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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的港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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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门半掩着。

站在门外,可以听见轻音乐静静地流淌。

窗外都陷入了一片昏暗,盛夏里都没有停下来过,纵使体力逐渐不支,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为了练舞,她平常穿的都是芭蕾风。

裹身上衣勾勒出纤细的上身,芭蕾舞裙也很有少女气质。

她是《红菱艳》中主角。

是那个穿上红鞋一直舞蹈到死的舞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佛穿上红舞鞋疯狂地不知疲倦地旋转下去。

立起脚尖时候免不了痛楚。

但这痛楚恰恰给人活着的感觉。

盛夏里从不怕痛,甚至已引以为常。

但只有不断引起疼痛的东西,才不会忘记。疼痛是本能,是维持记忆力最强有力的手段。

她需要痛楚,那才能让她清醒。

清醒地活着。

她需要清醒。

绝对的清醒。

才能稳稳握住手中的刀。

镜中一身吊带芭蕾舞裙的少女单脚蹬着地,另一只脚迅速翘起,镜中的少女两臂向侧平举,身体也忽得旋转起来。

蓬松舞裙旋转的速度也随之加快,如同陀螺一般呈高速旋转之势——

这种单足立地旋转在芭蕾舞中被成为“挥鞭转”,也被称为芭蕾舞最难的动作。

转到不知是第三十二转。

还是第三十四转。

她突然而猛烈地身形一抖,砰的一下直接砸在了练舞室冰冷的地板上。

“砰——”

盛夏里狠狠地摔到了地板上,一瞬间坠落,就像是跌入深渊。

跌至地板,一时间没立刻站起来。

芭蕾舞鞋的缎面丝带在白皙脚腕处缠了几圈,疼痛袭来,丝带渗透出血迹。

她低着头,半张面容陷入黑暗。

那张青春干净的面容有藏不住的倔强和动容,就连纤长浓密的睫毛因为用力而微微抖动。

“砰——”

练舞房的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

盛夏里在不明的惊慌中抬起头。

一个人忽然出现在眼前,身形落拓冷冽。

就站在光和影的分界线里。

整个人轮廓线条流畅分明,练舞房极亮的灯光描摹着他的脸,勾勒出很英俊明晰的轮廓。

在透亮到几乎苍白的灯光下,身高足足有一米八八的陈不周几乎是自高临下地看向地上的她。

从他的那个角度看。

天鹅颈,蝴蝶骨,瘦削得仿佛一折就碎。

陈不周心底忽然起了一点莫名的情绪,迟疑片刻后向她伸手,低声问:“盛小姐,没事吧?”

盛夏里怔忡地看向这只手。

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陈不周也没着急,他英俊的眉眼微微皱了一下,随后又淡淡地继续问她:“还能站得起来吗?”

他眼眸漆黑澄亮,却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很冷淡克制,眉角眼梢形成一条平滑修长的弧度,有种玉质质地雕塑般的沉静光泽。

盛夏里没说话。

那只手出现在她眼前。

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有薄薄的木仓茧。

鬼使神差地,盛夏里搭上了这只手。

带着血珠、被擦破的那只手并不像平常一样白皙干净,落在陈不周带着干净气息的手心时好似握住一抹光。

握上的那一瞬间。

微弱电流隐隐约约从他们相接的肌肤上窜过,隐入血脉,运输至身体的血管、内脏、甚至是心脏。

盛夏里很快抽回手,压平唇角,没什么表情地低下头道:“陈sir,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平常这个点,陈不周已经换班休息了。

“今天有点意外,加个班。”

陈不周将盛夏里拉起来后就收回了手,视线浅浅掠过她的伤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你受伤了,我让他们把医药箱拿进来。”

他扶着耳麦,对其他人说:“joe,送个医药箱进来——”

话说到一半,他转过头,又轻声问她:“右手上的伤,你自己可以上药吗?”

盛夏里沉默片刻,“我可以。”

陈不周没再问就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紧接着顺口问了一句:“vickie呢?让vickie进来。”

林嘉助的声音在队麦里响起:“陈sir,于咏琪不在。她刚刚被警署的人喊走了,好像是有点什么事情还要处理,怎么了吗?”

陈不周又看了一眼盛夏里,淡淡道:“算了。你送个医药箱进来。”

林嘉助没一会就把医药箱送来。

他走进来后,偷偷用视线打量过坐在地上的盛夏里,看见她手腕、肩胛骨以及膝盖上的撞伤后才转身离开。

这公主怎么三天两头的跳舞受伤。

练舞房内飘荡着清新的木质香调,天鹅湖的音乐声也一直没有停下来过,温和地填充着这个房间。

而坐在地板上的盛夏里硬着头皮,低头翻找着医药箱内的药膏。

她的动作有些生疏,将每一个药膏都翻看了一遍。大概她从没有给自己上过药,像她这种家庭大概都是由私人医生来负责。

陈不周忽然半蹲下来,不作声地翻找了一下需要的药,语气平静:“还是我来吧。”

盛夏里微怔。

她望着陈不周的背影,他的后背很直,不论在几时都是挺直的,身上的黑西装也很衬托他的身材。

他不是那种油腻到肌肉贲张的肌肉男,但是身上该有的肌肉一块也不少。

大概这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陈警官,”盛夏里在潜移默化中改了对陈不周的称呼,似乎更近了些,“你们警署每天的工作很忙吗?”

陈不周漫不经心:“嗯?”

盛夏里不知怎么想的,猝然问出一个不经过大脑的问题:“保护我,是不是给你们警方的工作添了很多的麻烦?”

这句话一出口,她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她和陈警官分明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只是点点头打过招呼,甚至都还没有说上过几句话,就忽然问他这种问题。

她这样问,要叫陈警官怎么回答?

盛夏里舌头都快打结了,自个儿在原地愣住了,不敢抬头去看他的反应。

正合上医药箱的陈不周却忽然直直地看向她一眼,声音微低:“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面部线条利落,眉锋清晰凌厉,却并不显得过分冷硬反而十分年轻英俊,他的语调在这一刻稍稍认真了些:

“我是警察,警察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市民。”

陈不周刻意加重了“警察”这个字眼。

他声音低沉悦耳,说话时总是收放自如并给人以一种松散慵懒的松弛感。

这种松弛有度又或是游刃有余,大概源于他深度不浅的阅历,仿佛眼前突然天塌地陷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但不令人觉得这是无能平庸的表现,反而会察觉这是刻意收敛了锋芒的结果。

“我之前也参与过其他证人保护计划,其中不乏有些人要求诸多,还经常不听警方劝要去危险地带……和他们比,你给我们带来的工作量是最少的。”

——因为盛夏里从来不出门。

盛夏里觉得陈不周这是在刻意安抚她。

她对着陈不周小幅度点了点头,没看他,示意自己知道了。

陈不周盯着盛夏里的表情,眯了眯眼,难得耐心地继续多说了几句:“就连刚才进来送医药箱的那家伙叫林嘉助,小毛孩一个,做警察其实就秉持着一个中二念头,说自己要做大英雄。”

“和在局里写工作报告比,让他保护群众他积极得很,恨不得天天出动。”

盛夏里听得渐渐入了神,因为她很中意陈不周说话,他语气总是淡淡的,沉稳冷冽,对一切都轻描淡写的样子。

陈不周绝不是一个话多的擅长安慰人的性子,恰恰相反,他很少和人说这么多类似是开解的话。

但看着一个受伤的小姑娘,他也没法视若无睹,更没法眼睁睁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陈不周准备开始上药,提醒说:“我下手可能会有点重,你忍一忍。”

“没关系,”盛夏里摇头,“我不怕痛。”

上药的过程很快,其实根本就没有多痛,哪有他说的那么不知轻重。

她视线无意间一低,落在他的手上。他手上有木仓茧,骨节很分明,手指粗细匀称。

就在盛夏里出神地盯着看的这一秒,练舞房骤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她视线下意识扫向走廊,却发现走廊的灯光也已经熄灭。

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黑色。

停电了?——

不到一眨眼的工夫,盛夏里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陈不周就已经当机立断拉住她站了起来,还游刃有余地在询问警探们:“你们那停电了吗?”

林嘉助照例回的很快:“头儿,我们这里也黑了。”

屋内黑到什么都看不清,所有人往窗外看,只见天空中电闪雷鸣,乌云滚滚,雨水瀑布般飞流直下,水花炫着银光噼里啪啦地坠落在地面。

下雨了——

雷雨交加。

陈不周很沉稳,反应很快:“保持冷静,先派人去看电路是不是被人切断了,林嘉助,你去看看有没有备用的手电筒之类的……”

陈不周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顿。

——身旁的人忽然握上他的手腕。

陈不周不动声色地看向她,今夜月光很淡很淡只剩下乌云,他的夜视能力不错,和盛夏里比,他能看清很多黑暗里的事物。

比如此刻——她似在颤抖的身体。

昨夜挥之不去的噩梦再次像是毒蛇一样顺着盛夏里的小腿爬上了她的身体,紧紧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一模一样的幽黑环境,令她呼吸困难,似乎冷得在发抖。

陈不周没挪开自己的手,迅速掏出自己的配木仓,他站在原地,他将盛夏里往自己身后拉了一下。

“别怕。”

他的语气向来沉静:“你站在我身后,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不怕。”盛夏里声音发着抖。

陈不周这会倒是真的发现她挺中意强撑的,一会说自己不怕痛,一会说自己不怕黑,但其实她的脸色已经差到像是从水里拎出来的了。

但他没有戳破:“如果你害怕,我们就出去,去一个大一点的房间。”

盛夏里摇头,“没事,我不怕。”

她只怕给他们添麻烦。说完这句话,她再怎么也不肯说话了。

陈不周却敏锐地看见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他略微一思忖,就知道她这大概不是普通的怕黑了。

可能是幽闭恐惧症。

也可能是ptsd——

全名为创伤后应激障碍,是因经历或见证恐怖事件而引发的心理健康疾病。症状可能包括幻觉重现、梦魇和重度焦虑,以及无法控制地想起某事。

如果症状加剧,持续数月或数年,并且干扰日常机能,则可能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

如果不是普通的幽闭恐惧症的话……

陈不周心里清楚,如果在这个时候再发生什么意外,估计会让盛夏里的ptsd更严重。

他无声叹气,“别咬自己了。”

盛夏里被陈不周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他,显然是没料到陈不周居然能看清楚她在做什么。

“松口。”

陈不周语气加重,重复了一遍。

“别咬自己了,害怕就咬这个,”陈不周从兜里忽然掏出一根棒棒糖,“原本正好准备送给别的小朋友的。”

——别的小朋友。

盛夏里微微怔忪。

可是她也不是小朋友了啊。

陈不周这么一说,她联想到了什么。

盛夏里终于明白这段时间他们对她态度这么古怪的原因了。

原来所有警探都把她看成了小朋友。

盛夏里一时结舌,没再咬自己,半晌才默默地说:“我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她暗暗加重了“十九岁”这三个字。

她上学时就接连跳级,大学读的是少年班,十六岁就已经毕业,心智成熟得不能再成熟,怎么会和“小朋友”扯上关系。

可警官先生语气淡淡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嗤笑一声:“有人都二十三四的人了,还没你成熟,还会要糖吃。”

说完,把糖塞入她手里。

他也没扯开盛夏里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害怕可以抓我的衣角——不过最好别抓手腕,因为可能会影响我射击。”

“站我身后。”

盛夏里来不及拒绝或反驳。

她微微一怔。

她没注意到自己僵硬的身体不再颤抖,反而真的像是个小朋友,接过黑发警官手中的棒棒糖。

她那张脸露出来从未露出的、不符合她的表情。几乎是怔怔地看向他,用一种隐约古怪的眼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只是忽然想。

难道她还可以做什么那个都不懂的、被人保护在身后的小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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