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落了话音, 把完成一半的绣品放桌，身子如同条刚水的鱼，从宁拂衣臂弯滑去。 宁拂衣吐了吐舌头, 自知错了话，忙拿起绣品追门：“是我眼拙，其实细看还是能看鸳鸯的……” “褚清秋，秋秋, 秋儿, 别走呀！” …… 二人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 光阴如握不住的细沙, 从指缝源源不断地流，最后流尽了，掌心连尘土剩不下。 即她们再珍惜，逃不掉的日子却也还是残忍地到来。 一夜月华如练, 星斗漫，故而那日本该是个艳阳高照的晴日, 宁拂衣却破晓时分被一声巨响惊醒，翻身落地时, 看清头顶的结界外, 已经燃起了炙热的烈火。 整个云际山门到处起伏着恐惧的尖叫声, 年纪小些的弟子已经被勒令不可门，剩下资历较深的弟子则纷纷跑到门外，用仙力巩固头顶的结界。 宁拂衣身侧一袭白衣掠过，她忙厉喝一声褚清秋, 闪身化作流光追门外。 “神尊！”平遥长老踉跄跑来, 她一向镇定的脸也流露慌乱，不断摇头, “蓬莱将无极鬼火降到了云际山门，我们的结界虽能撑一二，但众弟子仙力终会枯竭。” “待到结界被破，我们是死路一条！” 褚清秋蹙眉抬头看去，只见偌大的结界方布满火焰，此火洁白如雪，并无半分浓烟，但却将整座云际山烤成蒸笼，离得老远能感受肌肤的干涸。 一旁的景山长老也气喘吁吁赶来，急得衣冠不整：“平遥长老，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叫弟子们先逃去别处，好歹能活命……” “不可！”平遥长老震声怒斥，“我们可以逃，可山下的百姓和山中生灵如何？鬼火看似针对云际山门，可一旦结界被破，云际山将成火海，山下点星镇和村庄也难逃一劫！” “我们如何能带着数万凡人离开？能寻到什么地方安置？没了家园和水粮，就算将人全带去，等着们的也是死路一条。” 各仙门已些时日往人界布下阵法结界，好鬼火落下时能够抵挡一二，可无极鬼火浇不灭捂不熄，什么法子治标不治本。 “那我们如今只能般挺下去？”景山长老急得撞拳头。 平遥长老虽同样慌乱，可很快沉声开口：“要各弟子尽力巩固结界，再派人去请其门派帮忙，无论如何，保住云际山门，保住云际山。” 景山长老也只能应了，火急火燎跑走，召集山门中的东苑弟子。 “神尊……”平遥长老才想起褚清秋，忙垂首道。 “无妨，你做得很好。”褚清秋察觉她的意思，开口道，“此时除了保云际山门，别无法。” 二人言语，头顶是一团火落下，火焰如雷，震得得结界好似巨大的皂角泡，呈现透明的凹陷。 周围是尖叫声响起，而此时更多弟子从睡梦中醒来，加入守护结界的队伍。 看得山巅山腰到处有各色的仙力涌，形成一条光带，注入结界，场景十分震撼。 褚清秋仰头凝望不断拨动的结界，那些刺眼的光不断她眼底交换。 “褚清秋……”宁拂衣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伸手拉住她衣袖。 褚清秋回过头，抬手摸过她脑后，揉了揉那些碎：“别怕，先守住结界吧。” 宁拂衣看着她的身影，不话来，而且她知晓，就算她讲了，也没什么用。 她什么阻止不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拂衣心中忽然涌戾气，她抬眼狠狠望向被不断撞击的结界，随后双手合十，后裂为伞状，拇指交叠后，再拉开双手。 浓郁得耀眼的粉色光芒她掌心凝聚，最后随着低呵刺入半空，成为山中最为粗壮的一束光，粉光接触结界后，整个结界染了淡淡的色彩。 薄薄仙力中汇聚滋滋雷电，惹得众人皆朝她的方向望来，不禁惊叹。 “是何人？”立珠光阁顶的冯歌和洪影分心朝那束照亮山巅的仙力看去，“样消耗仙力，不要命了？” 随后赶珠光阁的柳文竹抬头看去，一眼认光芒来自于谁，急得转身往静山宫赶，却被花非花一把拉住。 “你瞧。”花非花朝着西面无人处抬手，只见那里因为无人控制结界，结界已然十分薄弱，熊熊的火焰吞噬薄如蝉翼的结界，马要将其烧个窟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先护好结界要紧！”花非花拍了拍柳文竹的肩膀，随后挺身朝那处奔去。 柳文竹原地踌躇一瞬，最后还是担忧地回望一眼，狠心转身，跟花非花的脚步。 褚清秋见状自然震惊，她忙去拉宁拂衣的手臂，试图让她将仙力收回来：“你是做何，想一个人修补结界么？” 奈何宁拂衣并不放手，而是侧身将她手臂甩开，继续源源不断涌仙力。 只要结界不破，只要守住凡，鬼火不会蔓延，褚清秋就不用死。 那么她就算仙力枯竭，也没什么。 褚清秋喊她喊不动，拽她亦拽不动，最后薄唇轻抿，同她并肩而立，一样磅礴的仙力自白骨中迸。 于是笼罩附近山河半空的结界更为牢固几分，粉色和白色泾渭分明，最后犹如八卦阵，几乎连日光挡去了。 结界中风若静止，安静得树影纹丝不动。 门中其人纷纷诧异停手，冯歌差点急得从屋顶掉下去，连声道：“仙力是神尊的，宁拂衣乱来也就罢了，怎么神尊也随着她胡闹！” “谁不是。”洪影见自己的仙力起不到什么作用，将手垂下，垫脚朝光芒射的静山宫张望，“照神尊和她般用法，即是真神的修为撑不了几个时辰！” 罢，低头看向脚下团团立着的弟子们：“陶桃，黎阳，你们去悬梁苑助容锦保护北苑弟子，剩下的人，随我往云深殿。” “养精蓄锐，严阵以待，若结界半分松动，再一齐抵挡！” 剩下的弟子纷纷听命，随一同消失，往最贴近结界的云深殿去了。 宁拂衣边并听不见旁人的惊诧，她只是一心想拦住鬼火，仙力耗尽所不惜。 静山宫门呈现诡异的安静，头顶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响被结界抵挡一部分后，接着传入宁拂衣耳中，偶尔有几个惊慌失措的仙侍抱着头跑过，往角落躲藏。 宁拂衣眼中只见结界，好似个粉色白色的罩子，将云际山和外界隔绝。而沿阶向，云深殿，数百弟子已肃然屹立。数百道目光紧紧盯着头顶的结界，无一人开口。 就连平日里算是吊儿郎当的弟子，如今也捏着法器立了山巅，保护脚下的云际山。 火还一团团往下落，掠过之处生命皆无，云际山空如今已是一片火海，火焰无烟无尘，但却能瞬烧去灰尘甚至云朵。 偶尔有受惊的鸟飞起，接近火的刹那燃烧，无声无息化作轻烟。 山下百姓看见火光，皆涌家门，长街顿时人满为患，无数百姓颤抖着同亲人相拥，一些老者则原地跪下，冲着火光冲的山顶长跪不起。 百姓们汇成人海，口中念叨神明保佑。 幸好人生的一切同日月无关，太阳依旧东升西落，许是因为没有云的遮挡，日的晚霞比任何一要盛大而热烈。 宁拂衣周身的仙力流转已然跟不结界消失的速度，她数次眼昏，但一言不地站稳，到最后将舌头咬了血却浑然不知。 鲜血从嘴角流下，落到下巴才被褚清秋现，于是褚清秋白着唇，颤声道：“宁拂衣……” “我不阻挡你灭火，但若我能拦得住些该死的鬼火，多拦一日，你就一日不能死。”宁拂衣。 一身黑衣沉默地落脚踝，任她识海枯萎了些，却还是纹丝不动。 褚清秋咬唇落了泪，她紧盯头顶接替日光照亮周的结界，眼泪止不住打湿衣襟。 终于，夜幕从面八方降临之后，头顶的鬼火终于不再落下，只余那些未灭的，还攀附结界燃烧。 可那些并不能再造成什么影响，褚清秋才收了仙力，同时拉过宁拂衣，强行将她仙力掐断。 于是头顶的结界恢复透明，宁拂衣双腿一软，径直倒褚清秋臂弯，眼昏黑一片。 她昏迷没多久，很快就再次睁开眼，此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不断有人伸手拉扯，她听见柳文竹着急唤她。 于是她抬眼，小声了句什么，她自己也听不清，旁人更听不清。 她听见平遥长老的叹息响起：“她是太累了，扛了一日的鬼火，该是如此。” “今日不止云际山门，其门派皆遭受了鬼火，同样身陷囹圄。只是并不如云际山门般声势浩大。” 一旁的洪影接着话头：“蓬莱为何如此针对我等，若不是神尊和宁拂衣此，恐怕云际山门今日已被灭了满门。” “谁知晓呢。”平遥长老快用叹气代替了呼吸，“但蓬莱此次算是彻底宣告，要与六界为敌了。” 身边闹哄哄了几句，褚清秋一直并未开口。 最后宁拂衣身子一轻，一双温柔的手臂将她打横抱起，众目睽睽下，转身走了静山宫，众人交换眼色，咳嗽几声起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静山宫中一切祥和，墙角花卉还没心没肺绽放。 月光洁白地落于树梢，恍惚，像是开了一树梨花。 宁拂衣手一直捏着掌心冰织就似的衣袖，再一个恍惚，人就已然躺于榻，那衣袖要抽离，她死死抱住。 最后衣袖的主人不得不俯下身，冰凉的唇从她额头滑过，落到唇瓣，长长地吻了会儿。 才伸手掰开她手指，只留宁拂衣徒劳地摸拽，却只摸了满手空气。 “不要……”黑衣如墨的女子孩子般哭着，泪珠从凤目滚落，无助到了极点。 她很努力了，她试图留住她的。 “褚清秋……”她不断摇头，“我不要……” 褚清秋亦是满眼含泪，她半跪床，冷静地抚摸她丝：“衣衣，我们好的不是么？” “你也看见了，山下满城的百姓，山满山的弟子，世花草生灵，各有各的生命，各有各的故事。” “我一人死，亦或让所有人一起覆灭，包括你我。” 她声音风般温和，宁拂衣渐渐不挣扎了，她失神地松了手，骨节重重撞于床沿。 “睡一会儿？”褚清秋，她起身一点点擦去宁拂衣的眼泪，最后指尖滑过她眉心，女子慢慢阖目，入梦乡。 饶是睡着了，她的眼泪还是未停，褚清秋静静看了她半晌，随后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外。 外面仍然嘈杂，不断有弟子匆匆跑过，叫喊着什么，无人能有心思休息。 褚清秋放白麟，白麟鼓着泪眼盈盈的铜铃大眼，要蹭她，褚清秋摸了摸它耳后，指向宁拂衣。 “往后替我保护她，知晓么？”褚清秋道。 白麟耷拉着眉眼，一步三回头地往床挪去。 褚清秋看着房内的一人一兽，忽然恍惚，自己生于世万年，到最后能牵挂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她垂眸展目，迈下台阶，眼却忽然挡了一人，定睛，乃是熟悉面孔。 褚清秋松了口气，抬头抚摸那人丝，想什么，眼中却忽然涌现震惊。 震惊未持续多久，因为她已然软身朝后倒去，那人恭敬地伸手，扶稳她身形，慢慢将她放置阶。 玉阶残留落花，褚清秋枕落花旁，无力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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