,随笑笑,“不然凭人界的建筑,如何保护得住一个孩子?” 九婴一直盯着秋亦的眼睛转向天空,望着深蓝的夜幕。 “所,就是你们苦苦寻找的玉净开云瓶,玉净开云瓶藏匿于的一魂之内,没有被任何人发觉,包括自。” “而在死过一次,师尊为魂魄塑肉身之时,它才让回起了这一切。”秋亦说,她指了指脑海。 “所。是来道别的。”秋亦说。 九婴眼睛闭了闭,脸往一侧扭,掩藏那滴快要流入发丝的泪,然,她也很快进入梦乡。 秋亦收起了脸笑容,眼底泪光晶莹,风不断吹来,吹得她脊背发凉,她慢慢将手伸向月光下吹弹可破的脸颊,然而指尖颤抖片刻,终是不敢抚摸下。 “再见,麒九婴。”她收回手。 随起身,将发辫甩到身,在风中大步走向山巅,那是云际山最高的山崖,此时正青草茵茵。 月光穿破浓云,钻了个洞洒下大地,山川皎洁如雪。 秋亦挺直了背脊,将伴随了许多年的双刀插在脚畔,忽然回过身,冲着静山宫所在的方向甩袍跪下,含泪笑着,拜了三回。 “一拜师恩难忘。” “二拜心之所往。” “三拜,苍生四海,万寿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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