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天气有些阴沉, 昨夜清透月光在破晓时分被乌云遮挡,便也遮挡了朝霞,直到清晨都是一片昏暗之色。 云际山便在这样晨光苏醒, 鸟叫划过长空,宁拂衣猛然从榻上惊醒,翻身落地时,眼角泪痕都未干。 她脑还有半刻不清醒, 跪在原地停滞了会, 待到昨日记忆部涌入脑海, 方才惊慌失措地跑向外。 她连仙力都忘了用, 只顾着使唤腿脚,出时两次险些绊倒。 心恐惧在踏出静山宫那一刻达到顶峰,她不知晓自会见什景象,或许鬼火已经消亡, 或许晴光正好,但无是哪一个, 都会彻底将她踏入地狱。 “褚清……” 她越过槛,猝然停下, 发丝随她动甩过脸颊, 留下清晰痛感。 “褚清秋?”宁拂衣屏息上前拉住女人衣袖, 走到她身前。 好闻香味,熟悉容颜,褚清秋有死,宁拂衣好像这时才学会呼吸, 大口喘起了气, 上前便要将人按进怀里。 但她很快停住了,因为她见了褚清秋脸色, 青灰枯败,还有隐约水光沿着眼周打转。 “怎了?”宁拂衣小心翼翼握住她双肩,见她并不答,于是扭头朝她盯着方向去,那里什都有,只有上方最是黑压压一块浓云。 “到底怎了?”宁拂衣将她目光挡住,又问。 褚清秋这才被她唤醒,眼神望向宁拂衣,眼眶肉眼可见染上猩红之色,好像沾血栀子花瓣,徒留凄然。 她抬手拉紧宁拂衣手臂,像在寻求支撑,低声开口。 “秋亦……” 她声音已经尽量平稳了,可还能从颤抖尾音听出听出悲怆:“秋亦呢?” 宁拂衣不知怎答她话,张了张口,有出声。 云际山山巅那片山崖在云深殿前不远,立于重峦之上,往下便能俯瞰十八座山峰,曾是弟子们最爱打坐修炼地界。 但今日却一个人敢走上前去,所有人都默然围在山崖之后,一言不发,感受越越大风,和风已经隐隐约约夹杂着雨点。 褚清秋到后,所有弟子都侧身为她让出一条道路,于是她停下,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 宁拂衣跟在她身后,待重重人影尽数散开后,崖上一切便印入眼帘。 那景象是给人冲击,宁拂衣移开了眼神,难抑制心酸楚。 人群时不时有抽泣声响起,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并不阻碍到那个单薄背影后,心生悲凉。 青衣垂曳在身侧,女子面对群山盘膝坐着,从不离手两把弯刀一把插在地上,一把刺入了自心口。 血顺着从她背后刺出刀尖流下,染红了一小丛草叶。 褚清秋一步步走向她身影,双唇抿紧,神情木然。 她走到半路软了腿,顿时踉跄一步,宁拂衣忙挥出一道仙力,仙力风一样绕过她腰,将人扶稳。 随后宁拂衣才走上前,递了手掌给她,却被褚清秋摇头拒绝。 褚清秋绕到女子身前,女子已经了气息,脸上也尽数褪去血色,那双一向明亮眼睛紧紧闭着,唇边还带着未散去笑意。 褚清秋在到她脸那一刻,手仙力终于抑制不住,白光从她掌心窜出,登时将远处山头炸得四分五裂,碎石飞溅。 宁拂衣浑身一震。 她见过一次褚清秋这样神情,是在她落入虎穴时候,一向清冷淡漠女人眼被狠厉占满,眼角红得刺目。 如今也亦然,她周身寒气使得他弟子们纷纷后退,不敢再接近。 此时人群忽然又被推开,一身红衣女子挤过人群,待到秋亦身影后,同她们一样愣住了,站在原地,半晌有动。 “宁拂衣……”她颤然出声,似乎在向宁拂衣求证什。 宁拂衣朝她摇了摇头,转身不再敢她神情。 宁拂衣虽不解到底为什,但此时她心却隐隐有了猜测。 接下去一切,则验证了她猜测。 只见天空忽然一声雷鸣,随后零星雨滴从乌云落下,砸得人头皮发凉,再然后雨势变大,雨打山石树叶哗哗声响起,盖过了弟子们窃窃私语。 远处山头上鬼火似乎感应到了什,此时骤然旺盛起,即便周围并无能够燃烧之物,却还是一瞬火光冲天。 围观弟子纷纷发出惊叫,拉扯着同伴要赶去,然而却又被崖上一幕吸引,又纷纷驻足。 只见褚清秋忽然在半空画出个阵法,大雨淋湿她发丝和衣衫,但她却未曾用仙力去遮雨,而是任由水在她脸上冲刷,只眼神凌然地完成那些冗赘线条。 “快,秋亦身体!”有弟子忽然指着前方大叫,众人投去目光,震惊地发现方才还坐在崖上女子身体,不知何时已然变得透明了。 九婴得红了眼眶,她忍不住向前一步,却被宁拂衣拉住手腕。 “她同你说了什?”宁拂衣开口。 “她说……”九婴望着越越不清秋亦背影,喃喃道,“她说她是玉净开云瓶。” 宁拂衣瞪大了眼睛。 而此时,褚清秋掌心阵法已经部完成,而秋亦身体只留下一道虚影,化栀子花形状,又吹散在风里。 于是那个由褚清秋一片花叶化成最后肉身,连带着曾经满眼赤城喊着神尊女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褚清秋眼角落下一滴泪,随后张口,空灵声音自天外传,念着少有人听得懂古老神语。 话毕那刻,另一道影子从阵法浮现,是个巴掌大青羽瓶,瓶身滑腻盈润,瓶口刻了一串古老铭,发出星星点点光辉。 瓶身出世那刻,四周狂风忽起,吹得众人左摇右晃,更为肆意雨滴砸上头脸,咚咚响,在场之人尽是狼狈。 而褚清秋则换了个手势,双指指向玉净瓶,低低道了声“镇”。 再然后,便见玉瓶忽然升至半空,瓶口璀璨如日月,歪斜冲着鬼火,随后更是长风四起,天地间忽然降下香气,那香气幽然沉静,是所有人都不曾闻过气味。 急躁雨滴忽然变唤了,像是三月春雨,细润如酥,被雨洒过地方皆焕发生机,枯草吐绿,枯树生花。 而远处垂死挣扎无极鬼火在接触柔润雨丝后,气焰顿如釜底抽薪,蔫吧下去,最后化一缕青烟,无影无踪。 着这一切弟子们目瞪口呆,待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后,几人顿时如释重负,而剩下人却依旧愣着,直到有人开口。 “方才那便是,玉净开云瓶?” “秋亦,秋亦便是玉净开云瓶?” 他们话音刚落,头顶乌云便好似从间撕开,耀目日光透过裂缝撒下人间,方才狂风暴雨一瞬转为风和日丽。 只留众人湿漉漉站于山崖上,面面相觑。 有人想庆祝鬼火威胁终于被解除,但忽然记起死去秋亦,笑容僵在脸上,于是很快,人群又只剩死一般寂静。 阳光撒到褚清秋身上,暖融融光代替湿寒,褚清秋沉默落地,玉净开云瓶也收去光辉,化正常形状,打着旋朝她落下。 稳稳落在她掌心。 不需任何契约,便认了主。 褚清秋立于山崖边缘,她视线扫过焕然如洗山河,扫过已经消失,再构不成威胁鬼火,最后才落于玉色青翠瓶身。 瓶子立于她手上,安安静静,褚清秋耳边却响起一声声清脆“师尊”。 从只有小臂大奶团子,到后神采飞扬少女,再到甘心化鸟,她一直守在她师尊身边,从未离去半步。 如今亦是。 “蓬莱。”褚清秋忽然开口,她将瓶子握在掌心,“宁拂衣!” 宁拂衣忙跑上前,手冷不丁被她死死攥住,低头,对上那双忍着泪水,忍到满是血丝桃花眼。 着那双眼睛,宁拂衣只觉得五味杂陈。 她承认,在醒到褚清秋安然无恙之时,她是怀了满心庆幸,可是如今褚清秋不用死了,她却无法高兴。 因为她知晓,若不是秋亦代替褚清秋死去,那如今她,应当早已疯魔。 “我都听你。”宁拂衣说。 褚清秋眼下又有几滴泪掉落,但她很快转身将眼泪洒在风里,颀长身影穿过散开人群,大步往云深殿而去。 宁拂衣知晓,褚清秋要不顾一切地对抗蓬莱了。 人群也跟着褚清秋散去,宁拂衣低头,沉默着收起了秋亦留下两柄弯刀,将上面血擦干净,小心放进一念珠。 转身正欲跟上人群时,见了依旧站在原地,红色身影。 一向妩媚肆意身躯此时十分僵直,像是定在了原地,宁拂衣顿生不忍,慢慢走到她身前。 “你怎了?”宁拂衣轻声道。 “我不知晓。”九婴答,她仍着地上未被冲刷干净血迹,金色眼瞳茫然而不解。 “她昨夜除了关于玉净瓶外,说些别?”宁拂衣忍不住问。 “还有她身世,关于苍云国,是蓬莱为了抢夺玉净开云瓶而屠尽了她国家。” 宁拂衣讶异颔首,又问:“还有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问我是不是讨厌她。”九婴垂下蒲扇一样睫毛,“再无旁了。” 宁拂衣心里一阵酸涩,包括眼眶,她几次张口想说什,但着九婴眼神,却又什都说不出了。 “那你讨厌她?” 九婴摇头,红唇勾出一丝苦笑,她无力地向宁拂衣:“她并非一次在我面前死去,可从前我虽怜悯,但那怜悯终归是高高在上。” “但如今不知为何,这里……”她鲜红指甲敲了敲心口,“闷闷。” 宁拂衣朝天去,忍下眼泪,随后张开手,将茫然女人搂进臂弯。 待到对方枕在她肩上时,轻轻拍她背脊,道:“你不知晓也好。” 拍着拍着,脖颈敏感地察觉了一滴泪。 “我去寻神尊了。”宁拂衣吸了吸鼻子,说。 ———— 九婴将秋亦话原封不动告诉了褚清秋,而褚清秋听完只是越发沉默,而后将白骨捏得更紧。 她早知晓玉净开云瓶流落人间,所为了寻到此法器,也曾做过一阵子努力。 她确实知晓玉净开云瓶可能同秋亦有关,当初能够找到并收养秋亦,也是因为寻找玉净开云瓶,但却并不知晓寻而不得玉净开云瓶,竟寄生在秋亦魂魄之。 如今鬼火再无威胁,各派也重振士气,召集仙大军,准备不日便进攻蓬莱,彻底消灭气焰,好让六界重归安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仙界战役一触即发,到处都弥漫着紧张气息,因为鬼火事件,无数仙众人彻底打碎了对蓬莱崇敬,而转为彻底厌恶。 更有激进者,恨不得如今冲到蓬莱大前,将之打得屁滚尿流。 一连几日褚清秋都在云深殿,同各派掌商讨对策,宁拂衣则并未参与,而是搬了张藤椅坐在云深殿外,默默陪着褚清秋。 在所有人眼,她好像什都有做,什都有说,故而也无人在意。 终于,云深殿打开,掌长老们三三两两从走出,每个人都神色匆匆地离开云际山,赶着部署。 连一向同宁拂衣不对付李菡萏也她,而是拎着裙摆急急掠过,踩着云霞飞了。 待人离去地差不多,宁拂衣才走进殿内,正同褚清秋说着什平遥长老见她了,低头咳嗽两下,找了个借口,步伐矫健地离去。 褚清秋本身也无需用膳,可在殿内关了几日,上去是瘦了,宁拂衣便心疼地上前,从身后揽住她腰。 “决定好了?”宁拂衣问。 褚清秋点了点头,她身子一歪,顺势躺在宁拂衣肩头,阖目休息。 她要为秋亦报仇,还有那多被蓬莱肆意屠杀生灵。 神仙眼下都有了青黑色,宁拂衣盯着她侧脸了半晌,将人圈得更紧:“那个天瑞帝君实在狡诈,我们须得小心行事,何况你……” “如今得了玉净开云瓶,仙力又恢复两成,你莫要忧虑。”褚清秋出言安抚。 “我不忧虑。”宁拂衣低头吻过她发丝,“我会保护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褚清秋闻言,唇角勾了勾,只当她满腔热血。 宁拂衣感受到了她笑,于是声音放重了些:“我是会保护你!” 随后将她推开,着她眼睛,笃定道:“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秘密?”褚清秋警惕地抬眼。 “你先说你不生气,否则我怎敢告诉你。”宁拂衣说着般去挠她腰间,褚清秋便像花枝一般在她怀里扭动起。 “宁拂衣!”褚清秋最终能抵得过她耍无赖,一连阴云密布几日脸上终于出现了些笑,随后敛去笑意。 “好好好,我应了。你说,什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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